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吃著飯,聊著天,天邊的霞漸起。
賀司淵坐在書房中看著桌上的休書,眉頭緊鎖。
“將軍。”守衛來報:“大管家找您。”
“讓她進來。”
白雨身穿一身男裝,個子較高,偏瘦,長臉,杏眼,劍眉,唇色較淺,臉色蒼白。不說話時,冷若冰霜,讓人難親近。
“我看你有心事。”白雨走到賀司淵身旁,她說話時不緊不慢,吐字清晰,面帶笑。
“這個。”賀司淵用手指敲著桌上的休書。
“這也怪你,知道她愛玩兒,也不讓侍衛盯緊她,反而讓她多次溜出府去,這下倒好,人找不到了,急的,還是你。”
“是啊,怕她在府上無聊,她又是聰明人,這才把她身邊的暗衛撤了,沒想到,卻又鬧出這事兒來。你的百里鳥可有白兮的消息?”
白雨養了一種能跟蹤的鳥,取名為百里。
白雨道:“夫人,怕是早已出了云都。”
“她孤身一人,能去哪兒呢?”
“天大地大,難道還容不下她?”
賀司淵不愛聽白雨的這番話,道:“你這是落井下石。”
“你平日里待她那般苛刻,她性情大變,不愿受束縛,自然就想離開。”
“我……也是沒辦法。”
白雨道:“現在整個云都,何人不知你賀將軍心里只有月兒一人,你之前為了轉移敵人的注意力,假裝寵愛月兒,以防有人要拿你愛的女人威脅你時,別將夫人牽扯進來。可做法那日,夫人不還是受了傷。當初我勸你不要這么做,你不聽,這樣,只會把夫人越推越遠。你心里有夫人,可夫人領不了你的情,如此,只會將你二人的矛盾擴大。”
“我只想……護她周全而已。”
“僅此而已?”白雨卻不這么認為:“司淵,你愛她,卻不知如何愛,不是嗎?”
如何愛?他只是用他的方法愛她。
“況且,月兒那兒,你不也答應了要娶她。”
賀司淵的確答應了月兒,他說:“你如何看待此時?”
“月兒只會成為一個犧牲品,她對你真心,你何必要傷她?”
“她要我娶她,我便娶了,她高興,我又哪里傷了她?”
是啊,她提出的要求,你都應允,只是,你不愛她。
月兒,到頭來,也只是個可憐女人。
“我讓你不要娶月兒,你會聽嗎?”
賀司淵許久不說話,最后還是回答:“不會。”他還是會娶月二兒。
“那雪兒呢?”白雨問。
“雪兒自己要留在府上,她若要走,我絕不強求。”
“你啊你……”
賀司淵還有一件事兒煩惱,道:“也就是法師做法那日,府上混進了殺手,經過拷問,他們說出了一個名字。”
“是誰?”
“王毅千。”
白雨笑道:“看來這些殺手很一般,竟然能被屈打從招。”
“不讓他們自殺,慢慢折磨,自然會開口。”
“王毅千的話,你打算怎么辦?”
賀司淵琢磨:“先放著,想殺我的人,也不止他一個。”賀司淵關心道:“你的傷如何?”
“調養了這么久,勉強續命。”
“只是還有許多事要勞煩你。”
“也都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你這輩子太忙,恐怕嫁不了人了。”
白雨道:“也虧了有你這樣的主子,讓我覺得,這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人,不敢嫁,不敢嫁。”
黃昏時。
副司長王毅千府上。
王毅千此時正坐在席上,席子邊角壓著嵌玉金鹿形席鎮,他身旁擺著四貓鎏金圓盤,盤中有點心。點心右側,有青瓷茶具一套,釉層青翠泛綠,樸素瑩潤,綺麗輕巧。
“喝杯茶?”王毅千給來人倒了一杯。
那人單看王毅千此時用的這幾樣物什,就知道王毅千是個嬌縱奢華之人。
“石老爺,您這百忙之中抽空來鄙人這兒,可為何事啊?”王毅千問。
原來來人是石富平,石富平人如其名,面若頑石,臉盤頗大,盡顯富態。
“還不是前些日子王副司長讓人送了一把劍給石某,石某一看就知道這是把好劍,如此珍貴的禮物,石某愧不敢當,還給王副司長送回來才是。”此時石富平手中拿著一把四尺七寸長的烏鞘劍,這劍很長,若是沒有一定手法的人,還不一定能使劍出鞘。
“石老爺怎說如此見外的話。”王毅千這才站起來按住石富平手中的劍:“既然是柄寶劍,那你收著便是,我是個不識貨的人,石老爺不要怪這禮太輕了才是。”
只是石富平不知道,這劍,不知是真的禮,還是真的威脅。
王毅千看著在假山后與下人們捉迷藏的女兒,對石富平道:“石老爺的二女兒,到了婚配的年紀了吧,可有定親?”
石富平這就不樂意,這王毅千詢問這個,出何目的啊!但還是不得不回答:“到了婚配的年紀,還未定親。”
“鄙人倒是有個到了娶妻年紀的外甥,這外甥相貌英俊,只是貪玩兒,我常常跟他說石老爺教子有方,兒子們都是當今國之棟梁,還想讓他去拜訪拜訪石老爺,不知石老爺意下如何?”
石富平聽這話,就知道王毅千沒懷好心思。誰不知道王毅千口中的這個外甥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也就罷了,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四房,還強搶民女,花錢贖那青樓女子帶回家。在云都城早已名聲掃地,王毅千竟然還想污了石富平自己的親生女兒。
流水聲。
溪邊的水涼爽的很,有小孩兒卷著褲腿在溪里摸魚蝦。
我和元寶將前些日子換下的衣服拿到溪邊洗,沒想到元寶竟然比我還糙。
我看見元寶將衣服放在水里泡了泡,隨便揉了揉,就說洗好了。
“你洗的什么啊!”我一臉嫌棄。
“反正我就這樣洗好了,我一個大男人,能陪你來洗衣服就已經很好了,你還讓我親自動手,我不要面子的嗎?”元寶見四周都是人,就更不想洗了。
“讓你洗一下衣服就委屈你了不成?誰規定的男人就不用洗衣服?你的衣服你愛洗不洗,反正我是不會幫你洗的。”我也不想洗衣服啊!
一個男孩抓起一只蝦,之后打開裝蝦的布將蝦丟了進去。
“誒,你這兒哪兒來的?”元寶指著那布。
男孩回答:“這破布啊,撿的。”
“哪兒撿的?”
“就鎮子里。”
我見元寶一臉焦急的模樣,說:“怎么,你也要去撿塊破布啊。”
“你懂什么,這是少爺的外衣。”元寶右手握拳拍在左掌上:“不行,我得去找少爺。”
“姜晟厲?他沒逃走啊。”我看元寶往鎮子里跑:“喂,你進去了又該過敏。”
“那你去。”元寶折回身拉我。
“你急什么,他那人,能吃虧不成?”
元寶又拉住我:“也是,找到他他又得吩咐我這個吩咐我那個,我還得伺候他,算了,還是別找他好了。”
“你這人怎么這么容易變卦?這樣,我先去看看他,你別進鎮里。”我把袖子放下來朝鎮子走去。
路過卓雅貢他們家時,有兩個海盜正在幫卓雅貢他們修屋頂。
“大兮,坐下喝杯茶?”卓雅貢見我,想留我。
我也沒急著走,先向她詢問一下姜晟厲才對。
我問:“雅貢,你最近在這兒住的還習慣嗎?”
卓雅貢一臉開心:“習慣,不能再習慣了,街坊鄰居對我和我爹都特別好,還經常給我們家送菜,特別照顧我們。”
我拉住卓雅貢的手:“那就好,你這頭發長得挺快啊。”
卓雅貢臉微紅,將手從我的掌心中抽出。
我忘了我現在是女扮男裝。
她摸了下頭發:“是啊,多虧了維克利送我的藥水,洗了之后頭發果真長快了不少。”
“都怪我想出的歪主意。”
“大兮,你也別自責,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提前知道仧卼島的人都是好人,其實那晚,我本想自行了斷,要不是你,我恐怕……”
“那你以后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
“嗯。”
“我向你打聽個事兒,你在這里,有沒有聽說過姜晟厲這一號人?也是船上來的。”
“姜晟厲?”卓雅貢指著東北方向:“你說的是厲厲吧,我知道,我帶你去。”
厲厲?姜晟厲自己管自己叫厲厲?他好sao。
卓雅貢道:“厲厲他是前幾天才來的,你一會兒做好心理準備。”
怪不得在船上時沒看見他,難道他是乘著其他船逃跑又被抓了回來?還有,我需要做什么心理準備。
姜晟厲身穿湖藍羅衫,肚子鼓鼓的。他此時正雙腿合攏,斯斯文文的坐在大石頭上。
“姜晟厲。”
他抬眸,看見是我,唇微啟,似乎想說什么,只是站起,后又勾起蘭花指將碎發理于耳后,腳尖點地在地上摩擦。
“他這是干嘛?”我問卓雅貢。
“我也不知道。”
姜晟厲用袖口擦了下眼角的淚,笑了笑,如沐春風。
“額!”我干眨巴眼睛。
姜晟厲張開雙手起跑。
我后退一步。
“娘子~”他張著血盤大口喊。
只聽姜晟厲尖叫一聲如踩在雞脖子上,一下飛了出去。
我一腳把他踢開后搓了下鼻頭。
卓雅貢急忙去扶姜晟厲。
“娘子,你……不愛厲厲了嗎?”姜晟厲坐在地上蹬著雙腿。
“嚯!”還真是活久見,我翻了個白眼。
“娘子,抱抱。”姜晟厲嘟嘴。
“姜晟厲,你傻了嗎?”我蹲下摸姜晟厲的額頭,不燙啊,自然傻。
姜晟厲一下抱住我的手:“娘子,人家甘愿為你傻。”
“別。”我將手從他的懷里抽出來:“你啊,就留在這里。”
我站起身想走,姜晟厲一下抱住我的腿賴在那兒:“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我拖著他走了兩步,好累!
“娘子,你這兒有灰。”姜晟厲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
他又成功的飛了出去。老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姜晟厲摸鼻子:“血!血!”
“活該。”
姜晟厲不怒反笑:“娘子美色動人,厲厲一看見你就上火了。”
沒救了,這個人沒救了。
我帶著卓雅貢回家。
“娘子,你別走啊。”姜晟厲跟了上來。
我加快腳步。
姜晟厲小跑。
我奔馳。
姜晟厲死死的抓著我的手臂與我一起出了鎮子,他用懵懂無邪的眼神告訴世人,是我拐了他。
“呦,大兮,這誰啊?”維克利剛摘完蓮蓬回來。
我掐姜晟厲的肉。
“啊啊~疼~”
我笑:“他……”
“我是娘子的夫君。”姜晟厲搶先一步回答。
維克利沒弄懂:“誰是娘子誰是夫君?難不成你倆是斷袖。”
“是,是斷袖。”我寧愿被誤認為是斷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是女兒身。
維克利露出令人尋味的笑。
“大兮,先送你朵荷花。”老牛的女兒卡遞給我一朵荷花。
姜晟厲接過聞了聞:“沒我娘子香。”
我一拳打在姜晟厲臉上,對卡說:“謝謝啊,明天我教你炸荷花吃。”
“好。”卡看了看姜晟厲,走開了。
姜晟厲想把花戴在頭上:“娘子,我美嗎?”
“丑。”
姜晟厲不高興:“厲厲覺得娘子美,娘子難道不覺得厲厲也很美?”他拽著我不走了。
“就是丑。”
“娘子……”姜晟厲咬住下嘴唇睜大雙眼,兩眼汪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聳肩:“聽不懂。”
“娘子,我偷偷告訴你……”姜晟厲附到我耳邊:“我們,有孩子了。”
“哇哦~”我挑眉:“恭喜你啊。”
“討厭。”姜晟厲敲我肩頭,推開了我一下。
我沒想到他這么用力,沒留意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到今早吃架起的燒火石塊上,鐵板一聲“咔噠”,裂了,尺寸剛剛好,猶如坐馬桶。
“你們鬧哪出?”元寶吃著曬章魚片,咬下去嘎嘣脆。
“呀!”姜晟厲上上下下把元寶看了個遍。
“少爺,您回來啦。”元寶給姜晟厲鞠了一躬,沒什么誠意的那種。
“這是誰家孩子,這么難看。”姜晟厲搖頭。
元寶“呵呵”的笑。
“你倆,能不能先扶我起來?”我發現自己卡住了。
“娘子,為夫來。”姜晟厲彎腰。
“娘子?”元寶錘胸口:“少爺,你也不怕賀將軍找你麻煩。”
姜晟厲前胸靠在我的后背上,從我身后伸出雙手向前。我此時整個人蜷縮在一起,雙手環膝。他抱住我的小腿。我騰空。
“哇!”元寶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抱發。
“把我丟床上。”我覺得姜晟厲有些虛,走路搖搖晃晃,生怕他把我摔了。
姜晟厲把我帶到后院。
我慌了:“喂,你干嘛?你干嘛啊?放我下來。”
姜晟厲一下把我丟到水車邊的小池里。
“姜晟厲!”我吼。
島上驚起一群飛鳥。
姜晟厲正義凜然的說:“娘子,你好臭,洗澡。”
元寶在一旁咧嘴笑。
“我……臭?”不知道是誰在不久前,就剛才,還說我香來著。“姜晟厲啊姜晟厲,果真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姜晟厲把荷花放到我頭頂:“娘子,你好好洗,厲厲給你準備衣裳。”
我要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態,不跟傻子計較。
等我從池子里爬出來后,就聽見元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子,娘子……”
“又干嘛。”我沒好氣。
“娘子,你看。”
我滿眼的花花綠綠,這什么啊?肚子?不,是……肚兜?
“喂,你哪兒來的?”去!姜晟厲這個色魔,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看見他往袖子里藏肚兜,沒想到,他還是這么放縱。
姜晟厲摸摸肚子:“這是我捆在腰上的。”
怪不得他剛才肚子鼓鼓的。
“噓,娘子,這個不要被人發現了。”姜晟厲做噤聲的動作。
“這也是你見不得人,關我什么事兒。”
“這是地圖啊,娘子。”
地圖?
“大兮。”哈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我一把搶過姜晟厲手中的肚兜往自己懷里塞,然后解開姜晟厲的外套。
姜晟厲臉上兩坨紅:“娘子,你這么急啊。”
我把外套裹在自己身上,讓姜晟厲面對哈桑,我則躲在姜晟厲身后。
“大兮,你這是?”哈桑看見地上的水漬。
我朝哈桑探出頭去:“哈哈哈,哈桑,你怎么來了?”
“你今天沒去我書房,我來看看你。”
“啊,我忘了,晚上去找你。”
“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
“你站住。”姜晟厲叫住哈桑。
我拍姜晟厲后背:“你又想干嘛?”
哈桑看向姜晟厲。
姜晟厲質問哈桑:“你跟我娘……什么關系?”
我跳起勾住姜晟厲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哈桑啊,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去找你。”
待哈桑走后,我瞪姜晟厲。
姜晟厲沖我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從懷中掏出肚兜攤在桌上,有地圖,先不跟他急。
那些肚兜的確都有繡花,就只有菊花玫瑰海棠牡丹。
“地圖呢?”我對上姜晟厲的眸。
姜晟厲無辜的眨眼:“就是這樣啊。”他在花上轉手指。
“怪我。”我朝屋里走去:“怪我,竟然信了你的話。”
“你連他的話都信,看來還是虧吃得不夠多。”元寶靠在墻邊說。
也只有元寶看清看破了姜晟厲。
我對元寶道:“我要換衣服,你看好他,否則……”我握拳。
“我懂。”元寶關門。
“你攔我?”姜晟厲沒有元寶高大結實,但氣勢就像小狼狗。
元寶自信的點頭:“我就攔你了,怎么樣。”反正姜晟厲現在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元寶也不怕他。
一只蜻蜓飛過。
我推開門。
“啊啊啊~”元寶喊疼。
姜晟厲坐在元寶身上抓著元寶上頭發:“看你兇我,看你兇我。”
“你下來,下來。”元寶扯姜晟厲。
“哼!”
我從圓形大簸箕上抓了一把曬好的章魚片。
“白兮,你別走。”元寶用渴望被關心的眼神看著我,執著中還有一絲乞求。
姜晟厲揉元寶的頭,一口咬住元寶的耳朵。
元寶慘叫。
我咬了口章魚片,朝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