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未等來預(yù)期夸贊的金池有些坐不住了：“長老不說話，可是嫌此等物件粗淺，污了眼睛？”

看著那失落的模樣，余甘心中有些不忍，正要違心的夸贊兩句，就見金池一拍桌子道。

“是了，長老乃是唐皇欽差，定然見慣了奇珍異寶，看不上這些。不知隨身可帶了什么寶物，能否拿出來讓我等開開眼界？”

“沒有！”

早料到會如此的余甘斬釘截鐵答道，似是怕金池不信，他瞄了眼孫悟空補充道：“連袈裟都是舊的！”

一旁的孫悟空莫名其妙的撓了撓下巴，沒有就沒有唄，看我做什么？

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幾遍，金池長嘆一聲：“唉，長老如此人物，竟然無一寶物傍身，真是可嘆啊。”

說著將一串鑰匙遞給了覺明：“去將我?guī)旆恐械聂卖娜咳〕鰜恚屘崎L老選兩件作為行頭！”

誒？

你個戲精！俺都不說話了，你丫竟然還能把接下來的劇情自行接上？

金池這一波操作頓時秀的余甘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回過味來。

急于賣弄的金池見其滿臉無奈，以為其在自慚形穢，不由更加得意，拉起他就走。

許是熟能生巧的緣故，一干雜役手腳奇快。等余甘出的門來，燈火通明的后院中竟已擺滿了人高的木柜

十?dāng)?shù)位執(zhí)事僧扯繩的扯繩，搬架子的搬架子，將七八百件袈裟鋪了個琳瑯滿目。猛然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哪個綢緞莊呢。

“唐長老請看，這是百佛袈裟，通體由未滿十八的處子親手摘下的吉貝制成……”

雞什么？余甘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那玩意還能做袈裟？這也太兇殘了吧？

好奇湊近觀看一番，感覺不對勁的余甘咬牙伸手摸了摸，頓時心底一陣膩歪。

這不就是棉的么？！還又是處子，又是雞啥的，害貧僧白激動一場！

耐著性子又看了十?dāng)?shù)件后，瞄了眼已經(jīng)西斜的殘月，余甘打了個哈欠。

“祖師一番美意玄奘心領(lǐng)了，但君子不奪人之美，還是將袈裟收起來，快些歇息吧。”

金池面上皺紋層層鋪開，如同朵盛開的菊花一般：“長老，昔日釋迦為大悲菩薩時，曾發(fā)五愿，稱此物乃是佛凈衣，永斷煩惱作良田。長老若是沒件袈裟，怕是到了靈山也進不去啊。”

余甘嘴角一抽：呦呵，袈裟還沒顯擺完，又開始跟我談上佛理了？老和尚，你這是想三百六十度的打貧僧臉么？

今天要是不征服你，怕是覺都不讓睡了吧？

“阿彌陀佛。”

低低誦了個佛號，他搖搖頭道：“祖師此言謬矣，釋迦豈是因為袈裟得道？所謂即見自性，直了成佛；惟求作佛，不求余物。我等弟子若因執(zhí)迷外物誤了修行，才是本末倒置啊。”

這唐長老肚子里有點東西啊！

金池聞言一愣，看向余甘的眼神頓時鄭重了許多。

選了件綴滿明珠的袈裟示意覺明幫自己穿上，借此理清思路的他帶著三分傲然說道：“不然！身處紅塵中，難免惹塵埃；得此無垢衣，靈臺自分明。唐長老須知，這袈裟也是修行的一種啊。”

系好袈裟的覺明十分配合，退后兩步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好一個靈臺自分明，弟子受教了。”

一旁的僧人也是滿臉頓悟之色：“祖師之言如醍醐灌頂，我等受教矣！”

圍觀眾僧齊齊喝彩，一時間場中氣氛大有一面倒的趨勢。

金池面上笑意更勝，這偈語可是自己參禪兩百多年才悟出來的。唐長老才多大年紀(jì)，別說領(lǐng)悟，怕是聽都不曾聽過如此高深佛理吧？

這般想著，他宣了個佛號后，閉上雙眼靜靜享受起了這屬于勝利者的歡呼。

唉，無敵的滋味頗有些寂寞啊……

余甘眉毛一挑，憐憫的看了眼眾戲精，緩緩說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非相，即見如來。主持若還執(zhí)迷與此，怕是難見如來啊！”

短短數(shù)十字如驚雷般炸響，眾僧聞言齊齊一窒，充盈小院的歡呼聲瞬間低沉了下去。

一旁的小沙彌見此情景一怔，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指著余甘罵道：“住口！我家祖師好心送你袈裟，你竟然敢詛咒他難登極樂，忒惡毒了！”

“住口，出去！”

被打斷頓悟的金池眉毛一挑，高聲喝道。

見祖師發(fā)話，小沙彌不由更加得意，扯起余甘袖子就往外拉：“聽見沒，我們祖師不歡迎你了，還不快點……”

一旁的僧人也都反應(yīng)過來，拉拉扯扯的就要將余甘給扔出去。

金池頓時又羞又氣，上前重重一個爆栗鑿在了小沙彌腦殼上：“你們這是要造反么，統(tǒng)統(tǒng)住手！”

不理一眾目瞪口呆的僧人，他沖著余甘深施一禮道：“好一個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枉我之前笑長老一無所有，現(xiàn)在才知是自己被外物蒙了雙眼！可憐兩百五十三年參禪，到今天才算明了真我！”

余甘看著其臉上的濁淚，心中有些不忍。正要好言開導(dǎo)兩句，卻見其一把將身上袈裟扯下，抄起根火把便朝著衣柜走去。

“這些東西誤我太過，索性一把火將此煩惱根燒掉，落個干凈！”

圍著余甘的眾僧面色大驚，下意識便想要上前阻止。

覺明搖搖頭將眾人攔下：“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祖師今日能脫離我執(zhí)，也算這些袈裟死得其所，由他去吧。”

死得其所是這么用的么？

余甘聞言嘴角不由一抽，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悟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悟了之后便棄之如敝履。若是這些袈裟有靈，此刻怕都要破口大罵了吧？

看著滿院的易燃品，余甘不禁一陣頭大。這些和尚倒也不似原著般可惡，若是因此來個火燒禪院未免有些可惜。

本就不愿多生事端的他快走兩步，將金池攔下道：“風(fēng)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我終不嗔渠，此瓦不自由。放與不放皆由自心，祖師此舉著相了。”

金池面上現(xiàn)出幾分掙扎之色，這些年來，他也曾數(shù)次想將這些磨人的小妖精封存，可惜一直未能放下。今天好不容易狠下心來，若是再放棄，自己日后真能堅持的住么？

癡癡的立在原地，他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余甘嘆息一聲，俯在其耳邊低語了兩句。也不知究竟說了些什么，眾僧就見自家祖師面色一驚，如同見鬼般將火把遠遠丟出。

“眼不見為凈，這些袈裟都送給長老了！”隨后落荒而逃……

將一眾快成腦殘粉的僧人送走，余甘美滋滋的把所有袈裟收進了儲物袋中。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不提做工，單就是用料，哪一件不能換上桌頂級的席面？傻子才會扔了！

“長老，你剛才說袈裟有佛，燒了會下地獄。”

等他將一切忙完，一直默默觀看的孫悟空突然開口問道。

“俺老孫想知道，燒死我孩兒們的仙佛，也會去那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