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祁上大學以后，養母擔心林祁離我太遠身體會出現異常，便帶著我一同搬去了林祁大學所在的城市。后來高考，想著我已經成年，按照養母之前說法，我成年以后離開林祁，林祁也不會生病，所以在選擇大學的時候，我離開了這座城市，考回了原來居住的城市。起先養母還是有點擔心，但是她也想我盡早離開這個家，所以思來想去也同意了我的選擇。

大一整個學期，林祁沒有犯病。本來決定放寒假不回家，但是想著放寒假就意味著要過年了，雖說養母從未把我當成一家人，但是再怎么說養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我過年還是應該回去看看。

放假的時間到過年還有半個多月，太早回去反而給養母增添煩惱，于是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個家教的工作，雖然平時勤工儉學，我也可以負擔自己的生活費和學雜費。但是我還是想再多掙一點，可以給家人帶一點新年禮物。半個月后我拿著家教賺來的兩千塊給林祁買了件羽絨服，又給養母買了一條金項鏈。

因為之前所有的錢都是有安排的，但是沒想到一條金項鏈超預算了，我只好把買高鐵回去的錢，買了一張火車坐票。雖然路途中辛苦一點，但是心里覺得很值得。也許是很久沒有和養母見面了，我現在心里想著的更多的是她的好，沒有那么討厭和害怕她。

我提前和林祁通過電話，說今天晚上就能到家，到家樓下的時候，我看到家里廚房的燈正亮著，心里覺得暖洋洋的。因為我自己有鑰匙，便自己開門進去了。我剛推開門便看見飯桌前有一個陌生女人正在布置著碗筷，臉上還有一抹紅暈。聽見開門的聲音便朝門口望了過來，看見我便朝我走來：“你是林祁的堂妹吧，快進來，就等你吃飯了。”話音未落，林祁也從廚房里出來，高興的跑過來接過我的行李和背上的書包。

“怎么這么晚，你再不到我都準備打車去火車站找你了，都這么大人了，還是這么讓我不省心。”林祁一邊把書包放到沙發上，一邊對我說道。

這時養母也從廚房走出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嘴上卻說道：“你來啦，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事的女兒李娜，和你堂哥學的專業一樣，聽說明年準備考你堂哥學校的碩士，正巧讓他們認識認識。”

是你來了，不是你回來了。是堂哥不是哥哥，我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就算過去這么多年，在養母心里我依舊不是這個家的人。這個女孩大過年來家里面做客，我自然明白這是給林祁介紹的對象。不愿意介紹我是養女，是希望我有一天離開的時候謊言不會被揭穿。我在進來屋里之前心里的溫暖瞬間化為烏有，表面上還是淡淡的叫了句姐姐好。

我拿著剛放在沙發上的書包進了房間，關上房門，眼淚瞬間從眼眶里流了出來。不過看著閑置一個學期的房間里竟然沒有一點灰塵，和整整齊齊鋪在床上的被子，心里又好受了幾分。我記得我去學校之前明明將被套都收回了衣柜，這些應該都是林祁在我回來之前剛幫我整理好的。我嘆了口氣，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貪心，本來就是養女，本來就是不得已才收養的我，而我卻一心想要成為這個家的一員。

我在房間里面呆到吃飯的時候才出去，此時養母坐在飯桌上方，兩邊分別坐著李娜和林祁。我看了養母一眼，她眼神掃了一眼李娜，我會意的坐到李娜旁邊。

養母應該很歡喜她選的這個兒媳，一上桌她便不停的往李娜碗里夾菜。見剛剛她忙著做飯的時候林祁和李娜兩個人都沒好好聊天，于是又拿出一瓶紅酒，想必是希望借著這頓飯讓兩個人多交流交流。

為了不掃興，我也往自己的酒杯里斟了一點，和他們一同舉杯慶祝新年，然后默默去廚房添了碗飯，自顧自的將碗里的飯吃完。一切該有的流程走完，我便賠笑說晚上還要和同學聚一聚，便下了桌。

出了家門之后，我便一個人在街上晃蕩。在讀大學以前，我的話很少，從來不多與別人交流，所以別說同學聚會，我連一個可去的朋友家都沒有。也是上大學以后，因為要求住校，才和寢室里面的室友成為了朋友。可是大過年的我也不好打電話去找他們聊天。

我拿出耳機，一邊聽著歌，一邊在街上瞎晃。直到夜深，我的腿冷得快凍僵了，想著他們飯也差不多吃完了，我才開始往回走。等回到門口，竟聽見家里面養母和林祁的爭吵聲，我趕緊開門想看看到發生了什么事，當我推開門的那一刻，爭吵聲竟然戛然而止。養母的眼睛紅紅的，看著門口的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對我說的：“這到底是那個死人的債，還是我的債。我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讓我這輩子一直不得安生。”說完她便疾步往房間里走去，“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整個過程就在那一瞬，看得我愣愣的站在門口，林祁也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

我定了定神，把房門關好，從林祁身邊走過，來到飯桌面前，開始收拾著桌子。看著滿桌沒怎么動過的飯菜，我猜到我走后不久便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至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既不清楚也不敢過問。和以前那些不愉快的時候一樣，我默默的收拾起桌子，將碗筷拿到廚房洗了起來。

這時，林祁也進到廚房，自始至終埋著頭沒有看我。他拿著我剛洗了一遍的碗放到水龍頭下面清洗，整個過程誰都沒有說話。不是不想說，卻是都不知從何開口。洗完碗，我便去廁所洗漱，準備睡覺。等我關上房門，摸著黑想打開床頭的燈，沒想到卻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黑暗之中，我并沒有絲毫慌張，因為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是林祁。

林祁就這么緊緊的抱著我，半晌沒有說話。我猜不到林祁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因為剛剛和養母吵架，想要我的安慰，還是因為養母指桑罵槐說給我聽的那句話怕我難過。見林祁遲遲不開口，我只好輕輕用掌心拍了拍他的后背，喚道：“哥哥。”

“謝謝，從小到大你都一直守護著我，讓我可以健康的長大。”林祁終于開口了，可是這句話，我卻不知道怎么回應他。我從來不認為我是林祁的恩人，相反，我認為林祁一家才是我的恩人。

見我不說話，林祁又道：“以前看著我媽對你態度不好的時候，我就好希望長大，希望自己可以保護你。可如今長大了，我想換我守護你了，卻還是像以前一樣無力。自私的我卻又想回到小時候，那樣你就可以像我呼吸的空氣一樣，必須留在我身邊，否則我也活不了。”

聯系上下文，從林祁的字里行間我明白剛剛吵架有一部分原因是養母要我離開這個家的時候到了。我用手輕輕在林祁的背上撫了撫，說道：“我明白了，沒關系的，以后還是可以聯系我的呀，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哥哥。”

“你不懂，你還不懂的，欣瑤，我……”林祁把我抱得更緊了，他對我說我不懂，可是卻始終沒有把后面的話講完。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我，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好好休息，說完便開門準備出去。

“哥哥。”我叫住林祁。

林祁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我，我望著林祁繼續說道：“哥哥，我給你買了一件羽絨服作為新年禮物，試試看吧。”

我打開房間的燈，拿出行李箱。為了不把羽絨服弄皺，我行李箱幾乎沒放別的東西。我開心的把羽絨服遞給林祁，林祁把外套脫了，將羽絨服套在自己的身上，照了照鏡子。

“很好看，謝謝你，欣瑤。”

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得到肯定我也開心了起來，仿佛剛剛的不開心都煙消云散了。

“哥，你放心，我這么大了，不需要別人來照顧，自己就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

林祁對我點了點頭，向門外走去。

“李娜姐挺好的，你們要好好相處。”在林祁關門前，我又補充了一句。

林祁回過頭看著我，像是要給我解釋什么，但是終究沒有開口，道了句晚安，關好了房門。

這一晚我輾轉難眠，不在林祁身邊，林祁也不會發病，本來這個家就不希望有我的存在，而我對這個家也沒有了任何價值，也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