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水到渠成這些詞，唐曾清楚它們的意思，可現在，這自然到的太快，渠成的也太順了。

自己剛剛決定踏入這個圈子，還沒來得及實施，這圈子就把他兜住了。

五個老鬼，三個中年鬼，將唐曾圍在中間，像是參觀稀有物種。

當然，看看也少不了一兩肉，可問題是幾個鬼還在那還品頭論足的議論他，這就讓唐曾有點接受不了了。

唐曾坐在熱炕邊緣，炕上蹲著三個中年鬼，地上站著五個老鬼，將唐曾引入屋內的紅臉漢子，正在給他沏茶。

“我說老二，這細皮嫩肉的小和尚能行嗎？”一個臉上褶皺層層疊疊的老鬼，表情有些嫌棄的看著唐曾，嘴里嚷嚷道。

“依巴圖，閉上你的臭嘴，叫大師，小和尚是你叫的嗎？”

“你這不也叫了。”被叫做依巴圖的老鬼，迫于趙二爺的淫威，沒敢大聲表示，但還是有些委屈的嘟囔道。

“你個…”

“行了，老趙，把我們都找過來，就為這個小和尚？”這里面貌唯一配得上那身中山裝的老人開口問道。

忘了說，這幾個鬼穿的一樣，一水兒的中山裝，就是幾鬼的面目和這身行套有些不搭，初見時，唐曾看他們這身裝扮還有些別扭，琢磨半天，才明白過來，不搭的原因是因為差了把斧頭。

“葛樹，你也給老子閉嘴，叫大師。”

“大師，他們啥都不懂，您別見怪。”

幾鬼相互看了看，看趙家老二這態度，這小和尚莫非真有些本事？

唐曾身后一個中年鬼有些好奇的伸手捅了捅唐曾，他碰到了，在他一臉震驚的抬頭時，同樣看到了其余幾鬼的震驚表情，只有趙二爺憋著嘴，故作淡定的嘴角含笑。

房間安靜了，幾個鬼沒有再出聲，就是他們的眼神都充滿激動。

“老二，有門兒啊！”依巴圖激動的喊到。

幾鬼也開始嘁嘁喳喳的小聲嘀咕起來，看臉上表情，都十分興奮。

屋里那個紅臉膛的中年漢子，給唐曾沏完茶就坐在桌旁，一直面帶微笑的看著唐曾，不時也拿眼睛掃掃桌面。

隨著時間的推移，紅臉漢子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睛也不再去看對面的唐曾，而是將目光單純的放在桌面上。

“哈哈，柱子這回傻嘍。”依巴圖的大嗓門里透著喜悅。

“呵呵，看他怎么辦。”

“唉，這么多年，終于…”

隨著趙二爺話音落下，幾鬼神色上的喜悅漸漸收斂。

趙柱有點傻眼，“沒給信號啊，這可咋整。”臉上掛著微僵的笑，“小師父，喝水，喝水。”抬手讓到。

沒接到提示，他不知道應該以什么態度對唐曾。

“不必客氣，趙二爺說讓你先到外面等會兒，一會兒有什么需要，讓我再喊你。”

趙柱愣了兩秒，接著趕忙雙手合十，低頭順目，“知道了，小師父有吩咐隨時叫我。”說著，披上大衣，推門走了出去，聽著響起的鏟雪聲，屋里才再次熱鬧起來。

“老二，有你的，這小…不，是大師，你咋找來的。”

趙二爺故作高深，一臉含蓄的端著架子。

“我說，列位。”

唐曾實在是煩了，你們怎么高興我不管，可把我晾一邊兒算怎么個事兒？

“抱歉，大師，我們這就和你解釋。”

趙二爺收斂笑容，房間也漸漸安靜。

“大師，別光聽我們說，您喝水、喝水。”

依巴圖開口勸道。

唐曾將茶杯放到嘴邊，微噙了口，然后放回桌上。

趙二爺的話音也慢慢響起…

差不多八十年前，那時的趙二爺還不能被稱作二爺，只是一個叫做趙德旺的毛頭小子，而哥哥趙德興卻已經是連長了。

趙德興接到任務，需要組織聯盟精英隊，狙擊霓虹國獨立步兵特種大隊，而狙擊地點就在漠縣附近山區，在那個特殊年代，趙德興所在連隊即使全員補齊，也不足八十人，可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卻有八百人。

不斷補充擴招，人數終于湊到一百二十人，但依然是敵眾我寡、敵我懸殊，這時候，趙德興找到當時的鄂族族長，商討一夜后制定計劃。

第二日，依巴圖出現，開始組織鄂族，建立偽軍。

狙擊當日，鄂族偽軍調轉槍口，在近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殲敵四百有余，而趙德興所屬，在依巴圖戰斗打響那一刻，同時發起進攻，白刃戰過后，戰場上只有一人存活，那就是趙二爺。

依巴圖出逃三個月后回歸，仗贏了，但是慘的不能再慘的慘勝。

所有幸存者，建立了現在的村落。

幾個老鬼面容悲戚。

頓了頓，趙二爺繼續說道：“但我們都沒想到，真正的戰斗，恰恰是我們死后才開始的。”

話最多的依巴圖也已經沒了聲音，同樣蕭索的看著趙二爺。

“然后呢？”唐曾不是真和尚，雖然趙二爺說的風輕云淡，但作為知道那段歷史的他，還是聽得熱血上涌。

“然后？”

趙二爺露出苦笑。

“然后啊…”依巴圖接口說道。

“然后，我們過上了幸福日子唄，可等我們死后才知道，呵呵，嗚嗚嗚。”說到后面依巴圖的聲音開始嗚咽。

“依巴圖這二鬼子先死的，這二鬼子…”趙二爺只嗚咽的說到二鬼子，就說不下去了。

“我啊，死就死了，算壽終，沒啥可遺憾的，可我死后，聽到了喊殺聲，漫山的喊殺聲，和那天一樣。”

“等我靠近才看清，連長像活著一樣，還在和霓虹兵進行著白刃戰，我嚇壞了，都沒意識到我已經死了，翻滾著沖下山坡，背后還響著連長的怒吼。”

“來了，就別想給我豎著回去！”

“六十年啊，整整六十年，連長戰斗了整整六十年。”說到這，依巴圖也說不下去了。

唐曾想象不出那樣的畫面，更想象不出那樣的人，臉上的恬淡消失了，剩下的，是和周圍幾鬼一樣，有些悲愴的臉色。

“我們所謂的幸福，都是假的，呵呵，假的。”趙二爺笑聲里包含著濃濃的嘲諷。

有些事，你沒經歷過就沒有發言權，唐曾知道，這件事他是沒資格評判是否對，是否錯，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