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看完消息,眼淚瞬間就刷了下來,他是沒那么靈活,可是感情還是細膩的,他感受到的曉演的冷漠,在這一刻被證實了,世界也就崩塌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這些年他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愛著曉演,他一直在隱隱的擔心曉演會離開他,他甚至假想下曉演離去的情景就會讓自己疼的像被刺穿。看著秀才這樣痛,南哥也跟著難過起來。
南哥拿過手機,看了看曉演回復的消息,心里覺著有些怪異,總覺著哪有些不對。
就這么看著秀才撕心裂肺的流淚,南哥知道勸也沒有用,悶著頭抽煙,跟著難受。
秀才終于稍稍平復了,整個人哭的快虛脫了。南哥遞張紙巾給他,“兄弟,先別急,這不一定是終點,也許能挽回呢”
秀才聽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急切的問,“你還有辦法么?”
“別急別急,你先緩緩,我也緩緩,我覺著哪不太對”
秀才擦擦眼淚,想想這會的確不是哭鼻子的時候,應該趕緊想辦法追回來曉演才對。
南哥把秀才的手機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琢磨,一個女人這樣回復的時候的確挺嚴重,如果是撒潑打滾要死要活反而常常沒什么大問題,這么冷靜的坦誠自己變了,那就是考量了很久以后的最終答案了。這個情況太棘手了,這不是能靠耍耍嘴皮子就能挽回的事兒。
思索了很久,南哥決定干脆走一著險棋,“兄弟,咱們這樣,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咱就來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看看能不能搏個結果出來”
秀才趕忙問,“什么辦法?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愿意”
“這樣啊,咱們反著來,她不是給你最后通牒么?那說明她至少還沒打定主意離婚,正常的應對是求著她回心轉意,但我估計對她這樣前思后想之后的決定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那咱干脆先隨著她來,你先跟她說分居,給大家一些冷靜的空間,讓她覺著至少這次,你是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了,她不想跟你在一起你就分開啊,你求她就是為難她啊,你這樣處理了,她會覺得你肯放過她,至少這一次你愛她比愛自己多些。當然你別急啊,說完咱看她怎么說,然后再見招拆招。”
秀才聽了不太明白南哥的意思,“我這么愛她都留不住她,我再主動提分手還能有機會?”
南哥把煙掐了又點上一根,“是這么個意思,她既然要走,那不管什么原因肯定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這會你得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并不是你沒做錯什么事兒就一定是對,至少在我看來你愛她的方式遠遠不足以滿足她的內心,所以才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你還用原來的思維去考慮問題去應對她,肯定沒有機會,我說的方法不一定能有用,但至少能讓她看到你更深一層的愛,這就是你的砝碼,添上去,讓她的天平往你這頭傾斜一點,再說她都這么坦誠的說自己已經變了,你跟她說分居本來就是緩兵之計,算不上多大風險,你發完之后我們再看看她是什么反應,然后再想對策”
秀才這會腦子全亂套了,完全不能思考南哥說的是對還是錯,緩了緩神兒問到,“那怎么發呢?”
南哥說我來吧。
“我知道自己不懂得如何愛你,能和你在一起這么多年已經讓我感激命運,如果放手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事情,我可以忍住眼淚只帶著回憶離開,我們就先分開一段時間吧,等你最終決定了,告訴我就好”
打好字南哥給秀才看了看,秀才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點的那下發送,就像給自己判了死刑一樣。
南哥拍了拍秀才的肩膀,“別擔心兄弟,哥這點套路都是這些年真刀真槍千瘡百孔才換回來的,翻盤的機會很大,只要她對你還有感情就不可能無動于衷,樂觀點,別哭哭啼啼的,這還沒到結尾呢,你自己再亂了套路那等于自己葬送自己,穩住神兒想轍,一步步解決問題才也爺們該干的事兒,別想了,哥帶你喝酒去,昨晚兒那幾個姑娘約了今天晚飯,你跟我一塊去,分分神兒,心情好了運氣就不會差”
秀才想想自己要孤零零一個人回家更難受,算了,一塊鬧騰去吧。
又喝了幾口茶,曉演也好久沒再回消息來,瞅著到飯點兒了,南哥和秀才一塊就奔飯局去了。
局是菲菲攢的,南哥的女朋友們有個很有趣的特點,長發,小酒窩,天蝎座,菲菲是唯一一個短發也不天蝎的,倆人的關系很奇妙,沒事就相互勾搭,當著眾人的面打情罵俏,酒也沒少喝話也沒少說,就是一直走不到酒店的房門。
倆人到飯店的時候菲菲和另外一個姑娘已經到了,很精致的日料店,一個個的小隔間特有日本范兒。倆姑娘對坐著正聊天,瞧見南哥招手讓倆人過來,南哥很自然的往菲菲身邊一坐,秀才只好抖霍霍的坐在另外一個姑娘身旁。南哥不管坐哪第一件事兒一定是先點煙,總是第一口煙吐出來之后才說話。
“介紹下啊,菲菲,秀才,這個是菲菲的美女朋友”
菲菲一聽就樂了,咯咯的瞅著南哥,“昨晚上又高了吧,你給人家唱一晚上歌還問了好幾遍叫啥名字,這才一晚上就忘了啊,小喬!你還說人家笑得太甜給人改名叫甜甜喊了一晚上”
“哦哦哦,是是是,小喬不好記,還是叫甜甜吧,來重新認識一下,甜甜你好,我是小南南,來握個手”說著就一臉賤笑著把手伸過去了,小喬正要伸手,菲菲樂著一巴掌拍在南哥手上,“昨摸一晚上了還摸,再摸你就得對人家姑娘負責了哈”
大伙都跟著樂了起來,秀才也樂了,暫時忘記了眼前的愁緒。
幾個人說笑著開始點菜,平時飯局都是南哥點菜,有菲菲在這個事兒自然就是她去安排了,南哥還是推薦了幾道這家的特色,他總是一邊推薦一邊不露聲色的邊說邊揣測姑娘的口味,十有八九都能猜的靠譜,菲菲那么冰雪聰明的姑娘,自然是耳風一過就秒懂了,安排的自然是會讓所有人都舒坦。對于南哥和菲菲這就是日常的一個習慣而已,但是可能秀才學一輩子也學不會。
吃日料自然是喝清酒,菲菲點了南哥常喝的那款,三斤裝的大瓶,直接就上了兩瓶,看來不不全醉倒,今天這飯局結束不了。
南哥知道秀才的酒量,推杯換盞的時候總是額外照顧他一些,而菲菲和甜甜這種姑娘,南哥心里太有數了,用他的話說,在南京,你只要看到酒桌上端杯子的姑娘都要提防著點兒,因為但凡敢舉杯的姑娘酒量都比很多男的強悍,這是倒了多少回的經驗。
開局大家自然都是天南海北的胡扯,一般到了酒勁兒上來點才會聊的深入一些。菲菲是特別會照顧人的那種姑娘,夾菜啊,倒酒啊,隨手遞個紙巾啊,所有的事兒都像是順手就做了,讓人一點不感到刻意的殷勤而顯得尷尬。聊起天來更是落落大方的,任你什么黃段子隨便扯,人家該樂的樂,卻總是在最得體的點上回應那么一兩句,讓大家伙都愉快。一句話,這姑娘討喜。別人不懂可南哥是懂的,討喜的姑娘可不是時時刻刻都討喜的,她既然能說話做事讓人那么喜歡,也就反過來能讓人萬箭穿心,所以南哥對菲菲,喜歡歸喜歡,卻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把步子邁大,而菲菲呢,也有足夠的智慧了解南哥這樣的男人,保持這種若即若離,讓她覺著挺受用的。
秀才雖然也跟著樂,可還是忍不住一直把手機點亮又關上,南哥瞧在眼里,給秀才遞根煙點上,輕輕的說了句,“這會兒她不回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酒過三巡,房間已經有點歪了,南哥的玩笑話說個不停,說到小喬的時候,南哥無意識的說了句你看秀才和甜甜蠻般配的,湊一對兒多好,像秀才這樣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的男人應該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南哥是已經飄了滿嘴跑火車,秀才聽了卻勾起滿腹傷心,借口如廁躲進洗手間默默流淚。坐在馬桶上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沒忍住,給曉演發了句“回來吧,我錯了”。
片刻,曉演回了消息,“回不去了,你不要怪我”
秀才趕緊把手機拿去給南哥看,南哥一瞧壞了,酒都醒了一半,當著菲菲和小喬也不方便多說,湊上去跟秀才嘀咕了幾句,告誡秀才千萬不可再發消息,一切等明天酒醒了再說。
到飯局結束的時候,幾個人都嗨了,南哥和兩個姑娘要回酒吧繼續玩,秀才看南哥這會肯定是沒法思考問題了,只好一個人黯然的回家。
秀才的這一夜有多長就不提了,曾在局中的人都體會過。
第二天下午,等南哥晃蕩著到小院兒的時候,秀才已經早早的把茶泡好等著了。
南哥還是一貫做派,坐定點煙泡茶,完了才開口說話。
“手機再給我看下,捋捋”,宿醉的南哥這會還沒完全緩過神兒來
秀才把手機遞過去,也不知道怎么言語,默默的等著南哥還有什么辦法沒。
南哥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猛抽了幾口煙,隨著一個長長的嘆息。
“拖刀計讓你玩砸了兄弟,只能另起爐灶了,本來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了,這下特么得難為死我,唉”
南哥的腦子開始飛速的運轉,苦肉計?不行,秀才這個時候讓他演自殺戲他真能把自己玩死,玩浪漫?已經晚了。死皮賴臉拖?不行,見不著人吶。苦思良久,南哥突然靈光一現,“哎哎兄弟,你那個寫的書還有么?”
“家里有幾百本呢,怎么了”
“別問了,趕緊拿過來,麻溜的,我跟這兒等著”
秀才也顧不上多問,問了也想不透,趕緊著一溜小跑回去取書了。
等到秀才取書回來,南哥又恢復了那種悠然自得的模樣,接過書來前后的翻找。
南哥看過秀才這本書,其實他看所有的書啊資料啊歷史啊都是這樣,大概看一下弄明白其中的邏輯就扔一邊了,等到需要用的時候,再回過頭來仔細找,所以南哥的知識儲量特別大,但都不精通,只是浮在面兒上,好處是涉獵廣起效快,隨來隨用。
秀才搞不懂南哥在翻什么,急切的問,“我自己寫的書,你要找啥直接問我不就行了么”
南哥眼皮也不抬,繼續翻他的,邊翻邊答著,“是你寫的書不假,可我要找的你不知道,而且就是要找出這個你不知道的東西來”
秀才聽了覺著南哥像要開壇祈雨一樣,實在聽不明白。
“得了,就是他了”
南哥把翻到的那頁壓了壓,往茶幾上一拍,長舒了一口氣。
“南哥你找著啥了啊?”
南哥沒答話,把茶葉換了換,重新泡上,又把面前的茶杯扣上,換了個建盞,洗了洗茶,再沖的時候刻意的聞了聞茶香,然后才斟上抿了一口。
“是這樣啊兄弟,你往回捯飭下,你跟李曉演是在出版社談你的書那會兒認識的對吧,我記著你說她一見到你愣神兒就樂,然后在咖啡館坐了一下午你啥也沒說,她懟了你幾句,也夸你寫的好,當時我還問你哪寫的好,你告訴我說她認為嘎子寫的好,說這個嘎子心善,對吧?”
“嗯嗯,對的,你這么個過程”
“然后他們答應出你的書了,你和曉演就勾搭上了對吧”
“嗯。”
“所以我才翻你的書啊,我得找出來她看見的這個好到底在哪,說白了你別介意啊兄弟,就你給我描述的你追她的那個過程,在我看根本不是你花了幾個月追上她了,而是她用了幾個月時間說服了自己而已,你在追她的過程中根本沒有什么真正能打動到她的事情,你說她看著雪花落之后就要嫁給你了,那應該就是她終于放下了點什么東西,把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你看你的優點我們捋捋啊,忠誠,恩,聽話,顧家,勤快,恩算努力吧,還有就沒什么壞心眼,但你光看這些那以她的條件因為這幾點愛上你是不合理的,那原因到底在哪呢,那就是你在書里寫出來的人物,這個人物是你塑造的,有你處心積慮的部分,必然也有潛意識的自然流露的部分。她一開始是對這本書有好感,所以自然就沒有拒絕你,那她所喜歡的其實是你的本我,是你所知道的現實中的你,加上你所不知道的在書里體現出的潛意識的你,明白了吧”
秀才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明白”
南哥苦笑了下,“兄弟我不是跟你故弄玄虛啊,我雖然沒見過你老婆,但你描述的這個人的一些特質我是見過的,這些特質跟我接觸過的那些女人能對的上號,所以我才敢大膽的揣測她,再加上你們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她的應對,正好又驗證了我對她的判斷,那我照著這個判定去推測她的動機和心理變化,多半就是靠譜的,不至于那么周到,但大的邏輯不會錯”
“那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
“嗨,那不是神說的么,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基督神學的理論,佛教里也有同樣的說法,講佛是可悟不可修,自性無礙就是佛,不扯那些玄的,意思就是說每個人都是一個自我加上一個本我組成,自我是可知的,本我是不可知的,說白了就是講每個人都會被潛意識或著無意識的那部分所驅動,去做一些事情,對你來說就是你創作的人物里,有你自己的潛意識呈現,所以人物才會是那個模樣,而不反映為你如是觀照的現實和邏輯”
南哥喝口茶繼續解釋,“你書里寫的這個嘎子,就是你的潛意識,她把你和書里的嘎子合二為一,就是她所選擇的你,但你自己意識不到自己是嘎子,或者說你沒有朝著她所預期的那個人去變化,所以她覺得到最后也等不到她想要的那個人出現了。你看你這個故事也不復雜,翠兒病了,最痛苦的時候翠兒她爸讓嘎子殺了翠兒,他下不去手,最后翠兒也求嘎子殺了她,嘎子殺完翠兒以后,也沒法再活下去,最后笑著自殺了。書里的這個嘎子,起承轉合的所有情節都是你如是觀照的世界,是你所知道的那個自己,但最后他自殺時笑了,就流露出了所謂你不知道的你,因為你通篇的故事,都沒有給他的這個笑作任何鋪陳,可是這個結局自己升華了,你不理解李曉演為什么笑著哭,你就解釋不了嘎子為什么笑著死,說解脫說頓悟說釋懷還是期望都是片面的,因為這種情感本身就一直在變化的過程中,你可以定格他,但無法解讀他,我猜李曉演就是期望能和你一起去探尋這種情感上的終極命題,可是這幾年你都寫網絡小說糊口去了,你特么的本來該是個藝術家,懂了么”
這一大段話說完,南哥自己也長吁了一口氣。
秀才翻來覆去的琢磨了半天,“南哥,我大概明白一點,還是不透徹”
南哥不耐煩的說,“就是她的愛情深刻復雜,你的愛淺薄,她本來以為你能繼續深刻下去,后來發現你沒有,然后就死心了,就這么回事!”
“那還有挽回的辦法么?”
“有啊,找到病根兒了就能解決啊,咱來跟她聊愛情啊,讓她看見你又回來了,不就重燃希望了么,再加上你們這么多年的感情基礎,讓她看到跟你在一起生活上可依靠,精神上有寄托,再說你也是她僅有的啊,她怎么能不回來呢”
“那就馬上聊吧!”
“不急不急,你等我緩緩,我快讓你折騰殘了”
南哥對情感的理解,跟一般人不太一樣,表面上的玩世不恭其實是種偽裝,他沉溺于每一段感情,也被這樣的感情不斷傷害,看似粗糙的漢子,其實內心無比細膩,他對感情里那些微妙變化的敏銳,就像蒲公英與風,不是風動才動,而是很快就讓自己變成了風。
他之所以敢篤定李曉演的心理變化,是因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愛情對他即是疑惑又是信仰,能找到一個人,最終與他一起去探究這些情感的玄妙,一起享受愛恨的淋漓,就是他最想要的事兒,可是這種癡迷在正常人眼里就是個作死的過程,他沒有對手,獨自被世俗暴虐,只能用放蕩不羈來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