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朝皇城。

與七公子的牯閣不同的是，二公子的寢殿在名字上顯得舒雅而又謙和。寢殿名為留雁，是二公子當(dāng)年被摘除太子印時候，更換殿名親自落款。

留雁閣內(nèi)，兩道修長身影坐在一處涼亭內(nèi)，亭子傍水而居。正午的陽光很好，湖面波光粼粼，亭子內(nèi)的石桌上放著一只秀氣火爐，爐面坐著一只白瓷小巧茶壺。

元帝揮了揮手，身邊的所有侍從退出園子。

元帝將手從錦袍中伸出，探向小火爐，火爐對面的裴清滿臉緊張。

“父皇今日來此，是為了七弟的事情？”元帝搓著手，看了一眼二兒子。幾位兒子中，要數(shù)裴清最為聰慧，忍得住流言蜚語、駕馭的了野心勃勃，不掩飾罪域皇位的覬覦之心，卻又有果斷放棄太子印的魄力。

“朕有多日沒來你這留雁閣了？”元帝岔開話題，留雁閣內(nèi)有一風(fēng)景聞名整個大元朝卻鮮有人能夠飽覽。那是一處活水，從地下涌出，且常年溫?zé)幔F氣繚繞。二公子極為心喜之物，活水所在之處早被設(shè)為禁地。

“父皇政務(wù)繁忙，兒臣不敢以己之私亂朝綱之謀。”站起身行禮，裴清背后有汗?jié)n隱隱析出。

“陪朕四處走走？”元帝站起身，率先走出亭子，裴清緊跟其后。

留雁閣內(nèi)風(fēng)景雅致，亭臺樓閣、流水假山相處宜章，父子二人就這么似無目的隨意走著。

“朕當(dāng)日廢掉你太子之位，可曾恨過朕？”元帝漫不經(jīng)心問道。

“兒臣不敢?！?

“不敢說？無妨，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睋]了揮手，有人影在暗處退下，裴清藏在背后的手隱晦的揮了揮，卻不料被元帝盡收眼底。

“嗯，不錯?！痹劭粗约旱亩鹤?，滿臉沉色。

裴清聞言瞬間雙膝與額頭均沾地不起。

“哈哈哈，起來！既然想當(dāng)皇帝，養(yǎng)幾只只聽命于自己的鷹犬走狗有何不可？”元帝哈哈大笑，伸出雙手扶起地上跪著的兒子。

“轉(zhuǎn)眼間，朕的兒子都開始爭奪皇位了啊?！迸崆搴蟊澈谷缬晗?，作勢欲跪。

“懦夫！給朕站直了！”元帝怒目而視，看著終于挺直腰身的裴清，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前走去。

“想當(dāng)年，朕還是王爺?shù)臅r候。你叔父已經(jīng)登基為帝，可那又如何？朕依舊是連縱合橫奪得王位！清兒，不要怪朕廢你太子之位，方知破而后立?！痹厶鹉_跨過一道月形拱門，門后景色竟是驀然而變，潺潺的流水從一座兩人高的假山上如虎狼之勢奔騰而下，假山煙霧繚繞，仿若仙境。

站在假山腳下，腳旁亦有濃霧繚繞。元帝抬起頭看著假山，久久不言。

裴清從肩上褪下錦袍給前方的男人披上，后退幾步：“父皇，此處濕氣濃厚，還望父皇保重龍體。”

“放心，朕會看著你登基才會去見你娘。”提到那個女人，元帝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很多，那對永遠(yuǎn)鷹隼般瞳子的眼睛也變得滄桑起來。

“你娘倘若還在，一定會怨朕吧。即便把太子位授予老七，也不該授予那個女人的兒子啊?！?

“父皇，雖然我和老七同胞兄弟，但母妃在時依舊是喜歡不是她生的老三要多于我和老七啊。”裴清輕輕說道。

“老七？你們兄弟幾人之中，你與老三要的是皇位，老五要的是活著，老七是要朕的命。你若是繼續(xù)下跪，朕保證你與皇位無緣?！痹劭戳伺崆逡谎?，裴清只好彎起腰：“兒臣不敢?！?

“走吧?！?

兩人來到之前坐過的亭子，茶壺中的水已經(jīng)沸騰，壺嘴噴出龍舞般滾燙的水霧。元帝提起茶壺斟出兩杯，并把其中一杯推向裴清，另一杯則推向另一處無人之地。

裴清雙手握著茶杯，“兒臣派人去清理掉老七宮中驪族之人？”

“不用。朕自有打算，”示意裴清坐下之后，元帝伸出一根指頭輕輕的叩擊桌面。

“你帶人抄近路去往泓野，讓一部分棋子活起來。傳出消息：七公子裴亦痕的先鋒軍被二公子換掉。倘若泓野擔(dān)心是誘敵之計，你就親自替泓野殺掉老七?！?

攏了攏錦袍，到底是年紀(jì)大了，冬天越來越難熬了。

元帝繼續(xù)說道：“一旦失敗，你便直接往我大元朝逃竄?！?

“屆時，老七就算知道是我嫁禍于泓野國，也不由得他捏著鼻子認(rèn)定是泓野國的刺殺。驪族高辰有勇無謀，加之由父皇親自挑選的先鋒軍，百舌眾口之下，大元朝七公子生前浪蕩不羈、死于魯莽貪功?！迸崆鍖⑹种胁杷伙嫸M，指節(jié)用力握緊茶杯，微微泛白。

“不，朕要你救下老七?！?

裴清錯愕，繼而會意微笑：“是，兒臣遵命。”

脫下最上面一層錦袍，再親手給裴清系上。

“有些東西，朕只是暫時拿著，屬于你的終將是你的?！迸牧伺呐崆宓募绨颍鄞蟛阶叱隽粞汩w。

裴清目送元帝離去，轉(zhuǎn)過身，那杯被元帝推開的茶水已經(jīng)冰涼，裴清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后隨手一握，茶杯應(yīng)聲而碎，手心瞬間鮮紅一片。

留雁閣外，元帝坐上車轎，輕輕說道：“密切監(jiān)視留雁閣?！鞭I外亦是輕輕回應(yīng)一聲，“走吧，去四公主處。”

裴亦華從婢女青兒手中接過一團(tuán)布條和針線物件，趕走了所有侍奉婢女，卻只留下青兒。

“青兒姐姐，你說他們走到哪里了??？”

“他們？是七公子嗎？”

“討厭，當(dāng)然是老七啊，不然還會有誰？”

“哦哦，奴婢不知道呢?！?

裴亦華鼓起嘴巴，雙手叉腰，瞪著青兒，卻忘記了手中的針線，直接大叫一聲蹲在地上。青兒趕忙過去，卻被裴亦華伸出雙手直接偷向纖腰而去，兩人嬉笑著扭打在一起。

“青兒姐姐，布偶原來這么難做??！青兒姐姐手真巧，以后為你找個驍勇善戰(zhàn)的將軍嫁了可好？”

“才不要呢，公主不要亂動，一會兒青兒就該把駙馬的臉做的丑了去?！甭勓在s緊安靜下來的裴亦痕雙手托腮，大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青兒靈活跳動的雙手，生怕打擾了她。

看著逐漸清晰的面孔，裴亦痕盯著盯著仿佛這布偶活了過來。

“皇上駕到?！奔饧?xì)鴨嗓在門外響起，裴亦華趕緊一把搶過布偶藏在身后。

是夜，一行黑衣遮面之人從城門一掠而出，馬蹄包裹了棉布，并未驚動任何人。城頭飛檐上一只毛羽油亮的六年鳳輕輕的啄著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