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們先散會,葉閔濤和林杉,你們去做個筆錄?!贝骶珠L還未說完就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手表,拿上本子就出去了。其他人也陸續跟了出去。
小林子歡喜雀躍地跳到濤哥旁邊,嘰嘰喳喳個沒完,“太好了,終于和濤哥一組了。濤哥,你覺不覺得男人人到中年后,還沒有事業,是不是活得太慘了?如果再死個老婆,孩子又叛逆,那他會怎樣?肯定做出不好的事情來吧?!?
“徐超可是出過好幾本詩歌散文集的。雖然這個時代沒有多少人會看了?!睗绨盐募f給小林子,打了個響指,“走吧?!?
我孤零零地在垃圾桶里躺尸,越發覺得我的一生實在不值得。家境貧寒沒打倒我,我刻苦學習,考進名牌大學;貧富差距沒嚇退我,我辛苦賺錢,補貼家用;明明是祖國未來的花朵,卻遭遇辣手摧花……為什么勤勤懇懇、認認真真的生活,卻換來這樣不堪的結局?
多想人生能夠重來……
“作為一個鬼魂,不要想太多,一切自有安排?!辈恢螘r濤哥的聲音傳來,我四處張望,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垃圾桶里,也不再是一支黑色記號筆,而是小林子手里那本刻板的藍色文件夾。
濤哥沖我挑了挑眉,我則朝他翻了個白眼,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嗎?”
“說說看?!?
“你能讓我附在人身上嗎?我想最后感受一下做人的滋味。如果你能答應,我愿意提前兩個小時離開?!蔽矣脽o比誠懇的姿態說出了我的條件。
“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但有三個條件?!睗鐝男×肿邮掷锬没亓宋?。
我毫不猶豫地一口應承下來,“好,你說。”
“一,不許說話;二,不許吃或喝任何東西;三,出現意外情況時終止附身?!?
“那我也要增加一個條件,我要附身在好看的人身上?!?
濤哥嘆了口氣,“你還真會得寸進尺。”
就這樣,我終于附身成為了一個人,小林子林杉。審訊室里只有我和濤哥,所以濤哥把林杉的樣子做了點改變。
我看著鏡中的林杉,相貌堂堂,棱角分明,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既睿智又迷人,深得我心。
我放下鏡子,便看見了坐在桌子對面的顧淳。我生前的男友:穿著暗紅色的短袖T恤,頭發染成了灰色,有絲凌亂。嘴唇上長出了一圈胡渣子,一副剛經歷了情傷的頹喪感。
他十分不安地看著我和濤哥,兩只黑眼圈十分明顯。
濤哥把審問記錄的工作推給了我,我握住筆,用食指慢慢摩挲著筆身,又迫不及待地在紙上畫出一條線,筆尖碰到紙的剎那,我的心一陣悸動。
濤哥故意咳嗽了一聲,“顧淳,不用緊張,我們只想了解一下三十號晚上你是否和陳茜在一起?”
“沒有,絕對沒有。”顧淳快速地極力否認道。
濤哥用手向紙上戳了戳,示意我記錄下來。
“警察叔叔,我不是把那幾天做過什么事、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匯報過了嗎?你們……不相信我?”顧淳用無辜的眼神望著我倆,聲音急切而惶恐。
“首先,不要叫我叔叔;其次,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你……”濤哥指著顧淳,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道,“相信陳茜嗎?”
顧淳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什么意思?”
“和你多說一點也沒關系,你還記得當初追求陳茜的時候說過什么嗎?”
我聽得云里霧里,不知道濤哥在賣什么關子,但似乎顧淳明白了他的意思。
“遇見陳茜之后,我以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但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變心了,還和別人上了床。你讓我怎么相信她?”顧淳把臉側向一邊,梗著脖子說道。
我寫字的手停在了那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著濤哥。
濤哥淡定從容地和我對視一眼,便接著問顧淳,“你怎么知道她和別人上了床,親眼看見的?”
“沒有,但她得了艾滋病。”
“什么?艾滋???”我幾乎脫口而出。想到和濤哥的約法三章,我立馬捂住了嘴巴。
“對?!?
“艾滋病傳播途徑有三種,母嬰、血液和性傳播,你怎么能確定陳茜是通過性感染的?”
“是施惠說的,起先我也不信,可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后來她親口告訴我了,我真的……對她很好。可是……”說完他兩手抓著頭發,呢喃自語,“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什么時候告訴你的?”顧淳沒有立即回答,濤哥緊接著問,“三十號晚上?知道后你做了什么?”
顧淳仍是不說話,慢慢地低下了頭。
我緊握著筆,懸著一顆心。
濤哥也沒有再說話,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概五分鐘后,顧淳抬起了頭,我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我坦白,反正我也活不長了。三十號晚上我確實見過陳茜,因為那個病的事,我和她大吵了一架,然后我就提了分手,還把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了。”
“你之前為什么不說?”
“不想說可以嗎?”顧淳吼了一聲,“我已經很難受了,可你們到了我家,就知道問、問、問,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鳖櫞疽е?,恨意明顯。
“你難受,是怕自己也得了艾滋病,會死?那你想過陳茜的感受沒有?”濤哥扳著手指頭,拿一樁樁事情反問他,“她得病了,自己就不難受了?她為什么把得病的事告訴你?你知道后怎么做的,她就不傷心了?”
顧淳呆愣愣地盯著桌子的一角,突然用一只手使勁地揉眼睛。他的肩膀抖動得越來越厲害,隱隱傳來啜泣聲,眼前的男孩子看起來可憐無助。
我動了惻隱之心,抽出紙巾塞到他手里。
一個怕死的人,是沒有勇氣去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