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楠將柒姑娘的遺體火化了。他當然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是在游戲里，柒姑娘只是幾行代碼。也許是入戲太深，也許他覺得游戲比現實更有意義。

東方破曉，新的一天即將開始，忘憂酒館副本也即將結束。

肖楠手握妖狐內丹，竟沒有一絲收獲的喜悅。

“先下線吧！”

他自言自語，在游戲面板上點擊‘退出’按鈕。

一次，沒有成功，他以為沒有按到。兩次，還是沒有反應。他又連按了幾次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趕緊聯系客服。

“請您稍等，AI處理器正在進行后臺修復，預計副本時間結束時您就會自動下線！”

客服只這么回了一句，肖楠只能等。

五維游戲都是通過游戲頭盔與玩家腦神經建立橋接，換句話說，就是復制了中樞神經對肢體以及感官下達的指令，映射在游戲角色身上，而不會對人體產生任何影響。

如果想下線，必須系統斷開連接。這種故障肖楠還是第一次遇到。

終于等來了日出，東方一片混沌，陰陽更替，他的耳中傳來系統提示音：親愛的玩家，忘憂酒館副本即將結束，若是有緣終會再見！

肖楠躺倒在開著杜鵑花的林間草地上，閉上雙眼，胸中涌起無限的失落。

滴滴滴！

一串機器的鳴響過后，肖楠下意識地想摘掉頭盔，摸到的卻是布料。他睜開眼，看到的不是他那間出租屋的破舊天花板，周圍也不是堆滿外賣垃圾的狹小空間。

而是草地、樹林，還有樹梢間高懸著兩彎上弦月的夜空。

他還是在‘忘憂酒館’副本當中。

他立即點開游戲面板，物品欄中，妖狐內丹又沒了，修羅戒還在。時間軸顯示還是昨晚，忘憂副本剛開啟。

肖楠又回到了原點，柒姑娘還活著的時間點。

可以斷定游戲系統一定出了問題，讀檔BUG和退出故障一齊出現，在如今這樣的高智能時代，概率比中五百萬彩票的幾率還要小。

肖楠本想再聯系客服，可一想到柒姑娘又活了，他空虛的內心又生出了渴望：他要去救柒姑娘。

他起身往酒館走去，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偏要去拯救一個游戲中的人物。

如果柒姑娘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努力完全是有意義的。

現實是，即使他費勁周折能把柒姑娘救下來，也不過是讓游戲代碼發出另外的指令。

還是說，他的人生，本來就無意義。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小康家庭，這樣的家庭在中國有上億個。

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小學、懵懂的中學、渾渾噩噩的大學，轉眼就二十四五歲。他參加工作，成為了一名游戲開發工程師。僅工作了兩年，‘大下崗’浪潮就將他埋沒了。

各行各業只留下了最頂尖的人才，中庸者、末技者皆被淘汰，成了閑人。生產力的突飛猛進讓社會完全能夠負擔起這一大批閑人，他們蝸居、萎靡，在虛擬世界中消耗生命。

這樣的人生，存在著怎樣的意義？或許，‘毫無意義’才是人生的真諦。

所以，對于肖楠來說，即使他想救下柒姑娘是無意義的行為，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來到忘憂酒館門外，像前兩次一樣，柒姑娘已經在等著。

“柒姑娘？我們談一談！”

他坐下來說。

“好！”

肖楠深吸了一口氣，

“有人要殺你，就在今晚！”他無比鄭重地說道，企望柒姑娘能相信他的話。

她卻皺起眉頭：“你怎么知道？”

他不知該怎么解釋，努力回想著：“總之，是一個用劍的殺手，每次都會從背后襲擊割斷被害者的喉嚨，還有……他一直在跟蹤你！”

柒姑娘看著他，眼神中漸生出殺意。她無法相信一個陌生的神秘人的話，作為殺手，她永遠對周圍的任何事物抱有警惕。

“你是雇主？”她問道。

肖楠點頭。

“任務是什么？賞金有多少？”

“這些等會再說，你先回想一下，都有誰知道你在這里？”

肖楠語氣急切。

柒姑娘冷峻的面龐像蒙了一層霜，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堅毅，可那雙常年冷漠的雙眸還是露出一瞬間的遲疑，或者說是——憂傷。

“你擔心我？”她問道。

肖楠不知該怎么回答。這算是擔心嗎？更像是焦慮，明明知道結局，卻不知該怎么去改變的焦慮。

“先說任務！”

“唉！”他嘆了口氣，“好吧！”

簡單地溝通之后兩人又趕往了城外，肖楠用修羅戒作為報酬，柒姑娘沒有理由不答應。

這一次，柒姑娘在路上主動問了他問題。

“你從西方來？”

“不是。”

“嗯？南國可沒有魔法使。”

“我不是南國人，也不是西方人，我來自一個遠比這里要真實的世界。”

柒姑娘沒再回話。

他們很快就到了妖狐領地，肖楠將所有的不耐煩都發泄在了妖狐身上。他激活了十階魔法的刻印，浩蕩的能量波甚至夷平了山頭。

“其實你不用修羅戒也可以雇傭我。”柒姑娘說。

“都無所謂了。”

肖楠專心地去剖內丹，柒姑娘便向他告辭了。當他瞥見柒姑娘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林中時，立刻追了上去。

這一次，他要跟蹤柒姑娘，親眼看看兇手的面目，當然最好是能抓到兇手。

東方已經出現了一抹微光，天就要亮了。破曉時刻是人在一天之中精神最放松的時候，陰陽交替，人們心中期待的光芒會帶來真實的安全感。

樹林間還是有些暗，肖楠控制著步伐以免被柒姑娘發現，可在經過一處山間的隘口后，他還是跟丟了，柒姑娘消失了。

他沒多想，來到柒姑娘前兩次被害的地點等著，按照系統的設定，兇手應該還會在這里出現。

不過，他沒等來兇手。

“地點選的不錯！”

銀色的劍架在了肖楠的脖頸上，柒姑娘站在他的身后，完全釋放的殺意讓他渾身發涼。

“誰派你來的？是無上？還是那些短命鬼的雇你來的？”

“你誤會了，我是想救你才等在這……”

肖楠想解釋。

可是柒姑娘的劍直接割開了他脖頸的動脈，鮮血噴涌而出。他先是覺得疼痛，隨著血液的流失，身體逐漸冰冷，意識也開始模糊。

他竟然在游戲中體會到了死亡的感覺！

一直以來，玩家雖然會在游戲中陣亡，可不會有任何痛覺。可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的雙眼緊緊地凝望著柒姑娘，想問，卻沒有力氣再問出口。柒姑娘再次掏出了手帕，擦拭劍上的鮮血，這一次她遲疑了，所以劍上才會沾上血。

黑影突然出現，沒有任何征兆，也沒給她留下任何反應的時間，紅色的劍割開了她的喉嚨，又貫穿了她的胸膛。

她無力地倒下來，輕盈的身軀如一片羽毛，落到肖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