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佑一進實驗室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老羅，你們回來的正是時候。稍等......”周宇林邊說邊在電腦鍵盤上敲擊著，他盯著屏幕的眼神太過專注，以至于都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后站著的兩個人。“好了，我已經啟動了它們，大家快看好戲吧！”

隨著“碰”的一聲響動，所有固定在關押著零號實驗體的玻璃箱內側的激光發射器都同時啟動了。它們發出嗡嗡的聲音，站在旁邊的張天佑立刻感到了氣溫的急劇上升，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激光，而是暖氣片一樣。不到一分鐘的功夫，離玻璃箱最近的三個人的額頭上都滾著豆大的汗珠，幾滴汗不小心滴在激光上，瞬間氣化了。

“小心啊～”老周說。“千萬別碰激光，也別碰激光發射器。我剛才剛校準過，箱子的兩頭一頭發射一頭接收，要是不小心碰歪了其中一頭，墻都能燒穿了。”他撓撓后腦勺，好像在想接下來的步驟。“我已經把頻率調的很高了，遠高于它的跳躍頻率，現在剩下的就是怎么逼它出來。”

“開始旋轉激光發射器，注意同步接收器的位置。”老羅說。

“好的，開始旋轉激光發射器，角速度5，我們慢一點。你們好好看著那些接收器，好嗎？”老周指指玻璃箱子，對實驗室里其它研究員說道。

“別擔心他們，大家一起做項目已經很久了。”老羅說。

激光發射器開始沿著轉動軸旋轉，接收器也沿著導軌移動起來，計算機使每一對發生器和接收器精確的同步。身后的研究員們密切的關注著接收器收集到的激光能量，盡量使能量曲線的峰值處在坐標軸的中心位置。

如果從頂面俯瞰，激光構成的長方形正慢慢變成平行四邊形，左側的兩組發射器逆時針旋轉右側的兩組則以同樣的角速度順時針旋轉。平行四邊形的面積逐漸縮小，老周電腦屏幕上的那個混沌圖像劇烈的顫動起來。

“它已經快沒有容身之處了，再旋轉一下。”老羅說。

當旋轉角度接近40度時，老周已經把手指放到鍵盤的enter鍵附近，只要按一下，發生器就會停止旋轉。大家緊張地看著箱子中心的區域。

突然間，那個大家注視著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生物。“我的天啊！”即便有心理準備，張天佑還是被它的形象嚇了一跳。膠囊狀的頭占據了身體的大半個部分，長著像兔耳朵似的柔軟觸角，有六只眼睛，在原本應該是嘴的地方伸出六只胳膊，每只胳膊都長著兩只手，每只手有七個指頭。頭下面是像山羊一樣的身子，只不過缺少了山羊的長脖子，六只腿從長身子下面伸出來，好比重型卡車的六個輪子一般。它全身都是黑色的，但看樣子只是穿著某類黑色的太空服，裹得很嚴實，連臉都遮住了。

“抓緊時間，電量只能維持半個小時左右。”老羅這話既是對研究員說的，也是對張天佑說的。

“你到底是什么？”張天佑癡迷地看著面前的生物，周圍的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

外星人看起來很無助，它不斷嘗試用手去碰觸那些激光組成的網絡，但顯然被燙著了。它的身體縮成一團，癱坐在玻璃地板上。

張天佑現在思緒萬千，他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個外觀一點也不兇殘的物種，曾經讓人類幾近滅亡。他曾把它們想象成高大威猛的外星戰士，或頭大身小的高智商生物，可真實情況是，它的身型也就比狼狗稍大一點，而且頭身比例還不如人的高。這怎么可能呢？事實往往就是這么讓人難以接受。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痛苦的，絕望的，令人生厭的，空氣撕裂聲在腦海中想起......

“為什么？”張天佑自言自語道。

“啊？你剛才說什么？”老羅問。

“沒什么。”張天佑如夢初醒。

“不，你剛問為什么。什么為什么？”

“哦，為什么他們的腦容量這么小，卻能......？”張天佑順口說道。

“這個好解釋。”老羅說：“現實社會可不是科幻電影。外星人的智商不完全取決于腦容量大小，還要看腦結構。我們之前計算過了，這種結構的計算速度更快。你要看我們推測的腦結構圖嗎？它有三瓣大腦，這很奇怪，但是卻可以讓它同時存在兩個相互協調統一的意識。”

“兩個意識？”

“對，兩個“統一”的意識。”老羅故意強調了一下“統一”這個詞。“要不然就像是兩個人了，對么？實際上它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絕對沒有精神分裂什么的。除非車子處于全自動駕駛狀態，否則交通法禁止我們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即便你能同時干這兩件事。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你的意識只有一個，雖然你認為你是在“并行”做事，但那只是大腦給你的錯覺，我們只能“同時”處理其中一件事，只不過意識可以以很快的速度在這兩件事之間跳轉，就像單核cpu做的那樣。而它的大腦就像雙核cpu，我想在它的星球絕不會有開車禁止接電話這類法規。”老羅打趣地說。

“它不會說話嗎？”張天佑突然意識到，除了那些實驗儀器和激光發生器發出的嗡嗡聲，房間里顯得好安靜。

“高級生物當然有它自己的表達方式，只是咱們聽不見，就像咱們開始也看不見一樣。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大喊大叫。”老羅指指屏幕上的聲波曲線。“它發出的是超聲波，好像是某種編碼，但實在太復雜了，現在人類還不能解讀。頻率太高了對人體有害的，你以為為什么要裝玻璃？順帶說一下，它們可不是普通的玻璃。”

張天佑看著那些曲線，波峰與波峰之間的距離非常整齊，就像是誰寫的程序畫出來的，不太像是生物發出的聲音信號。計算機標出了發射信號的周期，剛好是2.235秒。

“電池快沒電了。”老周說。

零號實驗體一直在那兒抓耳撓腮的，六只手時而擺出奇怪的姿勢，有點像打坐的千手觀音。張天佑猜測那是它在表示抗議。

“還有百分之1的電量。”老周看著電源監控說。“真煩人，我還需要最后一組數據。”

嗡嗡聲漸漸變的低沉了，紅色的激光緩慢地熄滅，在張天佑眼中流下一排綠色的視覺殘影。零號試驗體突然消失在人們眼前，只留下一個空箱子和箱子外圍激光組成的牢籠。

“我不強求你來，可是你都看見了。錢將軍說你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銀白色汽車又行駛在六號高速上了。窗外的建筑從稀疏逐漸變的密集。張天佑沒有立刻給出明確的回答，他看著右側的高樓大廈沉思著。想去是肯定的，必須是他去也是一定的，只是他對自己能否完滿的完成這次任務持懷疑態度。他從不曾懷疑自己的能力，他懷疑的是自己的心理障礙會影響發揮，然而他意識到，人類沒有余地了，早就沒有余地了。

叮咚——“還有1公里出高速，請解除自動駕駛模式。”導航提示著。

“等會兒我還給你放在惡魔之子？”老羅問。

“嗯，謝謝。”

車子從高速公路引橋上盤旋而下，快到橋底時，張天佑突然開口說話了：“老羅，我下周過去可以嗎？我已經決定了。”

老羅轉頭看著他，臉上掛著笑容：“我就說嘛，錢將軍果然沒看錯人。有魄力。就這么定了，我下周應該都有空，隨時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