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兩年前，正黃旗副都統查赫拉絕對不會帶著一千騎兵硬沖明軍的車營，那時候明軍的戰力真的不弱，不管是野戰還是攻城戰，打的都異常吃力。

但隨著遼陽的淪陷，他們已經明顯感覺到明軍的衰弱，用老汗的話說，過去的明軍就像那山里的野狼，集結在一起連熊瞎子都能殺掉，可現在被他們打掉了那股精神氣之后，立刻變成只能守家的豚犬，任人宰割。

那在這種形勢下，打明軍的方式就越發簡單粗暴。

一千滿族騎兵列陣在平原上，推著廂車緩慢前進的明軍立刻停下了腳步，開始將廂車固定在原地，圍成一個圈。

“不要亂，全給我穩住，聽到我號令再開火，誰敢提前放火器，老子要他的命！”祖大福看著從遠方逼近的后金騎兵，立刻高深呼喊了起來。

明軍的火器一直有個問題，就是射程不足，這是氣密性問題，加工工藝有缺陷，不管是虎蹲炮還是鳥銃，放近了打效果都不錯，可一旦軍隊繃不住，在射程之外開火，那基本就沒殺傷力。

虎蹲炮和鳥銃的有效殺傷距離都在三十步以內，也就是四五十米的距離，以戰馬全力沖殺過來的速度，這點距離也就幾秒鐘的時間，很多新兵在巨大的壓力面前根本不能承受住這種壓力，會提前開火射擊。

一個射擊了，那其他士兵都會跟著射擊，一輪火器的殺傷就被白白浪費，等對面騎兵沖到臉上，只能換冷兵器上去干，這種行為就非常蠢。

為了保證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幾家使用火器的都是那些老卒，新兵和商隊護衛則拿著冷兵器準備接敵。

“三十步，放！”隨著后金韃子的突進，祖大福重重的敲響了車陣中央的大鼓。

“轟！”

……

“轟！”

鎮武堡外圍的城墻被后金的大將軍炮轟出了一個缺口，在城外列陣的后金大軍立刻高聲歡呼起來。

努爾哈赤看著眼前這一幕，心情大好，立刻對著左右下令：

“晚上給火炮營的漢人加肉食，今天如果能轟塌外墻，每人再賞十兩白銀?！?

“喳！”

不過努爾哈赤的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太久，很快，他的兒子代善給他帶來的了一個噩耗。

“遼陽丟了！”努爾哈赤下意識壓低了嗓音，他根本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是的，阿瑪，傳令的騎兵跑了一整天，人在抵達大營后就暈了過去，我把他單獨隔離在大帳旁邊，還沒人知道這個消息?！?

努爾哈赤此時也顧不得太多，他是斷了熊蠻子的糧沒錯，但他自己大軍的糧草也不多，要是攻陷遼陽的明軍趁勢攻陷他們囤積糧草的海州，那后金就要亡國了！

“到底是哪里來的明軍！有多少人！遼陽城是怎么丟的！”用酒水潑醒傳令的士兵之后，努爾哈赤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開始詢問起傳令兵。

“報告大汗，攻擊遼陽的明軍最少有五千人，副都統查赫拉帶著一千騎兵出城迎敵，結果被明軍擊敗，明軍用火炮轟擊破損的北城墻，城內漢人趁勢作亂，咱們滿族人少，大家盡力了，沒守住，城丟了?！?

努爾哈赤咬著牙齒，沒有理會在地上哭泣的傳令兵，帶著代善走出了營帳。

“阿瑪，咱們得撤了。”

“撤？三萬多明軍就在這里，打掉他們，遼東鎮最后的精銳就沒了！”努爾哈赤眼睛通紅，他不甘心。

“阿瑪，這些明軍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咱們收拾好后方，將那些作亂的明狗子殺光，再來打廣寧，肯定能打下來！”代善此時也顧不得太多，跪在地上抱著努爾哈赤的腿，苦苦懇求著，這時候他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皇太極，要是他在這里的話，應該很輕松的就可以勸住阿瑪。

努爾哈赤死死握住身側的刀柄，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他才頹然的揮了揮手，開口說道：

“收兵，咱們撤?！?

……

“殺，所有滿族人都不能留，殺光他們！”遼陽城內，一片混亂，破城而入的明軍開始瘋狂的屠殺困在城內的滿族婦孺，連三歲的小孩都沒有放過。

“祖大人，咱們得快點撤退，那努酋聽到遼陽失陷肯定會撤兵過來圍堵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曹向丘有些看不下去，立刻找到了聯軍的最高指揮祖大福，希望他下令收攏軍隊，撤離這里。

“撤？哼，不多帶點人頭回去，咱們怎么向朝廷請功？”祖大福此時紅光滿面，他也沒想到居然能這么輕易攻陷遼陽，那之前的目標和約定自然通通扔進了茅廁，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殺人，殺光城里的滿族人。

“可努爾哈赤撤回來，咱們怎么辦？”曹向丘有些看不懂了，之前還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錯的祖大福，現在突然就變了，變得如此貪婪，如此殘忍。

“有船怕什么！好了，你也趕緊讓親兵多殺點，人頭帶回去都是功績。”祖大福有些不耐煩的趕走了曹向丘，他還急著去搶東西。

曹向丘冷著臉，帶著幾個親兵離開了祖大福所在的宅子，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哀嚎。

看著曹向丘消失在門口，祖大福和身旁趙家、祁家的幾個將領互相看了幾眼，然后祖大福咬了咬牙，用手掌劃了劃脖子，幾個將領都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很快一批精銳明軍悄悄摸摸的也離開了遼陽城。

人心險惡，共患難不能共富貴，自古皆然。

曹向丘自然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他還在懊惱自己的失誤，他本來的計劃就不是攻下遼陽城，圍魏救趙的核心是圍，而不是攻，攻下這里沒有一點好處。

“我他娘的就是一個罪人，這遼陽城的百姓會恨死我們的！”曹向丘越想越氣，尤其是手下的親兵有很多不理解他的做法，居然也希望在城內砍人頭攢功績，這就讓他愈發的氣憤。

后金對于新占領區域的統治非常的不穩定，這一千明軍在北城外設下陣地，用小口徑火炮轟了半個時辰的城墻，城墻紋絲不動，這還是新修的豆腐渣工程，遼陽城北面城墻當初被后金軍隊用大將軍炮轟塌，后來草草重修了一下，勉強恢復了一定的城防功能。

選這里就是為了給城內的守軍壓力，讓他們盡快向前線的努爾哈赤求援。

可沒想到壓力給多了，城內的漢人守軍趁機作亂，打開了北城門，這時候就沒什么好說的，直接殺了進去。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等努爾哈赤回來平叛，那些城內的漢人下場一定會非常凄慘。

想到這里，曹向丘想要回城去收攏漢人，帶他們坐船離開，能救多少是多少。

可此時原本平靜的大地突然開始顫抖，曹向丘猛然抬頭，向四周望去，只見他們的西北面，突然殺出來一隊穿著后金甲胄的韃子騎兵，看上去有上百人。

曹向丘心里大駭，他不是笨人，這遼陽城附近肯定是不會有韃子的，即便有，也不會在這里截擊明軍，遼陽城和河口都有駐軍，很快可以趕過來救援，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艸他娘的祖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