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林楠一行人一直在尋找辛雨，可是這大山里枝繁葉茂，視野狹窄。加上地面多蓋著樹葉碎石，連腳步也看不見，雖然有馬匹乘坐，但卻是連辛雨的影子也沒能瞧見。

這倒也不怪他們，辛雨悄悄溜走以后，就三步并兩步逃離了是非之地。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又沒什么山間生存的經驗，自然是兩眼一抹黑，死活也尋不到辛雨的蹤跡了。

直到傍晚十分，山里突然下起雨來。眾人這才暫時放棄尋找，找個干凈的地方搭好了帳篷避雨。

當時天都已經快黑了，絕望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外面的雨滴就像一根根稻草，不斷地壓在他們的心頭。終于，約莫一個時辰過后，也許是山中的冷風讓他們頭腦開始冷靜，有幾人終于開始接受這個現實了。

此處里范陽城五十余里，就算現在找到那位高人，估計他也來不及到范陽城里搬救兵了。

一聲長嘆，孟原從油布包中掏出筆墨紙硯。

這原本是她帶來準備寫生用的，想不到現在卻用來寫起了遺書。

“至少也要讓父母知道自己埋骨的地方...”

林楠也是慘笑一聲，從孟原手中接過筆墨。

“孩兒不孝，觸怒神威。不能為父母養老送終...”

寫到這兒，他的手開始抖了起來。

只怪自己年少無知啊...

現在已經是午夜，父母想必已經睡了。此刻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能再見一次他們。

至于其余幾個，也只是躲在角落里發抖，連拿提筆寫字的勇氣都沒有。

山里的夜晚空氣清新，幾人卻是一夜未睡。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起身繼續尋找辛雨的蹤跡。

至少，也要讓那位高人把遺書送回去...

林楠小心地將遺書折好，放進隨身的牛皮小包里，繼續睜大眼睛尋找辛雨的蹤跡。

這一天早晨他們想了很多事情，短暫的人生中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回旋。只恨自己以前沒能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年紀輕輕就出門游歷，沒能好好陪伴父母。如果自己僥幸能活下去，還特么闖什么江湖尋什么仙緣，還不如就在那范陽城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蘇先生常說，“只求朝暮，不羨長生”。總是勸他們多享受生活，不要太過追求功名利祿，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此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然而命運卻垂青了他們，沿著溪水邊走沒多久，他們就發現了辛雨的蹤跡。

數十顆山杏散落在地面上，看樣子絕不是風吹落的山杏，更像是人灑在地上的。而他們回憶起昨日那位高人卷起的衣服中，正是裹著很多山杏。

幾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以那些杏子為圓心，擴散尋找。

找著找著，山神一聲極具威能的怒吼突然響起。林楠抬頭看看天，已經是上午時分，約定的時間已經快到了。

雖然他們聽不懂獸語，但是他們明白，這一聲怒吼，便是告訴他們時候就要到了。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他們死期將至。

于是這才有了方才辛雨聽到的對話。

辛雨沒有出去跟他們打招呼，靜靜躲在山洞里，透過縫隙靜觀其變。這山洞從外面看十分隱蔽，不加留意根本找不到這狹小的入口。

辛雨此時也很是糾結，一來他也不愿意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孩子死于山神腳下，二來他正需要處子之血救活暗露百合，孟原和那名曾經嘲笑他的女子近在眼前。看她們的樣子還很年輕，又生在大戶人家，這個年代的女子十分保守，想來她們應該仍保持著處子之身。

可是若是就這樣出去與他們相見，難免又要牽扯進去，待山神一會兒殺來，自己可是想跑都跑不了了。

測過身子，用一只眼睛隔著縫隙看向林楠他們，昨日還朝氣蓬勃的少年人們，今天各個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萎靡，放佛一下老了十歲。尤其是那個昨天被山神擊暈的少年，受了傷又遭到這種打擊，現在是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這一行人里就只有孟原一個人表情沒有太過悲傷，雖然憔悴，但那股清麗的容顏依然十分讓人心動。尤其是她秀發上插著的那只百合花，更是襯得她頗有幾分脫俗的氣質。

等等，百合？

辛雨似是想起了什么，仔細地看著那株百合。白得幾乎透明的花朵上，仍然帶著清晨的露珠，折射出美麗的顏色...

他突然想明白了。

“姑娘們，問一個問題。”辛雨壓低聲音回頭詢問百合花田。

“請說。”

“暗露百合，是否有安胎的功效？”

......

太陽越來越高，按照夏季的太陽方位推算時間，現在已經大致是辰時末刻了。

死期已至。

終于，就連那幾個昨天不愿意寫遺書的少年，也癱坐在地上，請求孟原幫他們寫遺書。

這些還未滿十六的少年，竟是連提筆寫字的勇氣都沒有了。

孟原沒有多說什么，掏出手帕擦干凈一處青石上的雨水，將蒲草編織而成的蒲團放在上面，整理裙擺坐了上去。

她拿出畫板筆墨，一字一句地記錄著那幾名少年的遺言。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你依然鎮定自若...”

林楠看著泰然端坐的孟原，由衷地贊嘆道。她雖然是個女子，心性卻遠勝于他。

“師父常說，君子要慎獨。無論是獨自閑居，還是面臨危難，都要端正自己的心性。我雖然是女子之身，但一直謹遵師父的教誨。”

“你，不怕嗎？”

“不，我害怕，怕得要死。但我更怕自己不能貫徹自己心中的信念。”

林楠長嘆一聲：“父親常說你乃是世間罕見的奇女子，今日我算是徹底信服了...”

重重的鹿啼聲從近處傳來。

每走一步，林間的便顫動一下。

山神走得很慢，似乎刻意是在給這些人留些時間。

林間的鳥獸四散而去，就連溪水里的魚兒，也躲在水底的石縫之中，不敢造次。

“時候到了。”

山神緩緩從林中現身，它當然知道這幾名少年少女聽不懂它所說的獸語。這句話，是它說給自己聽的。

白鹿抬頭看著太陽，它此生從未殺人，更別說他們只是一些年少無知的孩子。

但殺子之仇不能不報，否則自己枉為母親。

“放心，既然你們信守承諾，沒有逃出大山，我自然會給你們個痛快...”

白鹿喃喃道。

“且慢！”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林楠幾人猛地回頭。只間山間的裂隙中，一位衣衫襤褸的青年側著身從裂隙中側著身子緩緩走出。

辛雨！

白鹿山神一愣，隨即重重地踏出前蹄。

“仙長昨日已經說了不插手此事，為何今日不信守承諾！？”

辛雨沒有絲毫慌張的樣子，只是盯著孟原頭上的那株百合花。

“你腹中孩子的生命，還未必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