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來，裴亦痕聞到濃濃的藥草味道。

香爐里的煙霧絲絲縷縷，侵入鼻喉，有些嗆。裴亦痕睜著眼睛，帶帶看著頭頂上方。

“二公子還沒醒來。”站在床前的高辰嘆了一口氣，皇室之中暗流涌動竟然到了這般境地嗎？看到那個渾身藥草味道的男人緩緩轉動了一下眼珠，高辰往房間外走去。走到門口時，高辰頓了頓繼續說道：“那個叫蘇朗的刺客，應該是元帝派過來的。在刺了你之后便摸了脖子，元朝先鋒軍人心渙散，等你收場。”

門外，高語看著走出來的高辰，高辰擺了擺手，指向前方。

兩人邊走邊談著，“高辰已經醒來了，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關心刺殺背后的陰謀。我擔心……”

“假如高辰這顆棋子廢了，那我們……”

“還有驪族。”高辰停下腳步看著高語，“語兒，我不在乎背負罵名，亦不在乎天下歸屬，我只在乎能否幫你復仇。”

高語看著那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男人，伸出手拉著男人的手。

高辰感受到手中的細膩，看著對面那個俏然而立的女子，“語兒，我……”

高語搖了搖頭。

“啟稟驪王、小姐。”

高語掙脫那個反手握住自己的大手，兩人轉身看向那個來報的驪族侍衛。

“講。”

“六年鳳帶來密信。”

詭譎，小心。

打開小小錦帛，僅僅四字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錦帛是元城內傳來，不得不讓兩人小心謹慎。

“如此一來，二公子殺不得。”

“只是如今，他昏迷不醒，無法探出那晚他口中的‘她’到底是何人？但無需置疑的是，那個‘她’對我們無比重要。”

“來人，去把藥老請來。”

驪族側殿。

一個臟兮兮的老頭追著一只同樣臟兮兮的黑毛小狗來回奔跑著，口中亂語不斷：“毛毛，你再跑一哈，你要是再跑，我就讓高辰那個小王八蛋把你燉了！到時候，不撒鹽！喂給那個病秧子吃，指不定病秧子就醒啦！只可惜到時候，你毛毛就真的只剩下一堆毛毛啦。”

老頭一邊跑，一邊伸出手撩開臟兮兮的頭發，黑毛小狗靈活的在桌椅之下鉆來鉆去。

“藥老。”

“藥爺爺。”

高辰和高語兩人出現在門口，老頭聽到門口的喊聲，抬起頭站在原地，只是眼神愈發明亮。“高辰！你怎么來了？”老頭圍著高辰和高語轉了一圈，“高辰你怎么這次身上沒有一點傷啊？沒意思，沒意思。”

說話期間，黑毛小狗徑直跑到高語腳下，伸出腦袋輕輕的蹭著高語的靴子。

“毛毛！”高語蹲下身子，親昵的抬起毛毛的兩只前爪，“毛毛，你怎么……你怎么……”高語實在不知怎么形容眼前的小狗，本來毛茸茸肥嘟嘟的小狗，渾身竟是被燒的這里一塊兒、那里一塊兒沒毛了，從遠處看就如同身上沾滿了臟污般。

一把抱起毛毛，高語拉住還在高辰身上到處亂捏的老頭：“藥爺爺，你怎么把毛毛燒成這個樣子啊！”

“燒？誰？誰把毛毛燒了！”老頭瞪大眼睛，盯著毛毛仔細看到，“怎么燒個半生不熟啊？聞著不香。別急別急，等我一哈。”老頭從胸口摸出幾個瓶瓶罐罐，一頓打開就往小狗身上撒去，高語趕緊錯開身子。

“藥老，別鬧了。我跟語兒此次前來，是有要事詢問。”

高辰捂住鼻子，用手輕輕揮散空中的藥粉。

“是那兩個躺著的小子？”老頭不滿意的看著揮手的高辰，轉過身向著桌子走去，“那個背上被砍了一刀的死不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喝下之后，老頭背著兩人在水壺面上用手摸過。

“至于另外一個嘛……”

“另外一個咋啦？”高辰緊張的看著藥老。

藥老從桌子邊移開，從懷中掏出一個空瓶。

“讓開讓開，”老頭揮手趕走高辰高語，蹲在地上，把剛剛想要灑在黑毛小狗身上的藥粉一股腦鏟起來裝進小瓶。

“另一個更死不了。”老頭看到站在原地的兩人，頓時就往地上一坐。抿了抿嘴巴，老頭眼神有些暗淡，伸出一只手把臟兮兮的衣服往屁股底下藏進去，只是越扯，身上的味道愈發濃郁。

“還有什么，驪王大人趕緊問吧。小老兒身子臟，莫要污了驪王的鼻眼。”老人癱坐在地上，兩只手攪動著衣角，不敢抬頭去看高辰和高語。

高語見狀，斜著眼睛看著高辰，努了努嘴。

“藥爺爺哪里話？高辰能夠活到今日全靠藥爺爺死骨更肉、回春之術啊。”高辰看著老頭，心底里感激。這么些年，高語經常因為完成鳳翎衛任務而出生入死，自己更是多次征戰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眼前這位老人雖然性子頑劣了些，可如果不是老人，兩人怕是活不到今日。只是老人經常喜歡捉弄自己，一些莫名的藥物就讓自己莫名的中毒，這么多年實在防不勝防。

聽聞此言，老人眼神更是暗淡：“語丫頭，毛毛從今天起就跟著你了。毛毛的血液可解百毒，今后沒有藥老在，丫頭要學會照顧自己。”說道此處，老頭伸出手，遞出剛剛那只裝了各色粉末的小瓶子，遞向高辰。“辰兒，這是藥老親自為你調配的藥劑，可緩解疼痛，但是每日只能緩解一次。你切記，拿好。”

老人掙扎起身，便要走，高辰高語當下就急了。

“藥爺爺！藥爺爺，高辰發誓，高辰再不會避諱藥爺爺身上味道了，藥爺爺為了我驪族以身試藥，高辰無以回報。還望藥爺爺不要離去！”

眼看著老人緩緩走去，高辰轉過身大步走到桌子面前，拿起茶壺正要再拿起剛剛藥老喝過的杯子倒水，想了想悄悄換上另一只杯子。

“藥爺爺！你看，這是你剛剛喝過的杯子，高辰絕無嫌棄之意。”高辰舉起水壺倒上一杯水，一飲而盡。

“哈哈哈，小王八蛋！看你不上當！”老頭兒瞬間轉過身子，趾高氣昂的來到殿內。

“藥老兒剛剛沒聽錯的話，你小王八蛋說了以后再也不會嫌棄我身上的味道了？”

高辰看著那個伸出臟兮兮的手摸向自己的臉的老頭，整張臉憋成了紫紅色。

“我……我分明……”高辰支支吾吾，漸漸腫大的脖子讓他喘不上氣，更遑論說話。

“你分明什么？”老頭兒把耳朵湊到高辰嘴邊，“你聲音說大點！藥爺爺老了聽不到。”老頭兒一臉嘚瑟的看著臉色發紫的高辰。

“什么，你剛剛竟然騙我老頭兒，居然拿著其他杯子說是老頭兒我的杯子！”老頭生出一根指頭，扣進鼻子，發出“哼哼”的大笑聲。

“老頭兒我剛剛確實對著水壺下了藥，可是解藥又被老頭兒我放進了剛剛我喝過的杯子。小王八蛋，僅此一次啊。”

高辰緩緩爬到桌子旁，看著那個空蕩蕩的杯子，杯口處有著明顯的黑色印記，杯身更是印著幾個黑乎乎的指頭印。高辰一狠心，不再去看那杯子，就在此時，肚子里翻江倒海。

高辰再顧不上其他，拿起剛剛自己放下的水壺往那黑乎乎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肚子中的響聲越來越大，高辰感覺有些不妙，連爬帶滾跑向了茅房。

老頭兒看著那個瘋狂往外跑的高辰，瞇著眼，站直了身子。這一刻的藥老，竟然氣質一變，宛如神將在世。

老頭看向遠處，緩緩開口到：“君墨丫頭，我今日便要走了，去找我那失散多年的女兒。”如果說被剛剛的鬧劇徹底打敗的高語是一臉的無奈，此時的高語則是滿臉的不舍。

“毛毛就留給你了，它的血液可解百毒。倘若有一天，你遇到必死之傷，就把毛毛的肉吃了吧，可救你一命。剛剛我給高辰的藥，這里還有三瓶。此藥可以讓任何疼痛暫時毫無知覺，但一個時辰之后，傷痛加倍。”

老頭擺了擺手，阻擋住要開口挽留的高語。

轉過身摸了摸毛毛的腦袋，“我知道你們倆所謀重大，藥爺爺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與你們相遇，也可能再也不會了。”

老頭轉身便走，身后高語緩緩跪下：“司馬君拜別藥老。”

老頭頓住身子，欣慰的笑了笑，果然如我所料啊。

“告訴高辰，剛剛中的毒，只要排泄完就沒事兒了，根本沒有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