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在他離開酒館沒多久就醒了過來。

醉酒的姑娘趴在他背上時不安分，嘴里絮絮叨叨說著話，一只手臂攀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臂揮舞著，偶爾一兩次打在他肩上。這給他添了不少麻煩，至少讓他走得不太平穩。

幸運的是酒館離居民區不遠，在他體力消耗干凈之前，完全可以到達居所。

“雪芽，別亂動……”柒海無奈地說，然而喝醉的雪芽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話，幾滴眼淚就從眼眶里掉了下來。

柒海也知曉他說什么雪芽都聽不懂，于是不再絞盡腦汁說什么安慰的話，把全部身心都放在趕路上。

在傍晚的時候，居民區不像城市的其他地方那樣喧囂，人們都樂意坐在自家客廳里的椅子上，喝著茶或者咖啡，跟朋友談天說地。

柒海背著雪芽走在街上，喝了一點酒而微微暈眩的腦袋，被夜風一吹也清醒許多。

雪芽鬧騰了有一陣子，興許是累了，她的手臂慢慢垂了下來，鼻間也發出呼吸聲。柒海嘆了一口氣，看著前方黑暗里浸著的燈光，腳下絲毫不停歇。

一陣車輪聲打破寧靜，這聲音從遠方一點點飄來，最后在柒海身邊停下。

“柒海？”

聽到耳畔的聲音，柒?；仡^，看見西奧多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你們又去喝酒了？”西奧多看著柒海背上的雪芽皺眉。

“額……對?！逼夂Ｎ⑽⒀鲋^回答。

“上來！”

“……好。”柒海背著雪芽走到馬車邊，在車夫的幫助下先把雪芽送進了馬車，這才自己上去。

癱在松軟的墊子上，柒海對西奧多笑了笑道：“多謝。”

“嗯?！蔽鲓W多哼了一聲回應，扭過了頭。

眼睛捕捉到西奧多一瞬間上揚的嘴角，柒海嘴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他像沒事人一樣閉上了眼。

“你有什么事嗎？你的呼吸好像有些急促。”

西奧多的聲音突然響起，柒海一睜眼就對上了西奧多的眼睛，像是被燙到一樣，他連忙瞥向別處，說：“沒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那個……瀾不是跟你一起去的王宮嗎？他怎么沒回來？”柒海啊柒海，你怎么能跟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樣呢？

“剛去沒多久，他被他的父親帶走了，不過他暫時不會離開，你還能見到他?！蔽鲓W多哼了一聲，讓柒海懷疑是不是他的錯覺。

你在想些什么？柒海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最終他下定了決心，躊躇著開口，“西奧多，我想問你一個很小很小的問題，可以嗎？”

“當然可以。”西奧多說，從他臉上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你喜歡過一個人嗎？”

“……”西奧多沉默，柒海忐忑不安地看著他，不禁屏住了呼吸。就在柒海心里開始后悔問得太直接，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嘴巴動了動，說：“你要聽聽我的父親和母親的故事嗎？”

“誒？”柒海詫異的發出疑問，“什么？”

“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西奧多說著，隨手給雪芽周圍布置了隔絕聲音的結界。他的一雙淺棕色的獸瞳毫不避諱的對上柒海的眼睛，柒海下意識想要閃躲，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躲開。

于是四目相對，柒海咽了口唾沫，說：“可以開始講述了嗎？”

“當然?！蔽鲓W多輕笑一聲，收回目光，靠在馬車內壁上，慢悠悠地說：“關于我的父親母親……他們可不是因為什么喜歡，或者愛在一起的。”

“盡管最優秀的年輕惡魔與美麗大方的女士聽起來很般配，而各種有思想的種族都把‘優秀的兩個個體在一起生活’當成理所當然?！?

“他們相識到結婚不過一周，然后就用一年的時間生下了我哥哥。在外人面前，他們表現得就像完美的一對夫妻。實際上，日常生活里，他們各玩各的，除去必須交流的話題，他們不會交流任何無關的事情。”

“又過了幾年，他們生下了我。”

西奧多說著，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

“生下我后，他們開始培養我的能力。他們也想讓我變得優秀，我也一直很努力。”

“但是，他們不會跟人類一樣給予我跟我哥哥太多的關愛，大多時候他們對待我們，就像他們對待對方一樣，如同陌生人一般。我對他們也一樣……”

柒海臉上露出明了的表情，“你這讓我想起了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西奧多重復道。

“對?！逼夂Ｗ聊ブf，“他們年輕的時候很愛對方，至少我爸跟我說，他第一眼見到我媽，他就想，這個女孩他一定要追到手，他就要做一做那拱白菜的豬。”

“然后他成功了，兩個人結了婚生下了我。生下我之后，他們的感情似乎就‘淡’了。也不是淡了吧，更多是生活給了他們壓力。孩子的奶粉錢尿布錢，吃穿住行也都要錢，而且我出生后不知道為什么不會說話?！?

“他們以為我天生就是個啞巴，好在過了半年，我叫了他們一聲爸爸媽媽?！?

“等我上了學，他們的爭吵變多了。有一次吵得很厲害，他們想讓我上更好的學校，但是那代表著我們的生活會更加拮據，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出現了分歧。”

“他們經歷了數不清的爭吵，嫌棄對方身上都是缺點，卻從來沒有說出要離婚?！?

柒海停住了，朝西奧多抱歉地笑笑，“對不起，該讓你說的?！?

“沒什么，我對你的以前也挺感興趣。”

柒海悄悄看了一眼西奧多的臉，發現沒有什么他存在于想象中的那些神情，他心里松了一口氣，神經又不由得繃緊。

“……我們就那樣生活了許多年，直到挑戰他們地位的惡魔把他們殺死?！蔽鲓W多的臉色平靜地說，“我的母親沒有想到，那個惡魔會把她一起殺死，她以為她給了足夠的情報就會換來‘愛情’?！?

“感情對于惡魔來說更多時候就像一個笑話，他們愿意為了自己而去出賣‘親人’、‘朋友’。”他把親人和朋友這兩個字咬重。

“所以，你也會這樣？”柒海好奇地問。

“……對。”西奧多簡潔地回答。

柒海笑了笑，沒有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