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神村，圓頂書房外，繁花開結仙掌之形，瑩然在目。

門外，乃天瀑發源，杳然山碧，于諧幽邃，云霧淡而深遠。

溝壑山澗，棧橋拱月，一襲淡藍織錦，精神挺動，隨水汽徐徐。

少年轉身回眸，流光燦燦如電，似懷抱珠玉，溫潤之情如君子蘭，頷首淺笑，淡藍風衫。

驕陽熾熱，飛行的樹粉靈紛紛垂下觸須，各自放慢速度，很是無精打采。

“呼！”一只樹粉靈拎著竹籃飛來，大口喘氣。

“小螺，怎么這么沒精神啊？”少年問到，音色清脆，似撥弦悅耳。

樹粉靈來了興致，對著少年抱怨了一大通，一大段“略略略”的對話結束，少年露出笑容：“這么熱就別干了，要不我現在去開雪箱，你喊大家來避暑吧！”

他邁起步子，樹粉靈又急忙拉住他的衣領：“略略略……”又是一串話。

“哈哈，怎么會有事，你就說我要開，不會有人怪你們。”

小螺立起觸角，瞪大雙眼，瞬間有了精神，卯足力氣對少年敬禮離去。

另一少年白粉面容，著桃色之衣，干凈溫和，清秀似冰壺翠水，個子比之前的少年稍矮了些。

他從書堆中站起，質問道：“你又要跑？師傅吩咐我們收拾書庫，你又不來？”

他即刻皺眉，捂住腰間嚷嚷：“哎呦，師兄，我這腰還疼……”

春行翻眼，繼續埋頭整理：“你裝，你繼續裝，我看啊，只要說到干活，你這腰這輩子是好不了了……”

“嘿嘿，多謝師兄體恤！”軻英跳出幾步，臉上笑容甚覺明媚。

“我這還沒同意，你跑什么啊？柳軻英！哎。”春行嘆氣。

“你要是做晚飯，別忘了菘藍花醬。”春行在這座圓頂房屋內喊道，走上梯子，準備將書籍恰當分類。

“好啊，師兄既然想……菘藍？”

軻英停下腳步，回想起前日采集菘藍的時候，一對情侶在菘藍開時打情罵俏。

“你知不知道，那個不食煙火的白先生近日頻繁來往千和宮，我給后廚幫忙的時候見過他，真是風流倜儻名不虛傳。”

“這才幾天你就要變心了？在我面前這么夸別的男人。”

“切，吃醋啦？人家說的是事實，他門下的那個柳仙才，也陪他一起出入，可惜我沒見，只是聽聞那柳仙才也是年少才俊，英氣逼人，能說會道，都把姑娘們樂壞了，這方面真是深得他師傅真傳。”

軻英回過神，思索片刻，退回走進書房，房內書籍充滿，說話回聲不絕。

“師兄，我有事和你商議。”

“啊？”春行驚愕：“你不會連今日的晚飯都不想做了吧？”春行站在梯子上望他一眼，繼續整理。

“不是，我聽說我哥和那個白仙人最近頻繁來往千和宮。”

春行停滯，良久方道：“是嗎？但是他沒回樹神村。”春行小心走下，接手整理另外的書籍。

“所以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找柳溧禎？”

“當然，這事我計劃了好幾日呢。”

“師傅們連樹神村都不讓你出，你怎么去？”春行走到外面的棧橋邊稍做休息，拿出繡著一枝桃花的手帕擦汗，軻英也跟坐在一旁。

“所以，我才來問師兄你啊，你要不要去。”

“那得問師傅，如果師傅不同意，我就不會帶你走。”

“師兄，干嘛這么不解風情！哎呀師兄！我只有你這么一個福星，你什么都讓著我，怎么現在……”

軻英搖晃春行的胳膊，春行不語，指尖觸著手帕上的桃花。

“你說我也不記得我哥長什么樣，只記得他臨走時在我耳邊道別，師兄！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們兄弟嗎？而且我還聽說啊，我哥在千和宮把那些花女們迷的七葷八素，神魂顛倒，我真的想見見我哥什么樣，順便讓他回來住幾……”

“竟有此事？”春行的表情有些凝固。

“對啊。”軻英疑惑，湊近春行。

“你想何時出發？”

“我想把果子汁釀完，下個月初。”

“今夜就走！”春行起身，向山的地竹舍走去。

“好，今夜就……不是師兄，今夜會不會太快了，果子汁也沒釀。哎，師兄你等等我啊，等等我啊師兄！”軻英隨即慌忙起身，提著汁瓶追向前去。

扁舟在菘藍巷頭緩緩行出，云舟之上是兩位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軻英仰舟翹腳，飲泉佳釀，品著他最喜歡的果子汁。

“哎！終于出來了，沒人再管著我了！真舒服啊！天好高，山好遠，果子汁真好喝啊！”說完長長伸了個懶腰。

春行望向軻英，連連搖搖頭，坐地離他遠了些。

春行一直觀江聽風，默不作聲。

“師兄，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沒有！”

“師兄，你跟我說實話，我哥是不是欠你的債啊？”

“欠債？”春行大驚：“你怎么會這么想？”

“不欠債，怎么每次一提到我哥，你都是這種語調？不是深沉的嚇人，就是像得了失魂癥一樣？還會有這種……僵硬又瘆人的表情？”軻英伸手在自己的臉前比劃道。

春行聽罷，側了側身，眼中流露出期待與些許失落，更多的是某種不安。

他見春行不理會，就知道這個話題沒法聊下去了，便話鋒一轉。

“去了千和宮，想吃什么？我請客！”軻英搖晃著手中的錢袋子，叮叮當當的聲音擾地春行更加不耐煩。

“英師弟，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你剛來樹神村之時，我也沒見你這么話多啊！”

“是啊，我話本來就多，那時候是我昏迷不醒，你讓我說，我也沒法兒說啊！不過春行師兄，我很小失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哥長什么樣子，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他是什么樣子的人啊……”軻英試探著。

軻英本以為他不會開口，他卻潤唇輕啟：“他是這天下，充滿一切可能的人。”

“天下……充滿一切可能的人？”軻英怔住，他很好奇這“充滿可能的人”究竟什么樣。

春行回憶起當年，那段有關桃核的過往。

云舟行至瀑端飛騰入空，天上暮色低垂，繁星入位。

暖天溫夜，江楓船火，孤舟上載著的白粉衣著同淡藍衣裳交談不停。

他們隨著這葉扁舟，漸漸行向天際微光處。

樹神村，雪箱外。

成千上萬樹粉靈仍在守候，白日之時，軻英許諾他們來此等候避暑，現在，星星都出來了，他還是沒來。

小螺就站在隊伍的第一排，睡意漸濃，當啷著大腦袋，旁邊的樹粉靈推了它一把，它的腦袋直直撞在旁邊的石頭上。

“啊！ー—”它抱頭亂竄，在這疼痛中醒來。

眼前一幫兄弟憤怒盯著它。

“略略略……”它對著前方樹粉靈念道。

樹粉靈們紛紛抱起雙臂，噘嘴瞪眼，觸須有棱角下垂，它也加入隊伍，左右斜視，手指不停敲擊肘腕。

雖有所不滿，它們卻依舊呆在原地，并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