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沒有回答，但宋景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宋景渾身開始猛烈地顫抖，眼中的淚水噴涌而出落到抵在唇間的手背上。她死死地咬著指間的皮肉幾乎要將其撕扯下來。口中的嗚咽聲再也忍不住，放肆地痛苦出來。
宋景想起，幾天前的那個朝堂上，有一個少年于混戰中被人一箭射中胸口，拖著受傷的身體一路找到她。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少年腳底堆了大片血跡，身上也是一片泥濘。他，他是怎樣忍著劇痛在陌生的皇宮一路找到自己的啊。就是那個少年，在自己的情人、心腹、親人，在所有人都背棄自己的時刻，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小人愿為太子作證”。
在破廟，他替自己擋住風口，又在破廟坍塌時將自己護在身下。
后來在山洞里的那個人應該也是他吧，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起來，帶到一顆樹下。她躺在一個人的身上，那人慢慢地湊近自己，親吻自己的額頭和傷疤。
耳畔的清風、鼻間的花香她現在聽得見也能聞得到了，可是守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卻沒了。
那個人為自己做了這么多。但是自己又是怎么對待他的呢，她在破廟里曾經想要殺死過他，她把他忘了個干干凈凈。自己從頭到尾像個傻子一樣被人欺騙，甚至直到現在連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宋景活了這么久，第一次發現自己就是一個廢物。
她因哭泣而劇烈抖動的雙肩，被一旁的沈湛看在眼里。沈湛很想抱住她，就像以前一樣把她拉到自己懷里揉揉她的腦袋好好護著她。但此刻他忍住了心中的沖動，因為他怕，他怕自己再刺激到宋景，他怕宋景會狠狠地將自己推開。
“景兒，那祁玉不是一般人，他不會有事的”沈湛試探著說了一句話，聲音低到不能再低。
“你……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宋景克制地回答道。
沈湛一直低著頭沒有看宋景，聞言后微微抬眸。他濕潤的眸子里透著一股倔強，沉默了一會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好，我不逼你，你好好休息。”
沈湛走了，房間里剩下了宋景一個人。
宋景再也克制不住，任由自己癱倒在地上放聲哭泣。上一哭的如此傷心還是在甬道，但那時的自己是幸福的，因為會有個善良純潔的少年出現護著自己。可現在，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個美好的少年。
短短幾天，自己的心就被一人帶走，再也不會屬于自己了。
“祁玉，你在哪啊。”宋景焦急地攥緊了手中抓起的衣服，恍惚間想起了沈湛方才說過的話，她立刻起身沖出門外。
沈湛就守在門外，沒有離開。
宋景沖到伸展身邊，雙手抓住沈湛的雙臂，“你知道的，你知道祁玉在哪里對不對，我求你告訴我，我，我真的很想見他。”
沈湛早就料到了宋景會問什么問題，他當即感到心中痛苦萬分，比方才宋景叫他出去時心里還要難受。
“景兒，你想見他可以，但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宋景很迅速地回答道
“景兒，我知道那個祁玉為你做了很多。可是，你們才認識幾天，你們甚至沒有見過幾面。你對他是愧疚還是愛？”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很想見他，我的心像針扎一樣，如果我見不到他，我，我會瘋掉的。”
沈湛狠狠地閉上了眼，他和宋景相識至今，多少年的情誼。而那個祁玉他才幾天而已，他憑什么從自己手里奪走宋景，
“憑什么，你們才認識多久”
“就憑他沒有利用過我，就憑他豁出命去幫我，就憑他的善良，就憑他的真心，就憑他的傻。”
沈湛愣了，他沒想到宋景記憶恢復的這么快，不僅記起了祁玉，還想起了凡間的事，他施的法術居然會輸給祁玉下的蠱靈。
沈湛冷笑幾聲，“那你可要失望了，據我所知，這祁玉之所以會對你這么好，是因為他認錯了人。”
“認，認錯了人？”宋景宛如霹靂，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你沒想到吧，祁玉他心里一直有個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叫卿卿，你想知道祁玉為什么會不顧一切地幫你嗎，因為你長得像卿卿，你，宋景在祁玉眼里就是一個替身。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你宋景！”
宋景死命的搖頭，“不可能，你讓我去見他，我要聽他親口對我說。”
“好啊。”宋景沒想到沈湛很爽快的就答應了。“正好這個祁玉現在情況特殊，需要心愛的人幫助才能活過來，既然你不見黃河不死心，那我只能幫你早日認清現實了。”
“我愿意一試”宋景毫不猶豫地答應，“但你先要給我講請，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湛道：“我肯說，你肯信嗎。你一個凡人，聽了神仙的秘密，你就再也出不了這地方，再也回不到天界了。”
宋景沒有立刻回答，一方面他很擔心沈湛會再次欺騙自己，另一方面沈湛所言若是真的，她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也罷，她宋景在凡界早就沒有家了，那樣的地方自己就算回去了又有何意義呢。
“無妨，不回也罷。”
“你還愿意相信我嗎？”沈湛冷笑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宋景問道。
“愿意。”
“你……”連沈湛也不敢相信，宋景竟然答得這樣干脆，宋景在他的記憶里還是很狡猾的，被自己騙過竟然還肯相信自己。沈湛嘴角裂開孩子般的笑容卻又很快的消失，她為了那個人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你怎么不說話”宋景見沈湛又想笑又想哭的樣子感到很是奇怪。
沈湛微微低了頭，袖子里的手握緊了又松開。
“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起初天地混沌，眾神在混沌中誕生。先是神仙，再是凡人后又有了妖魔。仙、人、魔三界由此而生。祁玉，他不是凡人，不是神仙，更不是妖魔。”
“那他是什么。”
“他極有可能來自第四界。”
“第四界？”
“是的，第四界。誰也沒去過那個地方，也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如何，更不知道祁玉是怎么跑到凡間的。”
“怪不得祁玉在甬道混戰中沒有死去，我見祁玉能讓蟲子聽他的話。”
“沒錯，第四界的人有讓飛禽走獸為其效勞的本事。你的腦子里，應該就有一個奇怪的蟲子。”
“！！！”
沈湛被宋景一臉認真和被自己嚇到的摸樣給逗笑了，到底還是斂了笑意說道：“我為了瞞你讓鐘馗魁用了些藥散暫時模糊了你的記憶，你之前產生沖出窗外的想法后又迅速的恢復記憶，這不符合藥理。加之你來時發紅的眼睛，所以我就猜測你腦袋里可能有個蟲子。方才你情緒失控到如此地步，更確信了我的想法。方才我在門外理了理思緒，便想明白了。”
“為什么你不覺得我情緒失控是太喜歡祁玉了呢？”
“就算他為你做了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你們畢竟才認識沒幾天。戲文里男女傷心的痛徹心扉都是建立在長期相處的基礎上的。就你，剛才那反應，我都想罵自己一句王八蛋了。”
宋景聽了這話一時語塞，覺得沈湛說得對又覺得沈湛說的不對。
“那我也太倒霉了，大神仙和某界大佬下凡來遛彎都往我這跑”
沈湛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躲開宋景的目光說道“還是說說怎么去第四界吧，仙界天兵暗探派出無數，人數損傷大半終于找到了進第四界的方法。”
“怎么進”
“憑運氣。”沈湛也很無奈，這第四界進出如此不容易，也敢派人出來。非要到無逾海中央，把海底的小島喚上來并以此為擂臺。島上自有三十八只小獸，自己隨機選擇十只讓它們幫自己打擂。贏了就進去，輸了投海喂烏龜。
“你有去試過嗎？”
“你不是見過鐘馗魁了嗎。”
“……”
宋景抬手輕輕扶了扶額，看來還是凡界好，別的界思維和自己那里不一樣啊，從來了這個地方到現在，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各種讓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以前的自己相愛便愛、想恨便恨，可現在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似乎變得復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