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雁獸山便進入了豫州浮梁地界,雖然距離龍虎山所在的信城仍有六百里的路程,但是路途卻平坦多了。
沈年在徽州殺了無憂道人的事情短短十天就傳的天下皆知,現在眾人都知道沈年不在大京城,因為大部分江湖中人都被朝廷頒布的禁武令限制,所以也不能時時刻刻跟著他,四品以下的人沈年也不會在意,愛怎么跟怎么跟,反正也構不成威脅。
小君歸畢竟才兩個多月大,沒了母乳,他的皮膚變得比一般孩子要黃一點,也不知道是長大的原因還是只喝羊奶的影響,沈年也不敢輕易對孩子施展內力來查探他身體的情況,只好暫留浮梁城,找了個城中遠近有名的郎中替小君歸把了一脈,頓時讓沈年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蚱。
“邪氣勝者,精氣衰也。故病甚者,胃氣不能與之俱至于手太陽,故真臟之氣獨見,獨見者,病勝臟也。無胃、無根、無神,乃是死脈。”
“怎么會!”,無論是陳素還是沈年,在聽了郎中的診斷之后都以為是誤診,便輾轉城內多家醫館,其結果大同小異。
死脈,一個出生到現在不到三個月的孩子,分明還會哭,會笑,怎么就成了死脈了?
這段時間,就數陳素和孩子的感情最深,孟清蓮將孩子托付給自己,這就是她的責任,這一個多月她唯恐傷了孩子,哪怕自己內傷未愈,但凡遇到路途顛簸,她都擔心顛著孩子選擇下車抱著孩子慢慢走,一路上擔心吵著孩子,一路上也沒跟沈年拌過嘴,怎么到了浮梁城就變成了死脈了呢?
陳素在哄睡著孩子之后,趴在窗邊,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樣一顆顆從眼角滑落,沈年也不知道如何勸說,只是安靜的坐在旁邊。
“郎中說君歸最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既成事實,沈年也不得不承認,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陳素。
陳素泣不成聲,她啜泣道:“我對不起他的娘親,我把孩子給……”,陳素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死死咬住嘴唇,乃至于鮮血都從嘴角流出來。
沈年看著陳素和孩子,一時間五味陳雜,心里不是個滋味,他開始心想自己執意帶著孩子南下,是不是因為一個月舟車勞頓導致,一個與自己僅有兩面之緣的人的托付,真的值得嗎?
趙樹平,龍虎山,氣數,難產,這幾個詞在沈年腦中浮現,君歸出生前吸走了大量的氣數,也包括張長風的內力,沈年又突然想起張長風也是因為自己體內魔氣翻涌導致危在旦夕,這才舍命相救,而君歸同樣是吸收了內力,會不會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導致?
說到底不管是陳素還是沈年,都只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哪怕沈年已經是老江湖了,但是在為人父母,帶孩子這一方面上,他們就連入門漢都算不上,孟清蓮托孤,沈年和陳素莫名其妙就成了齊君歸在世上的依賴,倒不是他們不樂意,只是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準備上,他們都還沒有做好為人父母。
沈年之所以不敢用內力探查小君歸的身體,擔心一個不小心體內的魔氣就傳到他體內,一個不小心就會釀成大難。
但是事急從權,與其讓孩子半個月后黯然夭折,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沈年沒有使用內丹,而是用自己本身的五品內力輕柔的覆蓋在小君歸的周天大穴,任督二脈,隨后就像摸著石頭過河一樣將內力遍布全身,果不其然,他的上中下三丹田氣息紊亂,尤其是上丹田中自己本身的氣數被趙樹平從皇宮搶回來的龍虎山氣數“鳩占鵲巢”,自身氣數被排擠一空導致原本的氣沒地方可去,從而在身體里橫沖直撞,擾亂脈象,上丹田也因沒有自己的氣數存在開始萎靡。而中丹田和下丹田同樣也不好受,趙樹平的內力雖然在沈年沖破一品的時候消耗大半,但是張長風的天人內力那可是以一己之力掌控五份一品魔頭的內力的存在,如此龐大的內力幾乎撐破了中丹田和下丹田。
“君歸還有救!”,沈年收回內力之后說道。
陳素只當沈年是在安慰她故而沒有說話,沈年接著說道:“抱著孩子,我們馬上出發!去龍虎山。”
“你說什么?”,陳素遲疑道。
沈年拉住她的手說道:“相信我,君歸可以活下來!”,隨后他將自己探查到的情況給陳素細細說了一遍,現如今齊君歸的情況簡直和當年他被五個魔頭灌輸內力時一模一樣!
沈年又講述了自己體內的內丹的由來,只要將齊君歸體內多余的內力全都匯聚起來形成內丹,再將他體內亂竄的氣數重新引回上丹田,他就可活。
入暮時分,萬家燈火輝煌之時,沈年帶著陳素御劍南下,一刻也耽擱不得......
龍虎山在豫州東南一角,毗鄰一座小城信城,受到道統三大祖庭之一的龍虎山正一道的影響,道士隨處可見。
沈年接連御劍兩天兩夜,就算禍水劍完美劍胚,沈年畢竟跌了境界,五品內力算是強撐著走到龍虎山腳下,安穩落地之后,沈年腳下不穩,昏倒在地。說來也奇怪,趙樹平的飛劍只能用自身的內力馭使,內丹里提出來的魔氣內力一點不動。
陳素一手抱著襁褓中熟睡的君歸,一手想要抓住力竭昏倒的沈年,抬頭望著這座天下名山。由于內傷未愈,平日里就是站著都有些吃痛的陳素自然扶不起沈年,反倒是把自己也帶的摔倒。
一條被稱為天梯的七七四百九十臺階直通龍虎山天師府,自二十年前滅魔,龍虎山中年一輩全數戰死之后,龍虎山就此一蹶不振,不管弟子如何努力,甚至都無法突破到六品!
不過龍虎山本身就不熱衷于境界修為提升,既然內力無法有所突破,那就強身健體,修養身心,比起江湖以境界為尊,龍虎山更多以追求無我境界。
彼時在山腳正好有兩個每天來回上山下山的小道士鍛煉,看著年紀也該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連道袍都撐不起來,肉眼可見的瘦弱,他們看見陳素的窘境之后便是里馬跑過來幫助陳素。
“陳素沈年,應趙樹平之求,前來龍虎山天師府歸還氣數。”,陳素按照沈年昏倒前教她的說辭說道。
兩個小道士一聽是祖師爺的名字,將陳素和沈年扶到樹蔭下休息后,其中一個小道士一步十級,轉眼之間就已然登頂,僅是依靠自身力量而非輕功!
趙樹平在下山前將龍虎山的大小事務全都托付給黃芪,然后留下降龍伏虎兩把飛劍并告訴黃芪,誰能讓飛劍認主,誰就是下一代龍虎山的天師。
黃芪將降龍伏虎兩把飛劍放置在天師府大殿供奉的初代天師張道陵石像前,他一如往常一樣每天焚香三柱,二十年來龍虎山凋敝,香客寥寥無幾,龍虎山門可羅雀,香火難以為繼,才會由天師府來續香火。
不知為何,飛劍在這時開始轟鳴,劍身劇烈震顫,放置歷代天師牌位的案臺開始抖動,將擺的整整齊齊的靈牌晃倒。
起初黃芪以為是山顫地動,但是自己腳下并沒有晃動感,他再看案臺上才發現是降龍伏虎在顫動,豎起耳朵聽甚至還能聽見龍吟虎嘯。
隨后兩把飛劍徑直往屋外飛去,黃芪及時躲閃沒有被刺中,但是自己前年才買的新道袍的袖子被割開兩道口子。
“貧道的衣服啊!十一,收拾一下大殿,我去去就回!別跑~”,黃芪從大殿追出來,兩把飛劍速度雖然不算極致,但是也是相當快的,黃芪老道卻也出乎意料的跟得上飛劍的速度,只是才剛出大殿,還沒跑幾步就被迎面而來的小道士給撞了個滿懷。
黃芪乃是龍虎山唯一一個五品“高手”,足可見這些年龍虎山究竟是如何良莠不齊。黃芪被撞之前,渾身道袍一下子鼓起,小道士要是被他結結實實撞了一下估計現在應該飛出去了。
“發生了什么事行事如此慌張?”,黃芪把懷里的小道士一把提出來問道。
“分明是師爺掌教行事慌張嘛~”,小道士委屈道。
黃芪一拍腦子,大喊一句糟了,那兩把飛劍可是師祖留下的東西,這要丟了等他老人家回來不得把他拿去當柴火打鐵啊?便是拽著小道士迅速跟上兩把飛劍七七四百九十步階梯,黃芪竟然五步就跳下山去,落地卻盡顯輕柔姿態,腳下的石板也沒有被他踩碎。
要知道,龍虎山高四百丈,就算是從山腰跳下來落差都有百丈之高,對于四品以上的高手,從百丈高山一躍而下雖然也能安穩落地,但是地上至少都會被踩出一個大坑,黃芪竟然以五品修為跳下來還是腳尖輕點地面,得益于龍虎山絕技之一的搬山卸力,他跳下來的時候整個道袍都是鼓起的,就像一個體態圓潤的胖子,落地之后道袍才癟下去。
“師爺,您下來正好,那邊抱著孩子的夫人方才說她是受祖師爺所托來咱龍虎山干......我突然忘了是來干啥的了,師爺您去問問吧!”
黃芪順著小道士的手看過去,只看到山前的銀杏樹下,一個女子坐在地上,旁邊躺著一個青年,降龍伏虎兩把飛劍一左一右護衛在她身邊。
黃芪快步走過去,照顧陳素二人的小道士站起來朝他作揖行禮,喊道:“掌教師爺”,他揮揮手說道:“不必拘禮,還有個‘代’字呢!”,說罷,他快步走到陳素面前同樣是作揖行禮道:“弟子黃芪,見過天師!”
什么!她是天師?兩個小道士都覺得不可思議,咱龍虎山可從來沒有女天師的歷史啊!不只是他們,就連陳素都有些云里霧里。
不過接下來黃芪的話讓他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黃芪挽起袖子興高采烈地說道:“快快讓我抱抱!這么小只的天師我還是第一次見。”
感情黃芪拜的不是陳素,而是襁褓中的孩子?
黃芪從陳素手里接過齊君歸抱在懷里,兩把飛劍在他們頭頂交叉雀躍。
師祖臨走前說過,飛劍認誰為主,誰就是新一任的天師,黃芪本以為會是江湖某些青年才俊,還想著如果三年五載都沒動靜他就背著劍下山去找了,只是沒想到半年時間左右就出現了,還是這么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