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整個皇宮都被籠罩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一輪圓月在層層烏云之中時隱時現。四周寂靜無聲，只間或有一只老鴰飛過，未眠的人們可以聽到它拍打翅膀的聲音，以及那一直被視作不祥的“鴰，鴰——”聲，隨后便又回歸死一般的沉寂。

西北風無情地刮過，見縫插針地鉆進殘破不堪的冷宮，帶來瑟瑟寒意，但更冷的，卻是里面住著的人們的心。更準確地說，是那些心還沒有完全死去的女人的心。

璃夢便是其中一位。

淚水無聲地劃過面頰，心口依舊酸澀疼痛。望向窗外那一輪時隱時現的圓月，璃夢只覺極盡諷刺。它為什么要那樣圓呢？撇過頭對著墻，不忍再看。這一夜，注定又是無眠。

次日，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易軒傳來旨意，賜下一杯毒酒。

“陛下有旨，賜罪婦劉氏自盡！”易軒面無表情地看著璃夢，有些尖細的嗓音平淡無波，不帶一絲感情。

“什么？”

璃夢被這簡簡單單不起一絲波瀾的一句話砸得有一瞬間的發懵，待得反應過來，一股強烈的驚懼涌上心頭。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璃夢驚叫起來，難以置信地拼命搖著頭，“我是被冤枉的！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劉小主，你就省省吧，陛下是不會見你的。”易軒厭煩地皺著眉。

這種情形，他見得多了。其實無論這些人怎么折騰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不過是無謂的掙扎罷了。

“易公公，我求求你，讓我見見陛下吧！我是被冤枉的，二皇子不是被我害死的……”璃夢不管不顧，手腳并用地爬到易軒身邊，拽著他的褲腿哭哭啼啼地哀求，全然不顧形象與尊嚴。

易軒煩躁得很，一腳踢開璃夢，命令手下小太監強行給璃夢灌下毒酒。

“不！不！我不喝！我不喝！”

璃夢拼命地掙扎著，對死亡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使她變得異常瘋狂，小太監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雙方正僵持間，只聽得一聲“陛下駕到——”，易軒忙命小太監放開璃夢，跪好在地，叩頭問安。

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極其不合時宜地出現，璃夢等人因為低頭跪著，只能看見越來越近的龍袍一角。過于明艷的顏色與晦暗不堪的冷宮格格不入，落入冷宮諸人眼中顯得格外刺眼。

謹懷在幾名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踏進了冷宮，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遍跪在地下的眾人，命令易軒帶領閑雜人等出去守著，屋內就只剩下謹懷和璃夢兩人。

璃夢膝行上前，抱住謹懷的腿哭訴道：“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沒有害死二皇子……”

“朕知道。”謹懷面無表情地淡淡開口，打斷了璃夢的話。

滿面淚痕、已瀕臨絕望邊緣的璃夢聞言一愣，待得反應過來謹懷說了什么，心中忽又燃起一絲希望，努力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語中帶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陛下已經知道了？那么陛下一定是來放臣妾出去的對不對？”

璃夢充滿期待地望著謹懷，謹懷卻仍是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不發一言，直看得璃夢心里發慌，方才淡淡地吐出一個“不”字。

璃夢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望著謹懷，眼淚又開始禁不住地往下流，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

良久，璃夢方顫抖著嘴唇，聲音里帶著哭腔問道：“為什么？臣妾并沒有做錯什么，陛下心里既然清楚，為什么要讓臣妾死？”

“因為你對朕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謹懷冷冰冰地開口，“一個無用的廢物是死是活對朕來說，無關痛癢。”

“臣妾在陛下眼里，只是一個無用的廢物？”璃夢感到心猛地一抽，不敢相信謹懷竟如此無情。

謹懷無所謂地聳聳肩:“也不完全是吧。皇后的兒子，朕早就想除去了，只是必得找個替罪羔羊。如果你的死能夠堵住悠悠眾口，能讓皇后的氣稍微出來一些，也算是你總算為朕做了一次貢獻。”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

璃夢被謹懷的無情嚇得怔住了，哭著質問道：“臣妾對陛下一片真心，陛下難道一點兒都看不到么？陛下為何要如此對待臣妾？”

“朕當然知道。你就是一個笨蛋傻女人。”謹懷玩味地看著璃夢，戲謔地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冷笑道，“真心？真心能值幾個錢？”

璃夢只覺心口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一下子癱軟在地上，神經質般地又哭又笑，表情很是難看。

謹懷見璃夢這副瘋婦模樣，很是不耐煩，皺著眉頭沖她冷冷道：“行了，別在這里哭哭啼啼的了，沒的找晦氣！你趕緊自盡吧！”

“不！不！陛下，臣妾不想死，臣妾不想死！”璃夢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哭號。

謹懷冷笑道：“怎么，你想抗旨不遵是么？你想連累你的家人么？你就不為你的父母想想？不為你姐姐、不為志釗想想？”

“志釗，志釗是皇上的親骨肉，皇上難道……”璃夢再次震驚于謹懷的無情，不敢再說下去。

“志鋼、志銘同樣是朕的親骨肉。”謹懷的臉色毫無波動，似是說著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志鋼、志銘是已經死去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他們的死，都與他們的這位好父皇不無關聯。

璃夢愣怔一瞬，忽然平靜下來，自嘲地笑了：“直到此刻，臣妾才真正地看透了帝王的無情。從前是臣妾錯了，是臣妾錯了！陛下說得對，臣妾就是一個笨蛋傻女人。在這后宮里，真心根本一錢不值！若有下輩子，臣妾一定謹記陛下教誨！”

說完，璃夢不再做無謂的掙扎，毫不猶豫地端起那杯毒酒，含恨飲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已是必死無疑，她不能再因為自己的任性害了自己的家人，害了姐姐和外甥。

謹懷看著璃夢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鮮血，帶著自嘲的笑慢慢停止了呼吸，面無表情地喚來易軒，薄唇微啟，淡淡吩咐了句：“棄尸亂葬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風吹過，殘花敗葉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