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達和小森的聯系，機緣于嚴總邀她來做固定班底，胖姐確認過行程日期、合同內容，席間出去打了兩次電話，迅速達成口頭協議。

對小森而言，密集頻繁的曝光機會實屬難求，眼下經濟不景氣，娛樂行業新規、稅金透明化，工作機會減少。簽下這次新合作后，可以拿到一筆大數目，省著花足夠養家和上學，一切都是最佳恩賜。

聽說小森的工作行程準備在12月份結束，會去英國學習，嚴總留給她一個“小老師”的聯系方式：“嘉達，我兒子，你們年輕人出門在外，有困難互相幫助。”

這……實在太令人感激。聊完協議，小森在道別時也反復感謝嚴總，內心開出向陽小花朵。

“你好，嘉達。”好友請求發出后，小森刷一會兒手機睡下。

BJ比倫敦快7小時，第二天醒來，早午餐并成一餐酸奶拌麥片，通過并收到回復：“你好，小森?！?

看他朋友圈，刷刷刷……

草啊水啊樹啊鳥啊鹿啊狗啊，再沒什么了。國民初戀少女偶像森，該和網友小老師聊什么好？

“嗯……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毙∩朐囋囎约涸趪獾闹?。

“抱歉我剛剛搜完認識了，很高興現在認識你?！?

“哈哈哈哈哈，我竟然也沒覺得尷尬。那好吧，再認識認識，你好嘉達?！?

“你好小森?！?

不錯不錯，孩子挺好的，初次印象，小森給嘉達的滿意度打五顆星。

“那你近幾年都留在倫敦工作嗎？”加了人，功能性也是要提上日程呢，萬一往后真正獨自生活學習，總該向有經驗者請教。

“剛畢業時在城里工作兩年，現在又回來里士滿了，高中在這讀的，家在這。”

小森剛想問里士滿是？

嘉達及時補一句：“里士滿是倫敦近郊，和倫敦的關系，你理解成BJ和承德?！?

“哈哈哈……懂了懂了?；始覉@林！后花園？”

“對，就是這樣，城市感不強，節奏慢。”

簡單聊出一個好的開始，嘉達出門上班。

小森把麥片吃完，找找家里有什么喝的……

幾天不在，廚房臺面有塊吃剩的蘋果，看不出原本是紅色粉色？還是綠色？胖姐吃的嗎？記不起。放到現在已經外皮枯黃，表面干癟，果核凸出，但，沒有發霉長毛哎！

閑在家里不如弄出點生活氣息，翻找冰箱，切兩個番茄，扒掉好幾層圓白菜外衣，又是一坨新菜。丟進牛骨高湯塊，煮鍋蔬菜湯，一鍋就解決了今天需要的開水+鹽分+蔬菜，再打個蛋，完美。

守著一鍋湯咕嘟咕嘟冒泡，小森刷手機了解倫敦附近……

里士滿——搜搜它的物價房租貴不貴，有沒有語言學校。

“倫敦近郊Richmond、富人區、英國皇家園林、女王的后花園、高速機場地鐵都方便、距倫敦市中心約50分鐘車程……”

還真的挺承德，再點開看看留學生帖子，了解了解物價……

媽呀！小森后悔點開，房租一點兒都不承德，明明和BJ差不多。等手欠也把倫敦房子看一遍，很快決定避開倫敦城區。這浮華都市！根本不適合年輕人修身養性去學習，太貴！

回到留學計劃初衷：學習語言和技能。小森綜合考慮，讀到一個學位證書以她現有能力并不現實，學一些實用、有興趣、持續熱愛的技能更適合自己。萬一將來走不動藝人這條路，還可以憑一技之長好好生活。

英國承德里士滿，找找看語言學校？唔，教育資源很優越嘛……

咚咚——胖姐消息：

“給咱父母和弟弟的生活費已轉賬?！备浇貓D。

“好的，謝謝姐?！?

放下手機，小森想了想，工作這么多年，為自己花費過多少時間、多少金錢呢？又為什么不去到弟弟讀書的城市一起學習？剛剛結束的艱難還債日子擔心它會不會重來？

如果生活充斥危機、未知、不可控，用自己掙的錢放個長假，哪里有過分？胖姐常常鼓勵，去吧，到外面看看漂亮風景，吃些好吃的，學些喜歡的東西。姐沒別的本事，只會幫你談工作掙掙錢。

趁爸媽剛收到錢心情好，小森決定回家一趟通知他們停工計劃，也想囑咐一聲雖然債還清，但用錢方面也盡量有度。

特意回趟家想聊聊接下來的安排，剛進門就吵起來。

小森父母覺得——這很過分！弟弟才花你幾個錢？你給爸媽花錢不應該嗎？

森媽翹著腿坐在桌前歷數家史：“當年咱家有錢還不是養你花的最多啦？鋼琴那么貴都給你買回家啦！少年宮學舞蹈、上補習班、請老師，哪個不是花在你身上的呀！剛給家里還完債就翹尾巴啦！沒有我們當爸媽省吃儉用，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哪能有你今天上電視當明星的呀！”

森爸往剛出鍋的面條上擺好菜碼，澆上一勺肉醬，看看眼色，再盛一勺懸在醬碗上，遲疑著沒敢動：“先讓孩子吃飯，面該坨了?！?

森媽拿筷子敲到懸空的炸醬勺：“吃吃吃，你們BJ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這黑不拉幾炸醬面，有什么好吃的?！鼻玫魭煸谏鬃舆叺膸椎斡停瓔尪似鹜胪皽悳悾欤骸霸賮硪簧??！?

等森媽坐定，清脆地咬一口黃瓜段拌起面來，森爸盛起一勺醬抖進小森碗里，看著女兒一個個往外挑黃豆粒，拿碗迎上：“給爸。”手腕一抬，露出設計簡潔的智能手表。

咚咚——嘉達消息。

“英國標準伙食。”附圖一張，紙餐盒里裝著炸魚和一些配菜，左右各一雙深色西裝腿。

咔，拍了張照，小森回復一張BJ標準伙食。

森媽伸筷子敲敲碗邊：“哦喲喲看到了哇，是男孩子吧？談戀愛可是要告訴我們大人的呀，搞不好會粗事情的儂曉得哇！被拍到可是要掉粉的呀！廣告商人家不找你拍了的……”

啪嘰！小森放下筷子，靠向椅背：“你們倆睜眼看看這屋里，上上下下從里到外，有哪點兒像是剛還完債的普通人家樣子。我弟要出國上學就算了，他考上了我就供。你倆當爸媽的還能不能有點數兒，看你那衣服、鞋子、還有包，那些牌子我都不敢買啊，還有你，爸！缺表嗎？買這玩意兒有啥用！咱家能不能大人有點兒大人樣，我也省省心給自己個兒花花錢！”

咔咔，森媽咬完手里黃瓜段，放下吃干凈的面碗，抽張紙擦擦嘴，一根食指點著森爸：“瞧你養的好閨女，翅膀硬了說不得了，教訓起爸媽一套一套的。你倆吃吧！我回屋！”

唉……

森爸端著碗嘆口長氣，吃一筷子面，微微抬頭看看眼色才說話：“這表啊……能天天給你數著走了多少步。嘿嘿！你看這小人兒……”

“拉倒吧，手機上也有。”說完，小森覺得已經買了，也不貴，語氣軟下來，重新拿起筷子拌著面：“買都買了好好用吧，不是還有什么測心率的，自己測測健健康康也挺好的?！?

森爸連連點頭：“別跟你媽一般見識，怪爸，讓咱家過了十多年窮日子，你媽她不也是眼瞅著沒債一身輕了，那么多年沒敢買的東西呼啦啦買一堆。別看牌子大，有真有假，那幾個大的，還有門口鞋柜上那個，那都假的。就幾個小挎包是真東西。”

順門口看過去，鞋柜擺一只品牌手提包，手柄被精心纏著車輪花紋絲巾，打了單扣蝴蝶結。“爸，您別說，還挺真?！毙∩瓱o奈，哭笑不得寫滿臉，沖著關起門的里屋來一句：“就你們上海人講究！”

門里回應：“上海人走到哪里都要講究的！什么假包假包，難聽死啦，那叫高仿好不啦！”說著門開了，森媽拿著水杯出來：“你媽媽我這祖上三代精致基因算是喂了狗啦！跑到你們BJ來天天吃炸醬面口渴死啦！”

森媽倒完水喝又轉回餐桌來：“你明天不是還有工作的呀，住下還是回城里呀？”

小森起身從包里掏出保溫杯灌熱水，學著森媽語氣：“當然是要回城里的呀，住你們北六環可是一早要遲到的呀！”

森爸裝好一玻璃瓶炸醬：“帶走自己下面條兒吃?！?

小森裝好保溫杯：“真受不了回家就吵吵，我回來一趟中心思想是什么，你倆總結總結?！?

森爸森媽對看：“知道了知道了?！?

“爸心里有數兒。”

“車到了，我走了啊。”背起包穿好鞋，擺一擺手，小森朝樓下的黑夜走去。

回程的出租車上，帽檐下一張蒼白小臉，映在車窗的嘴角、眼神都累了。別人家孩子都在做些什么呢？比如嘉達，比如南方。

南方的對接藝人，從小毒男更換成熱播劇熟男，原本同時負責熟男與飛行嘉賓的周姐，改為對接小森。

小森算了算時間，明天拍完宣傳照，緊接著投入節目錄制，還有休息空當和南方一起玩，最近從生活到工作，處處感到欣慰。至于嘉達，這個好運的富家子弟……

他該不為金錢操心過多吧，他該擁有寵愛有加的父母吧，他該能夠保護喜歡的玩具吧，他該不必穿起球的毛衣吧，他該順利讀到向往的學校吧……

點開手機看看，除了胖姐發來的工作內容，沒有新消息。小森在與嘉達的對話頁面停留，想寫下許多，卻又空白了輸入框。

還債結束，自由生活開始的日子，心里一塊地方開了洞，又期待彌補，輕松一下子，愁云一下子。是不夠堅定？還是沒有找到目標？或是，人生每個階段都需要一個新的目標？

拉一拉帽檐，小森抹去眼淚。相較于無力抗爭的童年，長大其實挺不錯，至少有能力做出改變，一點一點向前試探。

有光的日子，自在在那里，心蕩向那里，癢挪到那里。曬一曬，搔一搔，才讓霉變多年的委屈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