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方才回到院子,只看到院子里幾個老婆子在孟清蓮屋子進進出出,一盆一盆的血水從里面端出來,孟清蓮昨晚一更羊水便破了,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午時一刻都還沒分娩成功,再這么繼續下去,恐怕不只是孩子,就連大人都會有危險。
陳素在房門外走過去走過來,她傷病才見好了一點,身體也不見得利索,進屋去只會給經驗豐富的產婆找麻煩。
“哎喲小姐恁可不能睡啊!孩子就快出來了,掐人中,快!”,房內傳出產婆焦急的聲音,門外的陳素急的直跳腳,這一刻她算是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的感覺了。
估計是一下子急火攻心牽動了舊傷口,陳素胸脯一悶,眼前一黑就要向前栽過去,沈年平日里要是見狀,估計會讓她摔一跤看她笑話,但是當他看見陳素滿臉憔悴的表情,便第一時間向前踏出,在陳素即將墜地的瞬間,用手把她環抱住,陳素倒在他的懷抱里面。
沈年與分娩中的孟清蓮一墻相隔,他感覺到自己一部分力量竟然朝著房內涌去,包括趙樹平拜托自己的龍虎山氣數,以及二十年前張長風留在沈年體內,現如今還存在的所有內力氣數,全都涌進孟清蓮肚子里。
一股暖流注入,又在產婆掐了一把人中之后,孟清蓮又是醒了過來。
“醒了醒了!夫人,你再咬咬牙,孩子就快出來了,使勁啊!”,孟清蓮忍著劇痛,渾身像是充滿了力量。
“哇~哇~”
房內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生啦!生啦!是個男丁......”,產婆連忙推開門向院子里的陳素報喜,發現屋檐下沈年靠著墻壁,陳素在他懷里還沒醒來,沈年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向她灌輸內力穩住傷勢。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產婆把沈年當做孟清蓮丈夫,她們接生的時候還在想為何院子里沒有男丁,剛開始還以為男丁不在家,這一看到沈年便是心想道:你家媳婦兒生孩子,一個大老爺們兒大晚上不在家,可不就是逛青樓去了么?真不是個東西!只不過產婆也是老江湖了,心里話也不表現在臉上,自己是拿錢辦事的,總不能砸自己招牌不是?再說了孩子出生乃是大喜,不能觸了霉頭。
沈年尷尬道:“我不是清蓮的丈夫,不過所幸無事就好!阿婆辛苦了!”
陳素或許是聽到嬰兒的啼哭,緩緩睜開眼來,自己倒在沈年懷里,她看著沈年喃喃了一句:“少主......”,隨后低下頭,手上使勁拽著他的肩膀,過一會兒她忍住哭腔,艱難的想要站起來,她說道:“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沈年說道:“你先別急著動,我現在內力不太夠。”
又過了一刻鐘,沈年好不容易穩定了陳素身體的傷勢,他才慢慢扶著陳素站起來,當時情況緊急,自己只是給她穩固好經脈就出城與楚天仇一戰,沒來得及為她調理內傷,以至于到現在陳素身體里還殘存當時被楚天仇打上的暗勁,導致內傷一直無法痊愈。
沈年剛一回來便是迎接新生降臨,龍虎山的氣數和機緣也全都流走,只能說算是龍虎山命里該有的選擇,只是看到陳素這幅模樣,早就沒了當初活蹦亂跳的精氣,讓沈年十分愧疚。
產房一片狼藉,產婆無論如何也不讓沈年進屋,說男子如何見得這些腌臜事物,沈年也拗不過幾個老產婆,只好在院子里等。
孟清蓮給孩子起名齊君歸,雖然她明明知道自己夫君不可能歸來,權當一個念想,能生下孩子實屬不易,只是孩子雖然活下來了,但是孟清蓮最終還是沒能撐住最后一口氣,在沈年用內力給她吊了一個月的性命后,還是因為精血枯竭離世。
臨死之前,孟清蓮將君歸托付給沈年陳素便撒手人寰,襁褓中的孩子才一個月大就沒了娘親......
既然自己成功度過一品境界,煉出內丹,沈年也有了遠離江湖之意,原本自己就志不在江湖,何況現在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孩子,沈年總不能讓他跟著自己行走江湖吧!
趙樹平死前算是強迫沈年答應他將龍虎山氣數送回江南西道的龍虎山去,自己在退隱江湖之前也有一筆賬要去江南道討回來。
沈年將孟清蓮葬在院子正中央,然后就在南市賣了一架馬車,牽了幾頭乳期的母羊,離開了大京城。
陳素內傷未愈,一路上又要照顧孩子,沈年放慢了步伐,緩緩向江南去了。大京城內想要殺自己的人不算少,他們藏在暗處對自己雖然構不成威脅,但是陳素現在也是身受重傷,為了孩子安全著想,沈年才選擇這個時候離京——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引出賊心不死的殺手,將他們聚在一起。
那一日,數十個藏在大京城中的刺客紛紛出動,譬如先前已經有過刺殺沈年經歷的阮氏姐妹和白盛,又或是那些不甘屈服官府又想賺取江湖名聲的半吊子高手。
沈年這一次沒有再留手,他運用內丹的力量,將所有人困在黑霧之中,隨后猛然收縮,數十個殺手被沈年憑空揉成一個肉球!場面令人不寒而栗,只一招便令天下江湖人畏懼,南下之路,再沒一人敢擋。
江南道分東西中三道,東邊歸蘇州,西邊歸徽州,中間歸杭州,龍虎山地處徽州與豫州交界的貴溪郡內,站在龍虎山上可遙望南邊四大古剎之一的東林寺。
沈年若是先要去龍虎山,則出了兗州就要往西南前行,江南道西南官道經年失修,崎嶇坎坷,一路行車更是顛簸,不管是陳素還是齊君歸都有些吃不消,沈年便找了一家驛站暫且歇腳,驛站地勢偏僻,但也不至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往前走五里路都是崎嶇不平,莫說是馬車。就連人都過去都覺得費勁,聽當地百姓說道,這一節路還有個駭人的名字叫山匪道,路途難走,山賊自然是靠山吃山靠道吃道,并且驛站前面橫亙了一座座山脈,官道從山脈之間繞過,其中有一座山的名字叫做雁獸山,取自“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意思,所以平常時候東西南北來往的商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去徽州和豫州做生意,每次路過都會被訛詐一筆高昂的買路財久而久之,便少有人往來,少有人往來也就意味著打尖住店的人少了。
若不是店內還有一個小二一個掌柜,不然就憑門窗的蜘蛛網,恐怕都讓人以為這是一家空店了。
“小二,一間上房,再來一碗雞湯,一些小菜......”,沈年進屋說道。
小二睡意惺忪,掌柜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醒,他才回答了一句:“好嘞,客官您稍等,啊~”,說罷,小二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伸了個懶腰,跑到后廚。
掌柜走出柜臺,拿起抹布打理了一張桌子,店內只有兩個人,所以他也要做一點小二的活計,要不是驛棧每月都會有官府補償,就憑這十天來一單的生意早就維系不下去了。
掌柜收拾好之后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賠笑道:“客官莫怪,小店少有客人往來,所以破舊了些,但是老小兒保證給您的房間都是最干凈的。”
沈年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柜臺上說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掌柜了。”
掌柜第一次遇見如此豪爽的客人,一時間臉上笑開了花,就算是為了銀子,也做的賣力了不少。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小二才端著雞湯和小菜上來,畢竟地勢偏遠,想要色香味俱全不太可能,沈年先攬過來了挨個試一遍,確認沒問題之后陳素才敢下口。
“小君歸啊小君歸,你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啊~”,沈年湊過去想要逗一逗孩子,只不過才兩個月的孩子根本就逗不樂,陳素把他推開,說道:“你看你,胡子拉碴的,別把小君歸嚇到了!”
沈年可是不樂意了,他說道:“我好歹也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人物,被稱為最玉樹臨風的魔頭,怎么就嚇人了?”
“天下瞎了眼才把你說成玉樹臨風!”
掌柜在樓上收拾房間,無意間聽到兩人談話,心想這男人倒是挺會說大話的!他時而打量一眼抱著孩子的陳素,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妙人兒,只可惜好花配了牛糞,叫人惋惜了。不過若是通知那雁獸山的匪徒,說好價格之后,在擄上山之前把玩一番也要不了多長時間,這可是難得碰道仙女般人物的機會啊!于是他使了個眼色,小二心領神會,上樓去替掌柜的打掃而掌柜趁著沈年二人吃飯的時候悄悄從后門溜走,取了一匹快馬,從一截羊腸小道直奔雁獸山去了。
方圓十丈之內就算是蒼蠅振翅都難逃沈年察覺,更何況一個大活人從后門溜走還騎馬呢?
沈年笑道:“果然是一家黑店啊?”
陳素喝下一碗湯之后說道:“這一個月舟車勞頓,小君歸也有些不適,你今晚盡量動靜弄小一點。”,說罷,她就出門去給小君歸擠羊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