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去。”段蘭歌聽完船夫的描述后沉聲道。

“公子，可是今天的霧大，而且此處暗礁眾多，稍有不慎就是船毀人亡。”船夫爭辯道。

“跟上去。”洛成歡用不容質疑的口吻說著。

此刻的水面上，所有的商船都已經停泊靠岸，只有他們依然在行駛著。

蕭忘的商船速度極快，似是對這片水域已經極其熟悉。

船老大小心翼翼地掌著舵，生怕碰到暗礁上。

霧越來越大，水面上一片朦朧。

突然，船晃了一下，趙曼舒沒站穩直接倒在了段蘭歌懷里。

“是觸礁了嗎？”趙曼舒問道。

站在甲板上的柳三變搖了搖頭，說道：“看起來不像。”說著翻身跳入水中。

船夫看到嚇傻了，連忙叫道：“柳公子，柳公子……”

段蘭歌笑道：“別去管他。”

就在這時，七條商船已經將他們圍在了中央，一個墨衣鐵面的男子揮了揮手，萬箭齊發，朝著段蘭歌二人襲來。

“進船艙去。”段蘭歌推開趙曼舒。

“啊！”趙曼舒突然摔在地上，船體晃的越來越劇烈了，甲板上已經有水漫了上來。

“怎么辦？”段蘭歌揮劍打落襲來的箭雨問道。

洛成歡望著那個墨衣怪人，沉聲道：“現在也只有一個辦法了。”

“向南方開！”洛成歡說道。

船老大此刻已經沒有反駁的力氣了，船既然已經被鑿漏了，現在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水中泛起一絲絲殷紅，然后又逐漸散開，恢復它本來的清澈。

洛成歡將縛龍索拋出，掛到船身上，墨衣怪人一劍砍下卻不曾砍斷這縛龍索，與此同時，洛成歡借著鐵索之力已經登上了船。

“我們又見面了。”洛成歡說道。

眾人將洛成歡團團圍住。

“想不到我與洛兄竟然會在此處相見。”墨衣怪人輕嘆道“宋先生何必同他廢話，直接解決了他。”趙孤星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墨衣怪人冷笑著：“你去提防著段蘭歌。”

洛成歡道：“宋先生？九公子何必改名換姓。”

“何歆已死，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叫宋離。”雖沒有人能看到墨衣怪人的容貌，但卻能看到他眼中的寒光。

宋離的離，不是離別的離，而是分崩離析的離。

宋離就是離宋，這個名字本來就不需解釋。

“想不到洛成歡這幾日竟然見了不少故人，洛某也不曾想到九公子還在世。”洛成歡不由得感嘆。

長安何氏，本為望族，老爺子何衍憑著一條商旸锏成名，卻也因此引禍上身。

商旸锏出天下驚，何衍就是憑著此锏救了趙匡胤，成了太祖皇帝的救命恩人，跟隨著他南征北討，不知道多少次救了他的性命。可是，天下既定，趙氏多疑，這何衍內與王芑、楊業等人交好，外與洛廷芳、葉望笙等人交好，終究還是成了趙匡胤的心腹大患。

遼人虎視中原，傳說蕭太后派了一批武士潛入中原，意欲竊取城防圖。中原武林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消息，洛廷芳便帶人埋伏在貫通遼宋的官道上。

據說，七月初三，午時會有契丹奸細從這里離開。

一人一騎，飛馳而來，卻被洛廷芳等人攔下，那人一襲黑袍，卻看不清面貌，被眾人圍在中央。

“狗賊，你竊取城防圖給遼人，想用我大宋江山換你的榮華富貴，癡心妄想。”人群中，不知是誰說道，眾人也有附和的，只是那人卻一句話也不說。

那人亮出兵器，一條普通的長锏。面對著迎面而來的兵刃，只是一聲冷笑，或劈或刺，眾人已經傷了大半。洛廷芳此刻卻仍在一旁觀戰，沒有萬全的把握他絕對不會出手，他看著那人，已然知曉此人便是自己昔日的摯友何衍。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莫非他真的是契丹的奸細？洛廷芳自然不相信。

可是洛廷芳卻出手了，“一源三岐”這是洛廷芳的絕技，天下間沒有誰能躲得過。劍刺在何衍身上，卻里心臟偏了一寸。何衍揚锏砍斷洛廷芳手中的銀鋒，黒巾下面的臉龐扭曲著，眼中散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知道自己此行兇多吉少，卻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在昔日摯友的手中。

“為什么？是他讓你來的？”何衍問道。

洛廷芳不再回答，斷劍刺入了他的胸膛，這一次再也未偏半寸。

洛廷芳揭下尸體上的黒巾，何衍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著，洛廷芳嘆息道：“何兄啊，何兄，你為何要做契丹的走狗呢。”洛廷芳掩上尸體的雙目，對其余眾人說道：“走吧。”

洛廷芳回到汴梁后，將尸體交給了趙光義，趙光義勃然大怒，下旨抄了何氏滿門，只有何衍獨生愛子，族內排行第九的九公子何歆提著商旸锏殺了出去，不知所蹤。

自此之后，武林盟主洛廷芳也逐漸與朝廷疏遠了，因為他從不相信何衍會私通契丹。這一切，也不過是朝廷的陰謀罷了。樹大招風，趙氏早就把他視為眼中釘了，更何況，何衍在江湖上也聲名鵲起，已經威脅到洛廷芳的地位了，這個人不得不殺，自己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可何衍從不會想到自己費盡心機要殺自己的竟然是當朝的皇帝，而真正動手的卻是自己所認為的最好的朋友。當日，邊關傳來消息，契丹人厲兵秣馬準備要揮師南下。太宗皇帝便找來何衍商議，約定下何衍假借投敵叛國、傳遞情報之名混入契丹人內部，伺機而動。可是，他沒想到趙光義的目標，竟然是自己。當日武林中人圍攻他，他從不曾下殺手，只不過將那些人打傷而已，直到洛廷芳出現，他也以為二人只不過是在作戲而已，他絕不會傷害自己。可是當“一源三岐”刺出時，他發現自己錯了，什么一腔熱血，什么江湖道義，都是廢話。可是，那時已經晚了。

“出手吧，我倒要領教一下洛家的‘一源三岐’。”何歆沉聲道，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父親就是死在這一招之下。

商旸锏已然在手，锏柄上的睚眥目露兇光，卻遠沒有何歆的目光陰冷，鐵锏從睚眥口中穿出，四道血槽中已經有些許斑駁，棱柱上的流紋反射著寒光，讓人不由得顫抖。

那年，何衍似是已經知曉自己回不來了一樣，臨行前，把商旸锏交給了愛子，告誡他要苦習武藝，將來報效家國。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保宋的商旸锏，如今變成了離宋。

“你的劍呢？”

“我已棄劍。”洛成歡說著，已經把縛龍索握在了手中。

何歆持锏向洛成歡刺來，洛成歡側身躲過。洛成歡鐵索拋出，何歆將身子一矮，躲了過去，隨即左腿輕掃，洛成歡騰躍而起，空中翻了個跟頭，當即站定。二人便在此處相互試探，沒有一個人使出殺招。就在此刻，何歆竟然將桅桿砍斷了，折斷的桅桿轟然倒塌，向洛成歡砸了過去，洛成歡躲閃之間，露出了空門。何歆的锏已然刺出，此刻，洛成歡已然是避無可避了，要么死于商旸锏下，要么淹死。洛成歡選擇了后者，他唯有向后退去，整個人跳入水中。可是，洛成歡并沒有真的落水，因為縛龍索又掛在了船身上。趙孤星見狀想要砍斷鐵索，卻不料鐵索的另一端已經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在他還未曾出手前，鮮血已經噴薄而出。

“縛龍索殺得了趙孤星，卻奈何不了我。”何歆獰笑著，提锏向洛成歡砸去。

可就在此刻，他的動作卻忽然停滯了，他的身體砰然倒下，后背上還插著一把匕首。一個渾身暈染著血跡的身影穿梭在船上，這個人是柳三變。

沒有了對手的阻擾，洛成歡翻身上船，段蘭歌這時也已經從隔壁的船上躍過。

就在這時，地上的“尸體”卻不知拋出了什么。

“雷火彈！”柳三變失聲道，連忙引著二人跳入水中。

也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商船已經被炸裂，其余六艘商船看到此情景，紛紛引爆雷火彈。接連著幾聲巨響，就連柳三變他們的船只也消失在了煙霧中……

“七月流火嘞，駕輕舟——

洞庭水暖喲，下魚鉤——

魚兒魚兒你快上來，莫要讓我再等待。

若是你呀還不來，爹爹發怒我淚闌珊。”

少女清脆的歌聲將趙曼舒喚醒，趙曼舒掙扎著站起身，面前的少女正將鉤上的魚扔進魚簍中。

“你是誰，我又怎么會在這里？”趙曼舒疑惑道。

少女放下魚簍笑道：“你醒了呀，我叫阿秀。我剛剛在水里發現你的，就把你撈了上來，看你還有氣，就幫你把水控了出來，好在你醒了。”

“那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朋友？”趙曼舒問道。

“你的朋友？我不曾見過，我只看到了你一個人。”阿秀搖了搖頭。

趙曼舒晃著阿秀的手臂，說道：“阿秀姐姐，你幫我去找找我的朋友好不好。”

阿秀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幫你去找，但是找不找得到就不知道了。”

趙曼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謝謝你！”

阿秀笑了笑，問道：“你們是在哪里落水的？”

趙曼舒撓了撓頭，卻說不出來了，向四周胡亂指了一通。

阿秀不由得笑了出來，說道：“那你告訴我，你們是怎么落水的吧，我好知道去哪里找。”

趙曼舒簡略的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阿秀眉頭微蹙，沉吟道：“看來你們的對手，對這片水域很了解，我們走吧。”

“你知道在哪里了？”趙曼舒問道。

“我自小就在這水里長大，你從水中撈出來還沒死，而且又是暗礁叢生的地方，這附近只有一處。”阿秀說著劃動船槳。

漁舟清蕩，水面上泛起波瀾，沒有多久，二人就來到了打斗過的那邊水域，水中滿是破碎的船體，桅桿還有船帆，尸體，卻不曾有一個活人。

“我下去看看。”阿秀說著，便跳入水中。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阿秀還是沒有上來，趙曼舒不由得心急如焚，突然，阿秀躍出水面。

“阿秀姐姐，發現了什么？”趙曼舒問道。

阿秀翻身上船，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是南風，我們便向南面走吧，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或許能碰到。”

“他們一定會活著的，對嗎？”趙曼舒小心翼翼地問道。

阿秀不再說話，靜靜地劃著船，她不忍心打破少女的希望。

就這樣，兩個人漫無目的地在水中飄蕩，就在少女已經失望的時候。

阿秀失聲叫道：“你看那里！”

趙曼舒順著阿秀的目光望去，一塊木板上坐著幾個人影。

趙曼舒不由得叫道：“柳三變，是你嗎？”

阿秀搖搖頭，笑道：“這距離太遠，海上風浪又大，他們聽不到的。”說著，便向那塊木板劃去，等到走近時趙曼舒發現這木板上坐著的正是柳三變、段蘭歌和洛成歡，不由得叫了起來。

阿秀笑道：“三位公子，上船吧。漁舟雖小，但還是比這木板好一些。”

三個人登上了漁船，向少女致謝。

阿秀嫣然一笑，說道：“幾位想來是餓了吧，我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阿秀從船艙中去了些食物，分給這四個人，卻看到洛成歡臉上籠罩著一絲陰霾，便做到他的身旁，嫣然道：“聽趙姑娘說，你們都是名滿江湖的大豪杰，今天雖然吃了敗仗，但我相信你們總有一天能扭轉局勢的，何必如此介懷。”

洛成歡苦笑道：“多謝姑娘的好意，洛某并非為此介懷。”

阿秀笑道：“你不必客氣，叫我阿秀就好。那你為什么不高興，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啊？”

洛成歡輕嘆道：“就在剛才，我和我的朋友殺了我的童年好友，而他的父親也是死在我的父親手上。我現在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

阿秀扶著洛成歡的手臂，說道：“只要你做的事無愧于心，對得起自己就沒有錯。更何況，無論對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又何必去想那么多。若是錯了，那就想想有沒有補救的辦法，若是沒錯，又何苦讓這件事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洛成歡望著阿秀的眼眸，柔聲道：“阿秀，謝謝你。”

漁舟走了幾日，終于靠岸了，洛成歡等人也打算去錢塘江找碧秀峰七劍匯合了。

洛成歡望著阿秀，問道：“要么，你跟我一起走吧。”

阿秀搖搖頭，說道：“我跟你們走，只會添亂，讓你們擔心，還不如就在這里等著。”阿秀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你，你一年不回來我就等你一年，十年不回來等你十年，若是一輩子不回來，我等你一輩子。”

洛成歡笑了。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這是他留給阿秀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