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瘪R一泓送馮亦容回到家門口,說過再見之后走了兩步突然又轉過頭來依依不舍地對馮亦容說,眼里盡是柔情和悲傷。
“哈哈,你不走還能跟我回家嗎?”馮亦容覺得這男孩子真可愛,又沖他機靈一笑,但是她笑著笑著突然看到從馬一泓眼里涌出無限憂傷,馮亦容停頓下來,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分別總是在一場即將要下的雨,明明知道天已經暗下來,深情的人還不愿意離開。
“我是說……”
“嗯?”
“我是說,我后天就要出國了?!?
“要回去工作了?”
“嗯。”
“那……”
“那?”
“那看看明天有沒有時間,再約出來見一面吧?!?
“好啊?!?
“那我回去了?!?
“好,拜拜。”
“拜拜?!?
馬一泓轉身離開,背影與風吹走落葉是一個方向,漸行漸遠。
馬一泓回到家后,提前收拾了行李,將裝著一個珍珠耳環的藍紫色絲絨盒子放進了行李箱里,還有那一瓶早已冷卻的普洱茶,也許他能夠帶走的,只有這些和思念了。馬一泓從十二歲開始就在學校住校,再到大學在一個離開兩千多公里的城市念書,以及到現在的只身一人在海外工作,鄉愁總是從未離開時便開始,每次離開馬一泓心里終究還是會不舍,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如此的不舍,不舍到失落,不舍到無力,不舍到心口像堵著一塊尖銳的石頭,疼痛又沉重。
夜深了,馬一泓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馮亦容的朋友圈,看著看著也會不自覺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卻沉默了,英氣立體的輪廓無比憂傷,在燈下的光與影中熠熠生輝,思緒被無限拉長,他想: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讓我給你幸福。
天亮之后,馬一泓打開手機第一件事情就是看馮亦容有沒有給他發消息,慶幸他能夠如愿。
“你是后天的飛機到雅加達嗎?”
“我后天先到廣州,需要轉機,可能會在廣州待兩天吧,會去見我以前的一些朋友?!?
“好,那我知道了?!?
“所以,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嗎?”
馬一鴻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聽她說有些什么事,什么事需要見上一面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能夠見上一面就好啦。
“呃……還不知道呢,今晚再說吧?!?
“行,那好吧,等你消息?!?
馬一鴻有些失落,他希望從早上開始就可以把馮亦容約出去,一直有不斷的理由跟她待在一起,整天待在一起,即使這樣,他也還是會覺得時間短促。唉,如何能表達呢?這惆悵又煩人的無可奈何,他強烈地感覺到此時此刻他的時間和心完全不能夠受自己控制了。
而馮亦容則是本來打算夜晚時與馬一鴻出來吃夜宵,為了感謝也是為了算是有些送別的意味在里面吧,其余的時間里她依舊與往常一樣,房間里放著一本公務員備考資料,還有一本藝術論,以及打開了自己的電腦看電影,這對于她來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了,然而對于馬一鴻來說卻是煎熬得不能再煎熬了。
夜晚時分,微風送走了夕陽,天色沉下來,馮亦容待在未開燈的房間里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來,拿起手機正準備打開微信來看,結果阿喬就打來了電話。
“阿容,走?。∪コ璋?!佛羅倫薩KTV302房間,等你啊!”
“現在嗎?”
“對??!現在??!快點來啊!”
“我……我”
還沒等馮亦容說出話來,電話的一頭就開始各種吵鬧聲,歌聲涌進來了。
“好啦好啦,阿容趕緊來,等你呢,就阿武啊,阿貍啊,阿貓啊他們,你都認識的,不說了我要被罰酒了我喝去了,快點吶!”
馮亦容掛了電話,看了一眼時間,八點不到,還有時間,先去唱個歌,然后再找馬一鴻吧,嗯,就這樣吧!
馮亦容也沒想那么多就開始換衣服化妝準備出門了,這時阿喬又打來了電話:“阿容啊,你怎么過來???”
“打的吧,我現在準備出門了,大概十五分鐘以后到吧。”
“別,你不用打的,你在家好好待在,有個帥哥要過去接你?!?
“嗯?”
“我朋友??!你在家等著啊,他一會兒就到?!?
“那好吧?!?
真的過了十五分鐘之后,并且一分不差,馮亦容家門口就停了一輛保時捷,這時候馮亦容的微信彈出了一個好友驗證通知:holle~我是阿喬的朋友Jack,我來接你了,現在在你家樓下,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馮亦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受了好友,備注是自動填寫的Jack,她拿起包包就下了樓,用的是馬一鴻送的最喜愛的CHNEL的一款香水,走路帶風,風中飄揚著香水淡淡的冰冷與高貴,有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緊迫感與警惕性,又帶著她感性的魅力與天生驕傲的氣勢,讓人迷離陶醉卻不敢靠近。
Jack穿了一身黑色皮衣,頭發微微燙卷了,眼睛是迷人的桃花眼,笑起來還有小小的酒窩,這樣的男生能用可愛與俏皮以及小小的??醽硇稳?,遠遠望去是高大帥氣的,但氣場未免有些不足,像是孩子氣的同學。
馮亦容穿了一身和服式的刺繡真絲裙,藍紫色的蝴蝶繡在黑色的綢緞上,她心中野性也猶如藍紫色蝴蝶放飛在夜空,妖嬈而凄美,她的眼神深邃而冰冷,腳下踩的一雙六厘米的尖頭高跟鞋,踏過大地時,發出聲響絕對是對孤獨的叩問,因為你只有心足夠靜才可聽得到這般聲音。
馮亦容穿高跟鞋與其他女生穿高跟鞋不同:大多數女生穿高跟鞋時總歸還是會小心翼翼,心底里小心捧著美麗的花瓶一般享受著這般驕傲與得意,是某種殊榮或者虛榮的作怪,以至于讓她們變得與平常不一樣,高跟鞋踩到地面的聲音也可以說是非同凡響,因為她們似乎是想故意讓男人知道:她們帶了這般誘惑走到你們面前;馮亦容則不會小心翼翼,但也不是說絕對的行走自如,而是外在的一切吸引源于她足夠有力量的核心與重心,她從不取悅別人,惟用力向上而生。
馮亦容從容走到Jack面前,停下腳步的一刻歪了歪腦袋看他,笑了笑說:“hi,《Titanic》里面的Jack?”
Jack倒也是風趣的一派,早早下車將副駕駛的車門開好了侯著,他紳士地彎了彎腰,將馮亦容的手托起,小心翼翼地將馮亦容潔白的手背托到面前,閉著眼,陶醉地聞了聞她手上的淡香:“Rose小姐,請~”
“Rose小姐今晚這身打扮十分有優雅迷人。”
“謝謝~但我感覺這畫風似乎與我不太搭?我好像感受到了英式的待遇,轉而墜入了美式的戲中?”
“搭,您與全世界都搭,只要您愿意,我隨時都可以開車來搭你,全世界都可以搭您去?!?
“哈哈哈……全世界都讓你的話給說美了,我還能再說些什么呢?”
“只要您愿意聽,我就愿意說?!?
“我們,似乎以前沒有見過面?!?
“今晚是第一次,幸會幸會。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兩年前跟阿喬在一次舞蹈大會上認識的,期間我一直在意大利學習美術史,今年才回國?!?
“所以,還是懷念意大利?一回國就要往佛羅倫薩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佛羅倫薩,這個名字確實起得美,但我想今晚唱歌的美女聲音會更美。另外,如果有機會,以后可以一起去意大利佛羅倫薩聽美妙的歌劇。”
“希望如此吧?!?
但馮亦容說完之后便開始陷入了沉默,任由這位Jack在旁邊將意大利的佛羅倫薩講述得如何優美與浪漫,她似乎完全沒有在聽。
馮亦容打開手機本只想看時間,但看到馬一鴻連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大致就是:“你在哪里?”
“我現在過去接你吧!”
“那我現在出發?”
……
時間大概是八點左右,最后一條信息距離現在時間僅五分鐘,馬一鴻大概已經在路上了。
“那個……”馮亦容不知如何開口,想了想又刪掉。
“我現在……”馮亦容是不會說謊也不懂得掩飾或是解釋的人,她是想實話實說的,但是她內心冒出來了一個強烈的責怪:明明說好的與馬一鴻見面,你為什么又答應與別人去唱歌呢?
馮亦容將打出來但始終未能發出去的話刪了又刪,改了又改,心煩意亂,最后索性將手機關機不再去看了。
但馮亦容心里還是忍不住去想,內心的愧疚恍若龐然大物,正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就要重重地壓到馮亦容身上來了。
“停車!”
“怎么了?”
馮亦容突然拉長了語氣這樣一說,Jack驚訝得像有些被嚇到了,連忙一個急剎車,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不好意思,我下車打個電話?!?
“好,沒關系,我等你?。 ?
“很快很快……”
“下車開門的時候小心??!”
馮亦容下車之后走到了大概十幾米之外的空地上,打開手機給馬一鴻打了電話:“喂?”
“我在?!?
“我現在在去佛羅倫薩的路上,要不我們晚點?”
“噢!沒事!你先去唱歌吧,玩得開心點!我等你!”
馬一鴻一點生氣的意味也沒有,依舊語氣溫和,溫柔如斯。
馮亦容掛了電話之后,長舒一口氣,實話實說而已嘛,哪有這么困難呢?這下不就好啦?
馮亦容又回到了車上,此時她打開車門,看到的是副駕駛座位上中間整整齊齊擺放著幾盒精美的巧克力,她歪了歪腦袋,將巧克力拿起來看了看:“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巧克力?”
“歐洲帶回來的,你嘗嘗。都是純手工制作的,買時排了好長的隊,漂洋過來回來實屬不易,希望你喜歡?!?
馮亦容將巧克力拿起來,坐回到了座位上,打開包裝取出了一塊來吃:“你怎么知道我喜歡杏仁味的?”
“因為我也喜歡?!?
“喔?真的假的?”
“比珍珠更真,我還喜歡杏仁型的眼睛,如同你的眼睛一般的。”
這突如其來的贊美讓馮亦容似乎有些尷尬,馮亦容停頓了一下,一時想不出什么話語來回應,便拿起巧克力好好研究,時不時拿出一塊放進嘴里。好在車里音樂十分舒緩,馮亦容很快又重新獲得了放松。
但Jack似乎不依不饒,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突然將臉湊到馮亦容耳邊說:“我喜歡你的味道。”
馮亦容下意識地往后移,屏住了呼吸,鎮定自若地看了Jack一眼,隨后往窗外看并打開了窗,新鮮的空氣吹進來,馮亦容的心跳才逐漸恢復了平穩。
Jack繼續含情脈脈地看著馮亦容,似乎已經陶醉在她精致的側臉中:“你不說話的時候,似乎更美?!?
馮亦容用手迅速越過去按了一下方向盤上面的喇叭,車子瞬間發出尖銳的聲響。
Jack被嚇了一跳,從沉醉中抽出身來:“你干嘛?”
“你下車,換我來開!”馮亦容的語氣有些強硬,實則內心已經有些不快與反感,但如果這般情景是發生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她大概會覺得很美妙,一定令彼此都難以忘懷。
“你還會開車呀?這么厲害!”
“不然呢?你這樣開車很危險啊!我不想死!”
“好好好,你來開你來開……”
Jack將開過了紅綠燈之后,將車子停到了一個路燈底下,他們彼此交換了座位,果然,馮亦容一上車就瘋狂地踩油門(盡管穿著高跟鞋),換擋的手甩來甩去,面前僅剩兩秒鐘就到紅燈的路口她飛快地飆了過去,絲毫不留給Jack任何說話的時間與機會。
就這樣一路沉默,一路狂奔,他們到達了佛羅倫薩。
下車前Jack眼神呆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仿佛身體被抽空,下車時的腿還抖了抖。
馮亦容停好車關了車門后將車鑰匙隔著車身往Jack身上一扔,傻愣愣的Jack才踉踉蹌蹌過去把鑰匙接住。
Jack回想起剛剛的一幕,恍若高潮,醉生夢死,飄飄欲仙。
等Jack緩過來之后,他與馮亦容并肩走在一起,準備進佛羅倫薩,Jack突然又湊到馮亦容耳邊帶著些顫抖的語氣說:“你開車的時候,真的是太美了! so excited !”
“啊?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是帥?”
他們便笑邊打鬧,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樣……
但在佛羅倫薩門前的燈光下佇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馮亦容轉身一看:果然!不遠之處停著的是馬一鴻紅色的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