病房里，羋蒙問杜小月：“楊副院長剛才說‘賠償’是咋回事兒？”

杜小月：“我找律師替你跟醫院交涉了一輪。跟這種大醫院打交道，沒個像樣的律師你就剩下讓人家唬了！”

羋蒙瞪眼：“憑啥替我找律師，經過我同意了嗎？”

杜小月眼睛比羋蒙瞪得還大：“委托書上簽過你名字了，我替你簽的！”

羋蒙：“那律師費你掏！”

杜小月找律師來跟醫院交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醫院不比別的地方，在醫院里走動，與相關人員接觸，總得有個名目。再者說，不這么鬧一下，想見真正管事的領導都不是容易的事。

楊副院長在該出面的時候適時出面了，杜小月是明眼人，看得出這是個極會耍手腕兒的“老狐貍”，他來羋蒙病房這半拉鐘頭包含的信息量可是夠大的。對于羋蒙受傷賠償的問題，楊副院長表現的無比強硬，跟著就拋出了“提供便利”作為交換，這代表楊副院長清楚杜小月是來查案子的！

楊副院長怎么知道杜小月的真實目的，其實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兒。醫院是人員密集的單位，醫大附屬醫院單這一個院區，每天在崗人員三千多人，再加上病人就得數以萬計。人多是非就多，內部、外部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層出不窮是常態。管這么大個攤子，當領導的在各科室要沒幾只自己的“眼睛”、“耳朵”，這個領導也就別當了，到老只是在一線做具體工作的命！昨天杜小月找安主任問過車禍的情況，以楊副院長的心力和手腕兒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注意了這件事！問題的關鍵在于楊副院長為啥要給杜小月提供便利？

為省下羋蒙那點賠償金——那明顯就是個幌子！

某位大領導打過招呼了——派調查組查著醫院，又私下授意這種事情，幾乎沒有可能。杜小月昨晚硬說車禍是沖著自己來的，背后有著天大的陰謀，那位事兒媽領導才勉強就范的。

杜小月覺得，楊副院長是在暗示她什么！

杜小月又把她偷拍那張值班布告欄的照片翻出來，找到十八日凌晨當值領導的名字——方平，然后她問何寧：“這個方副院長你認識嘛？”

何寧說不認識，但醫院的幾個頭頭她都做過功課。

何寧表示，提到方平，就不得不捎帶著說說楊副院長——楊沐雨。這倆人都出身醫學世家，在一個家屬院兒里長大，方平比楊沐雨小兩歲，從小就給楊沐雨當騎馬打仗那匹馬。如今楊沐雨成了心臟外科的權威專家，是醫大附屬醫院得以聞名的倚仗，全院的第一把刀。醫院的程院長一直身體不好，基本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再熬上幾個月就該退休了！現在醫院里實際上是楊沐雨在主持。方平是日本留學回來的精神科專家，雖然醫大附屬不是精神病專科醫院，但他還是選擇來這里任職，近幾年也是平步青云混到了副院長的位置，從職稱上與楊沐雨平級。

杜小月：“方平到這兒來是投奔楊沐雨的？看楊沐雨公事公辦的架勢——兄弟倆鬧翻了？”

何寧：“投奔楊沐雨只是原因之一，另外還有家庭因素。方平家的孩兒她娘也在醫院里，搞創傷的，任職急診科主任，叫安琳，應該就是越級安排手術的那位。要說兄弟倆為什么翻臉——你們猜？”

杜小月：“錢或者男女關系。他倆沒合伙做生意——楊沐雨跟安主任有不正當關系！”

“你能積點口德不？安主任為救人寧可自己擔責任，還有太平間老頭兒也是她救的，人品不能像你說那樣！”羋蒙十分反感杜小月一有機會就編排諷刺別人，尤其是對一個品格高尚的人。

杜小月：“小同志你錯了，你看到的都是表象！咱們不去論你說的這些跟紅杏出墻有什么關系，咱們先說救太平間老頭兒的問題：從刑事偵查的角度來講，所謂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嫌疑最大。再說越級安排手術：她的出發點可能就是為了減輕自己老公的罪責，根本談不上高尚！”

“反正不可能是安主任，要是也是楊沐雨的老婆——跟方平！”別的問題羋蒙不敢說，以安主任的正派和冷漠，劈腿是絕對不可能的！

“哈，你倆可真行，一個老婆還嫌不夠，又扯出一個老婆來！楊沐雨的老婆是個精神病，狂暴的那種，把親兒子都掐死了！我明確告訴你們，倆副院長的矛盾不是因為誰和誰的老婆！”何寧提到精神病時，不自覺地看了羋蒙一眼，沒想到被羋蒙注意到了！

何寧神情有異，這讓羋蒙心里更犯嘀咕了，一定有什么事牽扯到自己。

“要知道答案也可以，小悅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原來何寧在這兒等著呢！

杜小月皺眉：“醫院具體有什么問題，你總得等人家衛生局查完吧？”

何寧不露聲色：“那我問別的行吧？”

“你要問什么？”杜小月也忍不住瞥了羋蒙一眼，心里生何寧的氣：問問問！你就不能不當著羋蒙的面？

何寧問道：“地標一號工地有人跳樓對不對？”

羋蒙一聽這話騰地蹦到了地上，急急地問：“啥時候的事兒？”

何寧沒說話，目光在光著腳丫子站地上咋咋呼呼的羋蒙身上停了兩秒，又移向杜小月。

“羋蒙一邊兒去，沒你的事……”沒承想何寧能問這個，杜小月有點措手不及，呵斥了羋蒙一句，連拉帶拽把何寧弄進了病房的衛生間。

杜小月匆匆關上門問何寧：“你從哪兒聽說的？”現在輪到何寧說上句，杜小月眼巴巴等著聽下句了！

何寧：“沒有不透風的墻！”

杜小月：“據說前天半夜是有個人爬到樓頂兒，但是后來不見了，沒往下跳，也說不準是不是要跳！”

何寧：“小悅你說——羋蒙有精神病這個事兒，會不會是想堵他的嘴？”

何寧也是個人精，腦子相當好使，這一事實一直被胸大所掩蓋。要不是何寧提起，杜小月還真沒想到把跳樓的事與羋蒙聯系起來！但是，活人的嘴是堵不住的，跳樓才是堵嘴。宣揚羋蒙有“精神病”，跟司機小毛的目的一樣，是為了保護他，撇清他！

杜小月通過昨天與羋蒙的接觸，覺得羋蒙這個人——她看不透。據杜小月觀察，羋蒙的邏輯思維能力和綜合分析能力都在常人之上，卻經常表現得有點遲鈍。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真生氣時的樣子，嚇死個人！羋蒙把自己的很多東西都隱藏了起來，有意無意地跟別人保持著距離，不能不說他很可疑。

羋蒙的右手腕上有一道傷疤，傷疤怎么留下的他說已經不記得了！羋蒙的失憶癥不是裝的，正相反，他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假裝自己沒有失憶。杜小月昨天研究過羋蒙的核磁共振片子，頭部沒有受過傷的跡象，意味著羋蒙失憶不是腦外傷引起的，而是有著一段不愿被記起的痛苦經歷?？戳d蒙的傷疤，當時受傷挺嚴重的，按理說不應該不記得，除非——傷疤就是那段經歷留下的印記！

羋蒙有失憶癥，這也許會影響到他的精神狀態。記憶消失了，痛苦的感覺不一定能忘掉；手腕上的傷好了，心里的傷可能天天都在疼。長期處在這樣的心理環境下，缺乏調節和疏導，無法想象羋蒙能干出什么來！跳樓也不奇怪，不過羋蒙自己要是不想跳，被別人害的差點跳樓，更無法想象他能干出什么來！

那個跟羋蒙長得特別像的司機小毛，他的出現本身就是問題。車是被故意砸的，又遭到好一頓近乎無理的盤問，小毛的情緒卻控制的異常平穩，甚至還有點迎合的味道，回答問題事先也有過準備。小毛雖然年紀輕輕的，但他應該是個見過風浪的人，從他的舉止姿態判斷，很可能有過從軍經歷。

杜小月問到母子倆的事，小毛的表現明顯是“口是心非”，但那是沒有經過任何心理沖突，直接用語言停頓和肢體符號來演繹的，讓別人以為“好心人”就是他，反正他和羋蒙長得這么像，就算讓見過“好心人”的來指認，也很難分清是其中哪個！事實上小毛卻從沒正面承認過這件事，就是說他把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即使最終被拆穿了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杜小月嘗試用錢去引誘小毛，他連看都沒看。錢是少了點，也的確有人不為錢所動，但絕大部分人會對那些錢的數量感興趣。賠車損的時候小毛又獅子大開口，經營一副市儈嘴臉。從整體來說，這段戲是敗筆。

與其說小毛演了這種有難度的戲不簡單，不如說他背后的人更不簡單！如果司機小毛的出現，讓杜小月感覺到圍繞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有某種力量在暗中操控，那么呂護士的死，讓杜小月嗅到了血腥的味道，而這一切的中心，就是羋蒙。

現在羋蒙身上又多了兩個標簽——跳樓、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