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絲綢之路考古學研究作者名: 柴劍虹 張涌泉 劉進寶本章字數: 3063字更新時間: 2021-04-07 18:16:07
河北定縣塔基舍利函中波斯薩珊朝銀幣
1964年12月,河北省定縣城內東北隅華塔廢址底下石制舍利函中,發現了大批北魏時代的遺物,包括金銀器、銅器、琉璃器、珠玉、五銖錢和波斯銀幣。石函上有北魏孝文帝太和五年(481)的銘文,記載這批遺物埋入的年代。關于這次的發現,已另有簡報加以報道;本文只對所發現的波斯銀幣,加以描述和說明。承河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隊將這批銀幣標本委托作者進行研究,特在此表示謝意。
這次所發現的銀幣,一共41枚,都是波斯薩珊朝的。各枚的重量,除了殘破或有附銹很多的以外,一般是3.59~4.29克,其中4~4.2克者占83%,是薩珊朝的“德拉克麥”(drachm)銀幣。花紋和銘文,都是由印模壓印出來的,所以各枚邊緣并不成整圓形,它們的最大直徑從2.69~3.19厘米不等。
根據正面的半身王像所戴王冠的樣式和銘文中的王名,可分為二型三式。II型即卑路斯(457—483年在位)的銀幣,分為A式(王冠的中央和后面為雉堞形,前面為新月形)和B式(王冠中間有雉堞形,前后飾以一對翼翅)。關于這兩式的正、背面的花紋,我在《青海西寧出土的波斯薩珊朝銀幣》一文,已加詳細描述,這里從略。
I型只有一式,是耶斯提澤德二世(Yezdigird II,438—457年在位)的銀幣。他是卑路斯的父親,二者的時代相銜接。這一型在我國境內還是第一次發現,所以稍作描述如下:正面是半身王像,王冠上有三個雉堞形飾物,冠頂一新月上托一圓球。在一些簡陋化的標本上,這些雉堞形飾物輪廓模糊,有點像一串相疊的大小不等的串珠。新月下有兩飄帶向后飄舉,冠底一道聯珠,頷下一行小點作為胡須。這些東西在簡陋化的標本上常常模糊不清楚,甚至于省略去不加表現。腦后有球形髻,一飄帶由肩部飄起直至髻后。項后有一串聯珠項鏈,胸部有聯珠三道。王像兩側有婆羅缽字體的銘文。多為“KaDI, IeZDeKeRTI, MaLKAN MaLKA”,譯意為“主上,耶斯提澤德,萬王之王”,也有末尾省略去“MaLKA”一字的。背面中央是拜火教祭壇,底座二層,中心柱較細,柱兩側有絳帶。壇的上部三層。火焰由四層長點組成,也有簡化為三層的。兩側祭司手持長矛,背后各有銘文,右側為簡化的王名,左側為鑄造地點。摩根的《東方古泉學手冊》中便有這一型銀幣的圖繪,可以對照(圖1)。王冠的樣式是這一型的特點(圖2),
再結合銘文中的王名,可以確定為這一國王的銀幣無疑。

圖1 耶斯提澤德二世的銀幣(依照摩根書中399圖)

圖2 耶斯提澤德二世王冠的樣式(依照普書中第三卷745圖)
現在將這41枚銀幣的大小(最大直徑)、重量、銘文等,列表如下:
表1 河北定縣出土的薩珊銀幣一覽表

續表

續表

注:原編號每件都冠以“定7”,表中從略。
根據上表,我們可以看出來,這41枚中,I型的共4枚,都是屬于耶斯提澤德二世(438—457年在位); II型A式31枚,B式6枚,都是屬于卑路斯(457—483年在位)。I型中背面銘文沒有標出紀年的,因為標出紀年是卑路斯即位后第三年才開始的,在他以前并無先例。這37枚卑路斯銀幣中,紀年銘文有3年、5年的各1枚,6年的4枚,9年的6枚,14年的1枚,卑路斯在位共26年,他的14年相當于公元470年,即北魏孝文帝即位的前一年。貯藏這批遺物(包括銀幣)的石函上銘文說:“太和五年(481)……二月輿駕東巡狩,次于中山,御新城宮,北幸唐陂……帝后爰發德音……造此五級佛圖。”這時北魏的都城仍在代,即今山西大同。太和十八年(494)才遷都洛陽。中山即今定縣,據《魏書·孝文本紀》, “太和五年春正月己卯,車駕南巡,丁亥至中山……二月癸卯,還中山,己酉,講武于唐水之陽。”這時孝文帝年僅15歲,文明皇后馮氏以太皇太后攝政。銘文中“帝、后”便是指孝文帝和文明太皇太后。這些銀幣和其他共出物,可能有一部分便是“帝、后”所施舍的。這時候,北魏皇室的貯藏庫中所搜刮的財物很豐富。太和十一年(487),因為“承平日久,府藏盈積”,曾經下詔將“御府衣服、金銀、珠玉、綾羅、錦繡、太宮雜器、太仆乘具,內庫弓矢,出其太半,班赍百官”
。這些建塔時的施舍品,很可能有一部分便是由皇室貯藏庫(“御府”)中撥調出來的。北魏在孝文帝太和五年(481)以前的26年間,曾記載波斯國“遣使朝獻”達五次之多,即太安元年(455)、和平二年(461)、天安元年(466)、皇興二年(468)、承明元年(476)。
第一次是耶斯提澤德二世所派遣的,以后的四次是卑路斯所派遣的。這時皇室貯藏庫中有波斯使臣所帶來的波斯銀幣,那是毫不足怪的事。這批銀幣的發現,可作為那時中、波兩國交往頻繁的物證。但是它們當時在北魏并不作為流通市面上的貨幣,而是和“金、銀、珠、玉”等寶物一起,作為“御府”中的寶藏。
波斯薩珊朝鑄幣的背面銘文標舉鑄造地點,實開始于發拉哈朗五世(Varahran V,420—439年在位)。耶斯提澤德二世(438—457年在位)嗣位后,也有時加以采用。我們這批中的4枚I型銀幣,也有標舉鑄地的,但銘文模糊不清,不能確定地名。卑路斯的37枚銀幣中,鑄地可以大致認辨出來的約31枚:AB 10枚,A? 5枚,UH 4枚,A?R、DA、Sǔ各2枚,AP(? )、AS、BM(? )、KR、RIU、ST(? )各1枚。因為這些是地名的縮寫,并且銘文常常模糊不清,加之我們現代對于薩珊朝的行政地理的知識又是很有限,所以大多數無法確定這些地名的全名和它們現今地點。根據摩根的研究,薩珊朝鑄幣上縮寫的鑄造地名,達215個之多,僅少數的可以考證出來。我們這一批中,AB是Aberkouth(? )或Aberqobad(? )或Abhar(? ), A?或A?R可能是AIRAN的縮寫,DA是Darabjerd, KR是Kirman, RIU是Raga(? ), Sǔ是Susa(? ), ST是Stakhar(? ), UH是Veh-Ardechir(? )或Veh-Chapour(? )或Veh-Kobad(? )。其余的便難考定了。
這一批銀幣中,特別可注意的是標本“7:3”。這枚是耶斯提澤德二世的銀幣,但是正面聯珠紋圓框以外的邊緣上,右邊有一個S形的符號,下邊有一行銘文。這一行印壓的銘文,和正面中央部分的花紋比較起來,壓痕較深入,輪廓也較清楚,顯然是后來打印上去的。這一行銘文的文字也不是波斯婆羅缽文,而是噠文。這一民族,據我國史籍記載,是“大月氏之種類也,亦曰高車之別種。其原出于塞北。”
西方史籍稱他們為壓夫達利特人(Ephthalites或Heph thalites),或稱“白匈奴”,以為是匈奴的別種。原居塞北的匈奴余種為蠕蠕豆代可汗社
所破后,分別西遁,一支為侵入歐洲的阿鐵拉所率領的匈奴,別一支便是這“白匈奴”。他們占據中亞細亞,465年南下攻破乾陀羅國。484年波斯王卑路斯與白匈奴交戰陣亡,卑路斯的兒子喀瓦特被廢黜后曾借白匈奴的兵力,才得復位。但后來波斯王庫思老一世(531—579)和突厥聯盟,于567年滅白匈奴。
我國史籍中也說,
噠盛時“西域康居、于闐、沙勒、安息及諸小國三十許,皆役屬之,號為大國”。又說“自太安(455—459)以后,每遣使朝貢。……永熙(532—533)以后,朝獻遂絕”。
噠國自鑄的銀幣,也是摹仿波斯薩珊朝的銀幣,但是王像不同,銘文采用本國文字,也有采用婆羅缽字或印度婆羅謎字的。這種銀幣發現不多。另一種是在波斯的鑄幣上打上了
噠文字的戳記,表示可以在他們的國境內流通作為法幣。
我們這一枚便是屬于這一種的。這種文字,在阿拉伯時代,
噠的舊境內仍有使用。但是后來便失傳了。雖然近來有人做過研究,并提出對各字母的音值的假定,例如圓圈形的字母讀作A,但尚未取得學術界的公認。如果依摩根的字母對照表,這一行文字,自右而左的字母是
(? )UHUNAMZ(? )。但是這音值并不可靠,至于它的字義當然更是無法通曉。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枚打上
噠文戳記的波斯銀幣,是和一般的波斯銀幣一起于481年埋入舍利函中作為施舍物。在這以前,
噠國曾于太安二年(456)十一月遣使到北魏“朝獻”。
這枚銀幣是前段所提到的那幾次的波斯使節將它混在波斯銀幣中帶來的呢,還是原先由
噠國使臣帶來,后來在皇室的貯藏庫中混在一起的呢?總之,這枚銀幣是我國境內第一次發現的和
噠國有關的實物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