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出現的異象，打斷了人群的喧鬧。

辛雨靜靜地看著這些形態各異的珍禽猛獸，往日在山林原野中稱王稱霸的他們，此刻竟然愿意對著一個女孩兒，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

這種謙卑絕不是被囚禁折磨之后產生的畏懼，而是一種發自內心，徹底的臣服，就如同高傲的騎士在向命中注定的王獻上自己的忠誠。

“......”辛雨看著小九，一言不發。

這個女孩似乎并沒有對它們的臣服而感到異樣，只是安靜地目睹著這一切。

這一刻辛雨明白了，對于這些野獸來說，作為祥瑞降誕的九色神鹿，乃是靈獸中的靈獸，是獸族中天生的王者。野獸的感官遠比人要強，自然能感受到小九身上那股神圣的獸族氣息。

跟辛雨一樣一言不發的，還有那個中年儒士。

他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這種沉默更讓辛雨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自從來到這世上，還從未見到人的身上能散發出如此強大的氣場。這種氣場并非是修仙者的靈氣，而是一個人本身的氣場。這種不怒自威中強大的壓迫感，即使是當時的吳季常也遠有不如。

“小九，走吧?！?

辛雨貼在小九耳邊輕輕說道：“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它們...”小九指了指籠中的困獸，頗為不忍。

“無能為力的事情，不要強求自己?！毙劣甑?，“走吧，這是它們的命數?！?

這時，那中年儒士突然開口：

“這位小兄弟，可否留下姓名？”

“萍水相逢而已，閣下何必過問?！毙劣贽D身便走，不愿過多停留。

這個男人雖不知是何來歷，但辛雨確認過眼神，絕對是他惹不起的人。

那中年儒士笑了笑，也不再問，只是從懷里拿出一枚薄薄的玉片，食指拇指夾住輕輕一擲，那枚玉片便穩穩地飛了過來。

“我就住在城外，小兄弟有空的話，不妨來我家中一坐?！?

辛雨在空中接住了那枚玉片，那玉片通體透白，幾寸見方觸感冰涼，乃是上好的冰種白玉。

那白玉之上，以行書刻著五個龍飛鳳舞的陽刻小字：

“范陽蘇羨臨”

辛雨心中狂跳，猛地一抬頭，那中年儒士卻是不見了蹤影...

***

城中心廣場，林楠坐在看臺上最高的位置，翹著二郎腿，左手支著腦袋，右手輕輕地敲著膝蓋，百無聊賴地看著臺下的這一切。

老爺子年歲已高，已是參加不了這種場合。他這個未來的家主自然就跟著姐姐們出來代勞了。

這秋歌花會對老百姓來說也許只是一場盛大的集會，但對于他們這種富商大族來說，卻更是一場交際場上的暗戰。

今天可是難得的一天，大家都聚在一起，正是走關系的好時候。而作為范陽城乃至整個西北地區的第一大戶，林楠的任務可是更為艱巨，他不光要打理好各種世交和生意伙伴的關系，更要在今天為林家打出名號，維持住如今的地位。

生意場上，前腳笑臉逢迎，后腳就出手害人的事情再常見不過。林家跟朝廷的買賣關系，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妄圖取而代之。為了震住這些蠢蠢欲動的家伙們，林家絕不能再任何地方上顯現出弱勢。這秋歌花會就是個立威的好地方，只要如往年一樣一擲千金，顯露出自家龐大的家底，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們自然也就老實了。

雖然林楠這些年把生意關系照顧得很好，秋歌花會這種場合也是做的滴水不漏。但是他早已對這種事情感到了厭倦，一擲千金慣了，享樂也享受夠了，早就對這種場合沒什么興趣。

秋歌花會對別人來說也許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但對林楠來說，則更像是一次乏味的例行公事。

只要在自家歌姬上場時瘋狂砸錢，砸到那些妄圖跟林家一較高下的家伙們懷疑人生就是了，至于什么歌好聽與否，他才懶得聽。

這些個靡靡之音，他早就聽膩。世界上除了修仙，林楠已經對很多事情漸漸失去興趣。

唉，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枯燥，且乏味...

在看臺上走完了一圈，挨個問候了生意伙伴們之后，林楠便收起了堆出來的笑臉躲進了早已設好的包間里閉目養神。

臺下的歌會早已開始，廣場人圍滿了人，大家都翹首以盼以待欣賞一下各位名角的歌喉。平常要想聽這些人唱上一曲，那可是要花大價錢的，尋常百姓哪能聽得起。而為了能讓整個廣場的人都聽得清楚，主辦方每年還不惜花重金請來一兩位混得比較差的修行者，施展仙法將舞臺上的聲音擴散到整個廣場，以便每個人都能身臨其境地享受這難得的美妙時刻。

不過林楠卻是對此完全沒有興趣，他把包間的簾子一拉，盤起腿來凝氣修煉內功。

“等到咱家的歌姬上場時你再叫我?！绷珠獙χ磉呚撠熓匦l的黃成說道，“其余時間，不要來打擾我。”

“少爺，你不聽聽嗎？怎么也是一年一次，多難得的機會。聽說今年，有個平民老百姓，還有西域的樂團也來參賽呢，這可是難得啊...”

“乏了?！绷珠亓艘痪洌汩]目打坐去了。

可當他剛剛閉眼之時，卻聽得舞臺上傳來一陣空靈美妙的歌聲。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簡簡單單曲調，配之聞所未聞的高雅歌詞，竟是讓人有了一種時分玄妙的體驗...

而且這伴奏的音樂，時而哀嘆，時而婉轉，時而雷霆萬鈞，時而空谷幽蘭。它不似世間任何一種樂器，竟是給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聽覺盛宴。

“這...是何人在臺上表演？”

林楠雙目猛地睜開，起身一把扯開了簾子。

臺上，一位身著綢緞身段窈窕帶著面紗的女子正輕聲歌唱，身旁，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正拎著一個盒子守在她身邊。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來歷不明的一男一女的表演震撼到了，林楠尤其如此，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女子身著的衣物。

這綢緞的布料，不正是我當初送給辛雨大哥的那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