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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云開月明

聽完申思慧的敘述,胡志剛深有體會,他的父親何嘗不是為著這卑微的威嚴常常對他百般挑剔,但相較之下表現方式要溫和得多。

“我以前想把媽媽接過來和我一起住,可她不肯,這一次就不讓她回去了。剩他自己鬧個天翻地覆吧。”

“這個辦法好,可以利用這次機會治治他的壞毛病,別讓惡劣的狀況繼續發展下去,看來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胡志剛的計劃已經有了雛形。

等到申思慧媽媽輸完液已是凌晨兩點,胡志剛陪著她們來到申思慧的租住地。當她打開門,按亮燈,看到的卻是門口赫然擺放著一雙男式的還沾著些許泥巴的軍用鞋,她驚詫到無所適從。

這時周爽赤著腳慌里慌張地從臥室跑了出來:“慧姐回來了?!這么晚了,我以為你……大軍他剛下夜班離這兒又近我就讓他過來了,你知道我們已經登過記了,春節回家就要舉行婚禮的……,對不起慧姐,我現在就讓他走!”她雖然面紅耳赤語無倫次地說著這些話,但是并沒有移動腳步,只是雙手不停地搓著胳膊,緊張和寒冷幾乎令她無力支撐。

“不用,你回去休息吧,思慧回來拿點東西馬上就走。”說話的是胡志剛,他推了推還在發愣的申思慧。

“哦對,我去拿點東西。”她恍然大悟又滿腹狐疑地望著胡志剛。

“洗漱用品,再給阿姨拿件衣服。”胡志剛提醒她。

“謝謝慧姐!”周爽滿懷感激地向他們鞠了一躬跑回到屋里去了。

這邊申思慧拎著東西帶著媽媽跟著胡志剛下了樓,只聽他邊走邊說:“去我那兒吧,反正就我一個人住比較方便。”

申思慧的媽媽盯著自己的女兒,似乎在搜索某些蛛絲馬跡。

“行吧,先把我媽安頓好。”嚴峻的形勢令她惶惶如喪家之犬,顧不得矜持,容不得猶豫。

胡志剛雖然不夠闊綽,但也是衣食住行樣樣無憂的人家,房子不算大卻是新購置的,想必也是預備結婚用的。

一進臥室一張巨大的笑臉迎面而來,如此熟悉的樣貌令申思慧目瞪口呆,胡志剛像是不可告人的陰謀被戳穿了一樣狼狽不堪,他立刻跑到前面指著照片故作鎮定地說:“我的女神,誤入凡塵的仙人,多漂亮!不知甩出那些所謂的明星多少條街去!”強詞奪理的解釋卻讓申思慧嘴角的笑意霞光萬丈,令人心醉神迷。

“照片哪來的?”問話好像嚴厲其實很甜蜜。

胡志剛撓著頭皮不好意思地說:“去年咱單位去江西旅游時你和麗姐合影的那張太美了,我忍不住翻拍的。”

“哦,暫時不與你計較,先讓我媽休息。”

“好,好!”胡志剛松了口氣,趕忙把床上的被子胡亂卷起來塞進柜子里,另又拿出新的鋪開。于是母女倆各占一間,胡志剛則躺在沙發上,兩眼在昏暗的夜色里幽幽閃亮,一切都那么不真實,為有這樣的天賜良機他感天念地、興奮不已。

當他流著口水,含著笑意被人叫醒時,朦朧中的美人似乎仍在夢里,“思慧,我真的好喜歡你!”囈語并不清晰,但卻像種子一樣實實在在地落進了申思慧的心里,使她瞬間有了理直氣壯的勇氣。

“剛子,起床了!”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八度。

胡志剛立刻睜開了眼,看清真實的申思慧趕緊坐起來,又是擦嘴巴又是捋頭發。

“快去準備,我買來了早飯。”

申思慧賢妻良母的形象、糖分十足的話語激光一樣分分秒秒把他酥倒了。“噯!”他乖巧地答應著,低著頭掩飾著樂不可支的失態奔向了衛生間。

飯后,申思慧對胡志剛說:“我爸給我媽和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我們都沒接,還發短信問我媽在不在我這兒,我也沒回。”

“先不要理會,等我安排好了再說。”

胡志剛與他作醫生的朋友協商了好一會,對方才答應在不違反規定和原則的條件下幫他們一把。

當三人來到醫院時,醫生朋友已經準備了一個單獨的房間,里面鋪好了病床。申思慧讓媽媽安安靜靜地睡在上面,并囑咐她到時候一定要裝出極其痛苦的模樣。接著她就給正著急如無頭蒼蠅到處亂撞的父親打了電話。沒料到他很快就趕了過來。好像一夜之間申思慧看到了他的憔悴和蒼老,指責的話硬是沒有吐出來。

“怎么樣了,你媽媽?”一見面他就急不可待地問。

“玻璃劃破了血管,昨晚做的手術,藥水剛剛打完。”申思慧面無表情地回答,母親閉著眼,皺著眉,一動不動。

父親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惴惴不安地端詳著,褪了色的黑帽子遮不住的灰白發梢上,滲出細小的汗珠。

這時醫生朋友進來向申思慧詢問:“晚上病人怎么樣?”

她煞有介事地回答:“看樣子很疼,沒怎么睡。”

醫生點了點頭,接著說:“為了減少咀嚼帶來的疼痛,需要流質進食。”

“醫生,她傷得重不重?”老申終于沒忍住,焦急地追問。

“縫了十幾針,你說重不重?差點傷了動脈,否則生命就有危險!”看到老申沉重地低下了頭,他沒再繼續,轉身出去了。

雖然是無心之失,但此時的老申仍感覺像是罪行被公之于眾的犯人一樣,無顏面對眾人的譴責和犀利的目光,他默默地走到床頭,哀傷地望著相濡以沫幾十年的糟糠之妻。

“坐吧,叔。”胡志剛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老申回頭看了看,似乎又多了一個窺視他劣跡斑斑的陌生人。

胡志剛碰了申思慧一下,她心領神會,跟著他走出病房并關上了門。

老申的懊悔在五臟六腑中翻滾徘徊,但道歉的話始終難以啟齒,他沉思良久最后只能轉化為久違的關懷:“還疼嗎?”老婆沒有反應。

“喝水嗎?”老婆微微擺了擺手,他把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蓋好。呆呆地坐了一會后起身走到門外。

“思慧,什么時候給你媽用藥?”

“剛輸完沒多久,應該下午才會有,媽還沒吃東西,你回家熬點粥送過來。”后半句是胡志剛設計的臺詞。

“回家做多慢,我去買。”

“不行,買的里面不知有沒有添加對傷口愈合不利的東西,還是自己做的更安全,況且時間還早呢。”

“你什么時候見我進過廚房?”老申早已養成了飯來張口的習慣。

“我也沒見過有人這么狠心地打老婆!”這句是申思慧在老申的囂張氣焰中即興發揮的憤怒。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果然偃旗息鼓了,連辯解都像在自言自語,一籌莫展的樣子可不是裝出來的。

“叔,其實挺簡單的,光用白米就行,開鍋后關小火,等米爛透就可以了。”胡志剛急于收場,只想盡快把他支開。

老申無奈地點點頭,在道德面前他已徹底地跌至谷底,即便咿呀學語的孩童都能對他指手畫腳,他只能面對現實。老申走后兩人趕緊進屋。

胡志剛火速趕到“火鳳凰”把車開來接上母女倆向自己家而去,路上拐到超市買來許多生的熟的食物,還有一臺破壁料理機,申思慧非常感動,望著他的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光亮。

老申的電話打來了:“你們去哪了?你媽需要治療,怎么能出院呢?”他的急躁把滿腔的情意表露無遺。

“別急老爸,我給你發個地址,你到這兒來,咱見面再說。”

老申雖然抱怨女兒,但還是馬不停蹄地找到了胡志剛的家。一進門就急切地問:“你媽怎么能出院呢?”

“我媽還在生氣,不想見你,而且她嫌住院太貴,能省點就省點。”申思慧的不慌不忙令人詫異。

“有醫保呢,自己花不了多少,那里有醫生、護士照看……”

申思慧不等老申說完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媽不愿在那住,花多少都由我來出!你說她跟著你吃了多少苦!”

母親走出來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這樣對你,你還心疼他?!”她難以理解母親卑微到塵埃的愛情依然這樣堅定。“好吧,走,吃飯去,下午還要輸液呢。”她站起來扶著媽媽走向餐廳。

老申進退維谷,左顧右盼,胡志剛適時走過來熱情又彬彬有禮地說:“叔,過去吃飯吧。”

“這是你的房子?”老申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是的,叔,我叫胡志剛,是思慧的朋友。這房子還沒裝修有些簡陋。”終于見縫插針般作了自我介紹,完成了真正進入申思慧父母視野的第一步。

“還不錯,不與父母一起住?”

“沒有,他們另有住處。”

老申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他由此認定與未來女婿的初次見面竟以這種令人難堪的方式讓他有失尊嚴,會成為一輩子洗脫不掉的污點,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淡化業已形成的不良印象,他感覺憋屈。

下午,在醫院輸完液后,老申想帶老婆回家,但申思慧放心不下,執意要自己照顧一晚。

老申獨自回去收拾殘局,他彎下腰,把碎玻璃清掃干凈,地面擦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要默念一聲“對不起”。他本想把整個房間都打掃一遍,可是環顧四周,窗明幾凈,一塵不染,處處彰顯著老婆對他以及這個家的熱愛,一股暖流在血液中回蕩,幾乎令他老淚縱橫。到衛生間清洗抹布的時候,抬頭看到自己長期被酒精浸泡、被各種毫不相干的煩惱侵擾、被無情歲月踩踏得已經面目全非的臉,不禁捫心自問: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怎么就變成了面目猙獰的兇神惡煞?!年過半百,竟然會因為狹隘的妒忌而中了邪一樣對相守幾十年的妻子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啪”的一聲他打了自己一個結實的嘴巴。

其實他和老李一樣不愿接受已被時代淘汰的殘酷現實,用一種狀似憤世嫉俗般的掙扎,來證明自己的正氣凜然洞悉一切,卻連小小之家都差點不保,真是可悲可笑!

正在自憐自省之際,電話響起,是女兒:“爸,我媽說廚房柜子里有面條,冰箱里有雞蛋和菜,還有炒好的肉醬。她怕你餓著,但并不表示已經原諒了你。”

“我知道,明天我早點過去,你媽想吃什么我給她帶!”女兒想不到父親說這句話時已經洗心革面、深情款款了。

“不用了,這邊有我和剛子呢,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

掛上電話,老申陷入沉思:老婆寬容大度,女兒乖巧懂事,這都應該是他的幸運和財富,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他徹底地悔悟了,他要用余生來彌補本應珍惜卻錯失的幸福。

那是個從未有過的如此清醒的夜晚,柔和的月光灑在陽臺上,朦朦朧朧像他久置的已經模糊不清的情感。牽掛一個人原來是如此地溫暖和甜美的真實,他在腦海里深深刻下了“戒酒”兩個字。

第二天,胡志剛的家里,申思慧把父母拉到自己跟前坐好,然后鄭重其事地對老申說:“爸,媽媽已經大有好轉,她想跟你回去,你要好好待她。”

“放心吧,這一酒杯也把我砸醒了!”

“對了,我媽這兒可能會留道疤痕,你不會嫌她丑吧?”

“怎么會?她……美。”老申本想說;“她在我心中永遠是美的。”但是別說當著女兒和一個若隱若現的外人的面,就是單獨面對老婆他也說不出口,結果中間的幾個字都落在了肚子里,這已經足以令老婆心頭發燙,忍不住輕輕推了他一把。

“還有,”申思慧頓了一下,在這個優劣勢顯而易見的“談判桌”上,她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別再把我媽關在家里,鳥關久了都會失去靈性,何況人呢?!她如果得了老年癡呆,你可就有罪受了。”

“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絕不再攔著。”接著他轉向老婆,語氣不是一般地溫柔:“上次和老謝一起在服裝廠干的那活,你說不累挺好,要不再去找找她?”

“釘扣子,剪線頭。”她一邊比劃一邊艱難地說。

“好,就干這個!”老申看著她被紗布包裹著、被疼痛拉扯著的笑容有些心酸。

“你們回去慢慢商量,但是媽媽必須完全好了才能出去上班。有什么需要盡管說,我會經常回去看你們,順便監督我爸是不是言出必行。”

“放心吧,閨女!回家別忘帶著他。”老申向后指了指。

申思慧假裝沒有領會:“對,一會他開車送媽媽輸液,然后送你們回家,走吧。”一切都按照她的安排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下午,胡志剛像小馬過河一樣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申思慧說:“依我看,你那室友和她未婚夫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君子成人之美,你別去打擾了,就在這踏踏實實地住著吧。”

“這——不合適吧?”

申思慧的猶豫給了胡志剛更大的勇氣:“有什么不合適的?不相信我的人品?擔心我近水樓臺先得月?”

“孤男寡女,怕人家誤會。”

“嗨,這年頭個個都是人精,連誤會都成了奢侈品——除非是故意制造,我還真希望有人誤會!”

他的話像一錘定音,申思慧不置可否抿嘴而笑,至此他們的故事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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