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下午。
方昶終于收拾好行李離開公寓去了金城更南一點的大學城。
昨晚是兩個憨憨妖怪沒發現自己,要是回去換個精明點的殺個回馬槍,說不定到時候會出現什么事情來。
他打算出去躲躲再說。
——讀書的時候機會使然發了筆財,方昶順便就在那邊買了一套小院子,獨門獨院,一個人住著非常愜意,正好用來躲災。
小院就在蘭山一角的位置,距離附近的幾所大學也就兩站路的距離,生活上沒什么不便的,而且足夠幽靜,不會有什么人打擾。
里面有個不怎么大的前院,一棟二層小樓,后面就是一處菜園子,一顆杏樹,一顆棗樹,一片水泥的寬敞晾臺,要是從后院的晾臺出去,直接就能進入蘭山,到時候在里面搞點事情也方便。
再者,蘭山上還有個這邊幾市聞名的大廟,到時候真有妖怪上門了……應該有用吧?畢竟都有鬼城隍了,就不能有個真山神嘛。
“咪~”
方昶對墻頭曬太陽的大貓打了招呼,咣當一下推開院門開始往里面搬東西。
頭頂的貓兒睜了一只眼,從上往下掃了一眼,暗綠色的翡翠眼眸瞇成了一條縫,看傻屌一樣掃了一樣無趣人類,繼續曬著初冬難得的大太陽,理都不想理。
合上院門,打開小二層所有的門窗,站在晾臺上猛地向前一握拳——霎時間風聲大造,一股強風從晾臺之后的蘭山呼嘯而來,將后院中的枯枝落葉卷的簌簌作響。
然后旋轉、輻合,臨近方昶身邊時這股強風已然變成了一團一人多高的旋風。
控制旋風裹著落葉、碎石穿過一樓的過道,又將菜園子和前院細細收拾了一遍,散去垃圾堆到前院一角,方昶一揮手,這股風又環在身邊跟著他走進了小二樓的幾間房子。
一樓的客廳、廚房。
二樓的臥室、書房。
等一道灰蒙蒙滿是塵土沙塵的向蘭山散去的時候這座小院已經被粗粗清理了一遍。
說不上多干凈,地板和墻壁上污漬當然還在,但是一些積年灰塵和小蟲蛛網什么的已經被清理一空了。
“行了,這樣就差不多了吧。”心滿意足的站在廚房拍拍原主人留下的原木大方桌,處理掉垃圾的方昶開始點起了外賣——這里只有那種燒柴火的老式大灶臺,而且他的廚具帶起來太麻煩,他打算拆掉這玩意就近整套新的了,方便一點。
“舊房新住,也算是喬遷新居了,吃點好的吧。”
劃拉劃拉點了個雙人火鍋套餐,方昶一回頭,突然就看見剛剛被他吹的一干二凈的灶臺瓷磚上突然出現了一排黑色煤灰。
從灶臺下來,繞著案板跑了一圈,然后又鉆到了燒火添柴的灶火門里。
就像是個有個什么東西剛剛趁著他不注意偷偷出來溜了一圈一樣。
“嘎吱吱吱——”
年久而沒有潤滑的木門呻吟著自己合了起來。
“吧嗒!”
推開走風的玻璃窗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合上了,剛剛那一聲正是卡扣相交扣住的聲響。
——此刻的金城,雖然是傍晚,但是無風無云,并沒有什么過堂風會吹上門。
方昶收起了手機,空蕩蕩的廚房突然變得極其安靜。
“簌簌~”
“嘻嘻……”
“sa~a!”
什么聲音?
從灶臺和墻上煙道之中傳出的古怪聲音雖然微小難辨,但又好像它們就在耳朵里低吟一般,不得不讓人去注意。
“出來!”方昶默默警惕著,已經做好打算一有不對就立馬變身妖怪了。
“嗦嗦簌——”
一道強風突然在廚房中呼嘯起來。
湍急的氣流和墻壁中走煙的狹窄通道發出一聲呼嘯,窗戶上的玻璃也被拉的嘩嘩作響,灶臺后面貼著的老舊灶王爺畫像更是被這股強風卷掉了半截,僅存的半張灰色面孔上一只獨眼還在呆愣愣的看著方昶。
什么都沒有出現!
強風卷著煙囪中的煤灰砸在院子里,大團煤灰在水泥地上碰成一地的黑色印記,依舊沒出現什么異常。
“簌簌~”房頂破燈突然開始晃動。
退步避開,方昶抬手一指——喚來的另一股強風在房間中發出一聲嗚咽,叭的一聲便帶著那半張灶王爺畫像砸在了房頂,那個臟兮兮的斷絲燈泡更是被拍成一地的玻璃渣子。
隨著注意力的不斷集中,那些發出簌簌摩擦聲的鬼東西也被一團高速旋轉的旋風壓到了地上。
——十幾個拳頭大小、滿身灰黑色臟兮兮的長絨球,沒腳沒手,正在旋風的壓制下呀呀怪叫著。
原來一群成精了的灰塵精怪啊。
這東西在“玄冥方昶”的記憶遺產中也有,是一種房屋長時間沒人居住時,其中灰塵感念人氣和精氣而形成的小精怪,只要打掃好房間通通風他們就會自行消散,能這樣主動惡作劇反倒是少見。
“呀——!放開他們!”廚房木門被嗵的一聲撞開。
方昶下意識的就變回人面鳥身的妖怪形象,背后的黑色長翎羽翼猛地向外一開,只他是覺得左翅一重,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痛呼、落地滾動聲、撞門聲、呻吟聲接連響起。
“果然有些東西你不入門永遠都不會了解,以前我可沒見過這些玩意。”
可以一百八十度轉圜的脖頸噠的向后一轉,方昶的視線便落到了這個撞門而入的小家伙身上。
“你要干什么!這里可是我們家!是你非要闖進來的!”小家伙只有孩童身高,一身黃土,只是用一串青碧色的大葉子圍在腰上,胸口上還有一道被方昶翅膀抽出來的紅色印子。
“山里的小精怪啊。”沒有理會精怪咋咋呼呼的慘叫,方昶伸出一只爪子幫他翻了個個,“果然,這玩意感念精氣化生,還真沒有性別之分。”
——事實上何止是沒有性別特征,就連人類的排泄器官都沒有。
被倒拎起來的動作讓精怪感到一股難言的羞辱,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吭哧吭哧的抓撓著方昶的一條爪子,恨不得從上面撕下來一塊肉來。
“混賬!你放開爺爺!有本事和爺爺正面來一場,我今天就要打死你這個化形不全的扁毛畜生!”
“再吵!”
方昶抬腳踩住了精怪的臉,巨大的鳥爪滿把握著精怪皮球一樣大的腦殼,遍布其上的金色硬絨刀斧難入,豈是一個小精怪用爪子能抓開的。
小精怪乖乖閉嘴了。
他還小,從一塊老廟泥臺子開智化形也沒多少年,不是山里那些光開智之后就修行十幾年的大妖怪,不想就這樣被捏碎腦袋死在這里。
“我問,你答,我覺得你錯了,你就死了,懂嗎?”
爪子往下松了半截露出精怪的臉,方昶湊著那跟可以向前探伸的脖子俯下了身子,“你們為什么來我家?”
“大王!”精怪一開口,方昶就有種小時候看西游記的感覺,覺得怪怪的,不過他也不是本地妖精,不知道到底怎么稱呼,先聽著吧。
“您您……您這房子,他一直沒人住啊,小的們沒地方去,就只能到這里了啊!”
“真的?”
“千真萬確啊大王!我頭都被您捏著了,這還敢騙您嗎?!”
是不是有點太好說話了?
方昶松開爪子繞著小精怪轉悠了起來,也不說話,就這么披大氅一樣擁著雙翼,慢慢在廚房轉悠著。
兩米多高的巨大妖身,黑羽黑翎,一對金燦燦的巨大鳥爪在水泥地上叮叮有聲,上面的金色短絨已經由小精怪自己測試了——真是硬的扎手!
精怪哆哆嗦嗦的看著頭頂轉來轉去的人面怪鳥,蒼白面頰上的一對紅色蛇紋格外的刺眼!類似這樣的圖案他只在蘭山那位大王的妖身上看見過!
本來一個是氣息不定的小鳥妖,誰知道竟然也是個大妖怪,而且一看就知道這還是個不怎么吃素的家伙成精的。
方昶在考慮要不要殺妖滅口。
“這附近還有什么妖怪?”
“沒有了沒有了,真沒有了!”精怪連連搖頭,生怕那只鳥爪又落到自己頭上來,“這片地方只有我們這樣的小妖怪,您也知道,金城的妖怪都是這樣的,誰先占了地方,誰就能在那里住著,這是老規矩了,沒人敢不聽的。”
這還真拿別人的東西當自己的了,又繞了幾圈,方昶停在了精怪頭頂位置,黑壓壓的陰影籠罩著精怪,他問:
“那如果你們生活的地方有人類呢,就比如我今天這樣發現了你們,你們會怎么辦?”
“我們會主動離開的,沒妖怪敢在金城作亂的,不然河長會殺了我們的。”
“真的?”河長又是什么?黃河里的大妖怪?和那個什么大王一樣?還是干脆就是政府的什么組織?
“真的真的,千真萬確!”
又用了點手段重新逼問了一遍,方昶這才止住了滅口的心思。
從后院將這一撮小妖怪從晾臺丟進了后面蘭山,人面怪鳥一揮翅膀,便有一股強風將他們吹的滿地亂滾:“滾!這地方是我的了!”
還是沒下的了殺妖滅口的手。
一來,像灰塵精靈和黃泥怪這樣的小家伙偷雞摸狗就已經是他們能做的最大壞事了,也沒害過人,自己目前還是有點下不了手。
二來,就是他們所說的河長了,允許搶地盤,但是非常反對鬧出大動靜來,到時候可別鬧騰起來被“天降正義”制裁了。
——至于更多的東西方昶也是個“已經修的強大妖身的大妖怪了”,這些他應該自己都懂,不能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