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書寧加快了腳步，亦步亦趨的跟著孫嬸進了程家的大門，接著便是偌大的青石磚鋪地的院子，廳堂。初次來到這樣的大戶人家，臨出門前娘就訓到，不能亂看，顯得沒見過世面。鄧書寧雖然心里笑娘親迂腐，但也低著了頭，以后就要日日生活在這兒，也沒什么可看的，只怕以后還會看膩了呢。再說自己本就容易害羞，見了旁人更嘴笨不只說什么了，還不如就低著頭了。

“領來了?”程老爺坐在前面，吹著杯中澄清的碧螺春。

鄧書寧看去，廳堂大的顯得有些陰暗，程祖佑一身灰棕色的綢緞長袍，沒戴帽子。他身材適中，長相普通，倒也精神。來之前，聽孫嬸說比自己大十六歲，還以為就比爹娘小十幾歲，應該很老。沒想到到底是富貴人家，長得也比莊稼人顯得年輕些。

“是。”孫嬸笑著應承道，眼尾的褶子像是展開的扇子骨。“東家村老鄧家的二姑娘。”她湊近程老爺，手擋著嘴，小聲道，“如假包換的大姑娘。”

仿佛也不怕一旁的書寧聽到。鄧書寧捏著青色粗布衣服的衣角，暗暗的搓著，似乎是想要磨掉那些少女的羞澀難當。

孫嬸拍著書寧的后背，“十九歲，正是好年紀呢！”

程天佑打量了下鄧書寧，“聽說同村的年輕人跟你家說親，你沒同意?”他笑笑，露出商人的晦澀難懂。

“小姑娘，我這可已經有五房太太了，你是心甘情愿的?我程某人可不愛吃強扭的瓜。”

“程老爺您這說的是啥話啊，她自己樂意的……”孫嬸急忙說合，卻被程祖佑一個手勢打斷。

“我是心甘情愿的。”鄧書寧緩了緩緊張的心情，“那個人雖與我年紀相仿，家里也有地還不差，但他抽大煙，我不能和那種人過。我聽別人說，那種人犯了癮，啥事兒都能干出來。”語氣中有鄉下女子的嬌憨實在。

程祖佑盯著鄧書寧笑笑，“你這小丫頭還挺拎的清。”

“是啊，你別看她不言不語。”孫嬸忙笑著說合，“心里不傻，她爹娘怎么讓她嫁都不嫁。這不就巧了么？您這托我找個姑娘，這正好就碰上她了。”

程祖佑走近鄧書寧旁邊，“還行，長得倒是濃眉大眼兒，看樣子是個乖巧可人的。行了，”他看向孫嬸，“找韓管家去賬房支銀子吧。就說我滿意了，韓管家就知道給你多少了。”

“誒！行！”孫嬸笑著一拍大腿，樂的語無倫次。“那……那我就祝這丫頭……哦不，這六姨太早日給程老爺生個大胖小子了。”

“得了，奉承話我聽膩了，趕緊去賬房支銀子吧。”

“得嘞。”

——

韓管家給鄧書寧領來了個丫鬟雙喜，給鄧書寧安排了個廂房住下，吩咐著雙喜晚上給鄧書寧洗個澡，就忙著打理別的事了。

書寧坐在廂房中，看著雙喜忙里忙外，有些失神。

“雙喜，我聽說程府已經有五位夫人了。”鄧書寧看著雙喜，眼神怯怯，“這幾位夫人好相處不？”

“嗯，”雙喜沒停下手中的活兒，繼續擦著柜子，想了想。

“還行。我一直是普通丫鬟，沒在他們身邊貼身伺候過，但人應該都不錯。大太太為人心細些，程老爺的父母去世有年頭了，程府上上下下都是大太太打點的，程老爺出差的時候多，所以程府大小事務基本上就都由大太太操持了。”

鄧書寧點點頭，“那其他幾個太太呢？”

“其他幾個?”雙喜回憶起來。

“二太太性子比較冷，不愛多言語，但為人不錯，很體恤我們的。她肚子爭氣，給程家生了兩個兒子，聽說家底又厚，所以在這幾個姨太太中也是比較有分量的。三太太……”

雙喜有些遲疑，“三太太喜歡交際，對了，她比二姨太還大一歲呢，但入府晚，二姨太都快生小少爺的時候，老爺去上海出差才娶回來的。那時候她都二十三歲了。四太太的爹是私塾的教書先生，她身體不太壯實，有一個姑娘。五太太?”

雙喜看向書寧，“六太太，五太太好像比你還小一點嘞，但她是去年進門的，家境不錯，好像是開米店，還不止一家，挺有錢。但眼界高，不太愛跟我們這些下人說話，還沒生孩子呢。”

“那大太太和三太太呢？他們生了嗎？”

“大太太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三姨太沒有。”

“三姨太怎么沒有?”

“不知道，”雙喜搖搖頭。“可能以前……”

雙喜欲言又止，“六姨太，你也不必在意子嗣的事情，程府子嗣不少，您這么年輕，以后定能生個小少爺。”

鄧書寧含蓄的笑笑，“我倒不是心急，三個兒子，三個女兒，這般我到沒什么壓力了，樂的清閑。”

“您這么想就對了。對了，六姨太，韓管家讓我告訴你，晚上老爺有客人，出去吃，就不在家吃了。晚上你和幾位太太、少爺小姐吃，晚上洗個澡，就在房里侯著。”

鄧書寧淡淡點了個頭。

——

“呦，這位就是新來的六妹妹吧。”

鄧書寧怕失了禮儀，來廳堂的早些，坐在一邊。聞聲便看見兩個女子走了進來。說話的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紀，臉微長，略高點，一身黃色旗袍，叉開的比平常女子高些，到了大腿，顯出瘦削卻凹凸有致的腰身。長相明艷熟麗，卻有一絲輕薄之氣，流蘇的鉆石耳飾，顯得一身富貴。她身邊是一個穿著深藍色綢緞繡牡丹旗袍的女子，和她年紀相仿，鵝蛋臉，身材適中，內雙眼皮，清秀不語，面無波瀾，英麗端莊，配著珍珠的耳飾、項鏈。她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兒，身邊的奶娘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女子面相冷清，難道就是二姨太?

鄧書寧看向二人的腳，竟都是如男人一般的大腳，心下有些奇怪。

書寧連忙站了起來，有些拘謹。“見過兩位姐姐。”

“不用那么客氣，”黃衣女子笑著寒暄道，“以后啊，就都是一家人了。”

她指著那個穿藍色旗袍的女子，“這是咱們程府的二太太，我是老三。對了，六妹多大了？”

“十九。”

“呦，真小，比我小九歲吶，”她的手撫過鄧書寧的臉蛋兒，感嘆著，“這年輕就是好啊，水靈靈的大姑娘。是吧，芝蘊?”

一旁的二太太淡淡笑了一下。“坐下等大姐吃飯吧。”

書寧禮貌的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