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要救的，但不是現在，來此地一年好不容易碰見了蜀山上的正主兒，這么好的機會楞哥兒不打算放過。

洞中高手如云，楞哥兒不覺得自己有萬夫莫敵的能耐，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與人單打獨斗還成，人多了跑都是個問題。

再者，自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耍刀，若有一招半式被人看破，莫說在江湖上立足，第一樓八成兒饒不了自己。

“想要刀譜？做夢！”

楞哥兒潛下水，悄悄的溜了出去，那少女應該不會有事，這群人不傻，蜀山劍宗不是他能開罪得起的。

這些人想得很周到，將人留下既能寬些時間尋人，又不把蜀山得罪死，那書生故意將實情說出，就是準備好了日后的說辭，出了事好有些輾轉的余地。

再不濟也能當個人質不是？！

楞哥兒走得輕快，回去的路上心情舒暢許多，劉掌柜死了，第一樓八成兒是眼饞刀譜，這才追查了下來。

估計自己是否真有刀譜他們也拿不準，虛張聲勢罷了，否則早來一堆絕頂高手了，哪輪得著這些阿貓阿狗。

自己藏好了應該沒大事兒，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東西第一樓還不至于把天給掀嘍？

不過這刀以后還是少用為妙，救人的事兒也需從長計議，最好的法子是去蜀山求援。

可仙人遠離凡俗就這點麻煩，人都碰不到去哪兒求援去？楞哥兒覺得在這點兒上蜀山劍宗得好好反思反思......

楞哥兒見得世面還是太少，思想多少有些局限，想蜀山劍宗立在九州之巔，嫌命長的才會得罪人家，只怪這天門刀的名氣著實大了些。

天門刀圣是何人？天下無人不知，那是世外散仙，一把刀獨步天下，寰宇內少有敵手，九霄上的仙門見了都要避其三分，這等人物修煉的功法豈會簡單？

世傳那刀圣修習的天門刀刀譜，有劈山斷海、鬼神莫測之能，修習到高深處更能斬開天宇飛升成神！

這等誘惑，莫說江湖上，就怕千古帝王也難能把持得住？

楞哥兒最不喜歡世人的就是這一點兒，老太爺說得不錯，人有多大肚子吃多大飯，微末螢蟲非要侵吞皓月之輝，貪也得有個限度。

正如現在的楞哥兒，天光大亮才回得家中，被老太爺堵了個正著。

老人家最近身子骨不算硬朗，晚睡早起得沒個定數，最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外來戶，在老人家面前扯犢子，沒拿竹杠敲頭算是對你留手了。

“太爺爺，您別生氣。”楞哥兒連忙賠不是，招呼著同來的兩位大叔道：“我起得早，您又不讓開攤兒，這不去山里尋些草藥好換些錢么。”

“怎么著，仗著自己是個外姓兒，把老頭子的話當耳旁風不是。”老人家發了火，拐杖杵得當當響：“你問問王二，這幾天在山里撿了幾個死人了？你小小年紀不知道外面兇險，要是出個閃失豈不白搭了性命......”

這話雖是責備，卻讓楞哥兒心頭泛起一陣酸楚，院中的王二叔黑著臉接道：“年歲不大怎就知道往鉆錢眼兒里鉆，想掙錢也得也得分個時候，知不知道昨個山上的仙人都下凡來了.......”

聽得此話，楞哥兒一個激靈，扭頭奇道：“鎮子里來仙人了？來咱這干嘛？”

“自然是讓咱清河鎮的人家小心些。”鎮里教書的劉先生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仙人說了，讓咱多留意些外人，可不能放不干凈的人進來，今個兒太爺喚我們過來是給你小子上戶籍的。“

說著從懷里抄出本泛黃的冊子，點頭笑道：“臭小子無根無萍就在外瞎跑，得虧來了咱清河，要在外面早被人抓去下了大牢。”

楞哥兒騰地站起身來，一時手足無措，激動得眼角兒發紅，誰不想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誰不想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自打貴陽出來，風餐露宿，逢人不敢上前，整天遠遠的躲在土廟老林里，鞋子磨破了，腿腳滲出血來也不敢找人瞧瞧，生怕讓人問出自己身世，引來大麻煩。

知曉人家好意，這是怕蜀山上的人查到自己頭上，被人不待見趕出山去，如今給自己一個身份，往后也好與人相處。

可自己這么一個不干凈的浮萍，要是真落了地兒，這鎮子里的人家會不會又像丫頭一樣，慘遭別人毒手？

“怎地？還不愿意......”見楞哥兒慌了神，劉先生打趣道：“放心便是，咱清河鎮都是清白人家，老太爺意思是找個旁支給你落下，但想著人總有爹娘，不認祖宗的事兒可不能干，過來問問你的意思，還記不記得本家叫啥好給你取個姓氏，楞小子叫下去也太不像話，回頭與外人就說你是太爺遠房子侄，家道中落才投了過來......”

“還算周到。”老人家滿意的點頭夸了一聲。

“姓羽！”話已說道這番地步，楞哥兒定下心來，轉身重重跪了下去：“家里招了賊，父母兄弟慘遭橫死，那時小子還年幼，記不得自己叫什么，冰天雪地的跑出了家門被臨村的劉掌柜救了下來，后來掌柜的也死了，也就流浪到了這里......”

幾人看得楞哥兒淚流滿面模樣凄慘，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說得不假，這次老太爺帶著兩人前來，多少也有探明楞哥兒身份的意思，想著招賊這事兒也不稀奇，心下皆不由可憐起來。

姓羽，沒有名字可不成，可總得起個響亮的，楞哥兒不急，反倒想著洞中的小仙人，若將此事告訴老太爺，清河鎮豈不落了一個大大的好處？！

人家這般照顧自己，若再存私心就太不像樣了些，想到此處，楞哥兒連忙道：“太爺爺，我有要事稟報......”

清河鎮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山上的小仙人被賊人給抓了！這還得了？

仙人咋還會被人抓？那不是人家小么，娃子不會走路你還指望他能種地不成？！

小羽都說了，本來不想招惹麻煩，怕連累了清河鎮，當咱們是什么人了？受仙人恩惠這么些年，見死不救那可不是人干得事！

再說，幫仙人把人救了，咱清河鎮到仙人面前也能說得起話，誰還敢小瞧，以后到了州郡不豎著走了，偏橫著！

至于這小羽是誰？老太爺的遠方親戚，前年還救了吳家三嬸兒，鐵打清河鎮的種！誰敢說一個不是？

這又敲鑼又打鼓又開動員大會的，看得楞哥兒有點發憷，現在不能叫楞哥兒了，應該叫小羽，老太爺說名字不好聽不讓叫。

自己倒了是存了私心，身份的事情解決了，不過若讓這些山民去碰江湖道兒上的好手，那就是恩將仇報！

可勸是勸不住，本以為他們會想法子告訴山上的仙人，看著樣子行不通，這熱情高漲得就算閻王爺來了也能給揍回地府去。

商量好了，鎮子里的青壯挽起膀子全部上陣，日頭一落抹黑進山救人，婦孺不能去，拿起菜刀、鐵木叉守好家門兒就成。

當然，楞哥兒也在留手人員之中，被老太爺看著哪都去不成，眼見一群人走出了清河鎮，心下急得要命。

“小羽呀，你要上哪去？......”高堂太師椅上，老太爺正襟危坐，瞅了眼溜到門跟兒前的楞哥兒，嗤笑一聲。

“太爺，您...您這不是讓他們送死么！”楞哥兒急道。

“好好做下，沒規矩！”老太爺望著斜射進來的夕陽端了口茶，神色中多出了一絲威嚴：“為了清河鎮的太平總得有人出頭......”

楞哥兒背握著柴刀，心下焦急，不知道如何答話，老太爺接道：“世人都以為清河鎮挨著仙門衣食無憂、無人打擾，可怎知道這做人最難的就是平白受人恩惠......”

余暉下的老太爺像一位智者，平淡的話說著人間至理：“清河鎮世代受劍宗庇佑才有了如今的模樣，受人恩惠總有要還的時候，我們這樣的斗升小民又怎還得起？若是惹怒了仙人，降下些許的災禍，即便累世之族，灰飛煙滅也不過眨眼之間。”

“與人爭有禍，與天斗有災，只有識得人心，處處順應天意，才是安身立命之道。”老太爺雙目含光：“清河鎮許久不見仙人下來了，鎮子里的人總得做些事情，好壞得為后生做些打算。”

識人心，順天意，楞哥兒凝眉苦思片刻，這也犯不著拿命填吧？抬頭間對上了老太爺洞察人心的眼神：“今日若是不給你上戶籍，你是不是也不會說出此事。”

“太爺.......”楞哥兒低下頭，不敢答話。

“人心一向難測，清河鎮常年人來人往，卻多年無人留下，以后你要處處謹慎小心，需知山外有山......”

“求老太爺賜名!”楞哥兒正跪中堂，俯身道重語道。

“自此后，要知善惡、明是非，懂人倫、存正氣，明清辨濁，就叫‘清濁’吧！”

話音剛落，老太爺炯目中閃過兩道精芒，渾身氣質驟然大變，不再似凡間老者，反有一種仙家出塵之氣。

不見老人如何運氣，只見他袖袍一甩，太師椅旁原本輕飄飄的竹杖頓時如一把利劍，帶著四溢的氣勁直入楞哥兒胸膛。

突來的變故讓楞哥兒心下一驚，來不及多做思量，轉念間便拔出腰間柴刀，可距離實在太近那竹杖來得又極快，只得翻起刀背護住要害！

一聲悶響傳出，楞哥兒被生生擊出大堂之外，瞧這勢頭即便不受重傷也會倒地不起，誰料楞哥兒只是在地上打了個滾兒，便跟沒事兒人一樣站了起來。

“好俊的功夫.....”老太爺捋須贊道：“去吧，想拜入蜀山可沒那么簡單......”

楞哥兒俯首一拜，匆匆出了院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