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本草類辨

愚按：《神農本草經》分列藥有上、中、下三品，上品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勢力和厚，遣疾不為倉卒之效，久服、常服，輕身延年，命亦兼申。中品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祛患當速，延齡為緩，可遏病而補虛。下品藥一百二十五種，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有毒，專主攻擊，傾損中和，可除邪氣、破積聚，愈疾即止，不可常服。后梁隱居(1)加《名醫別錄》三百六十五種合七百三十，各附三品之數，因性制品，法固良矣，但三品內亦各有美惡不同。如防葵、芎?、赤箭、茵陳之類，雖云無毒，非直養命藥也，乃列之上品，是果可久服、常服而益人者歟？下品藥如仙茅，雖云有毒，制為丸劑，佐以補藥，久服益氣通神。如何首烏、胡蘆巴之屬，皆無毒也，以佐補劑，大有補益，俱列之下品，是豈專攻擊而不可久服者乎？顧其制用何如耳。茍善用之，雖烏、附下品，可收回天之功：用之弗當，則上品如參、芪，亦能傷人。丹砂、玉屑，品極貴也，服之者多遇毒，又何必拘此三品為君、為臣、佐使之別哉？善乎！岐伯曰：主病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非上下三品之謂也。蓋《本經》惟道其常，而岐伯善通其變也。今以便用、習用藥兼之，補助多而攻擊少者列在上部，不必皆上品、中品藥也：慎用、稀用之藥，攻擊多而補益少者列在下部，不必皆中品、下品藥也。然二部中仍著三品，以明善惡之性，善用者，以意得之可也。又按：《本草別說》云《神農本經》“人部”內惟發髲(2)一物，余皆出后世醫家禁術，奇怪之論也。夫天地生物，惟人為貴，乃列于草木、禽獸、魚蟲之類例之，為部已失等倫矣。其中用人尿、糞、婦女經裈(3)污穢不典(4)之物，甚用人血肉、人膽、天靈蓋、胎骨等以療病，非仁人之用心也。孫思邈大有功于世，以殺命活命尚有陰責，況于人乎！孝子仁人，刺血割股以療親，且非至孝，況傷人以濟人，忍心害理，不可為訓。非良藥，又且難得，或他物可代，不用可也。今醫方嘗用人天靈蓋治傳尸癆為妙藥，未有一效者，信《本經》不用，未為害也。殘忍傷神，又不取效，仁者宜裁。或云：非此不可。無已(5)，用年深骨朽，尸氣已絕，無傷也。愚謂：骨朽氣滅，同于土礫而弗靈矣，用之何益？故于草木、金石、禽獸、昆蟲部內，非治療良藥且難識難得者，俱削之不載，誠恐錯誤，反傷人耳，智者諒之。

靈石山人皇甫嵩述

【注釋】

(1)隱居：指陶弘景。陶氏為南朝齊梁時道家思想家、醫藥學家、本草學家，自號華陽隱居，著有《神農本草經集注》等書。

(2)發髲（bì必）：古者剃賤者、刑者之發，作為婦人之飾，即婦人所用之假發。亦有學者認為是童男發。古人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予以損毀傷殘，故用受刑人發、童男發。

(3)經裈：裈，古代有襠的褲子。古人有以婦女月經及褲子襠部入藥者，皇甫嵩認為此為污穢之物，不宜入藥。

(4)不典：不典雅，粗俗。

(5)無已：不得已。《孟子·梁惠王下》：“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