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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

(摘自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

Ⅰ.生產、消費、分配、交換(流通)

1.生產

(a)擺在面前的對象,首先是物質生產

在社會中進行生產的個人,——因而,這些個人的一定社會性質的生產,當然是出發點,被斯密和李嘉圖當作出發點的單個的孤立的獵人和漁夫,屬于18世紀的缺乏想象力的虛構。這是魯濱遜一類的故事,這類故事決不像文化史家想象的那樣,僅僅表示對過度文明的反動和要回到被誤解了的自然生活中去。同樣,盧梭的通過契約來建立天生獨立的主體之間的關系和聯系的“社會契約”,也不是以這種自然主義為基礎的。這是假象,只是大大小小的魯濱遜一類故事所造成的美學上的假象。其實,這是對于16世紀以來就作了準備、而在18世紀大踏步走向成熟的“市民社會”的預感。在這個自由競爭的社會里,單個的人表現為擺脫了自然聯系等等,而在過去的歷史時代,自然聯系等等使他成為一定的狹隘人群的附屬物。這種18世紀的個人,一方面是封建社會形式解體的產物,另一方面是16世紀以來新興生產力的產物,而在18世紀的預言家看來(斯密和李嘉圖還完全以這些預言家為依據),這種個人是曾在過去存在過的理想;在他們看來,這種個人不是歷史的結果,而是歷史的起點。因為按照他們關于人性的觀念,這種合乎自然的個人并不是從歷史中產生的,而是由自然造成的。這樣的錯覺是到現在為止的每個新時代所具有的。斯圖亞特在許多方面同18世紀對立并作為貴族比較多地站在歷史基礎上,從而避免了這種局限性。

我們越往前追溯歷史,個人,從而也是進行生產的個人,就越表現為不獨立,從屬于一個較大的整體;最初還是十分自然地在家庭和擴大成為氏族的家庭中;后來是在由氏族間的沖突和融合而產生的各種形式的公社中。只有到18世紀,在“市民社會”中,社會聯系的各種形式,對個人說來,才表現為只是達到他私人目的的手段,才表現為外在的必然性。但是,產生這種孤立個人的觀點的時代,正是具有迄今為止最發達的社會關系(從這種觀點看來是一般關系)的時代。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孤立的個人在社會之外進行生產——這是罕見的事,在已經內在地具有社會力量的文明人偶然落到荒野時,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就像許多個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談而竟有語言發展一樣,是不可思議的。在這方面無須多說。18世紀的人們有這種荒誕無稽的看法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巴師夏、凱里和蒲魯東等人又把這種看法鄭重其事地引進最新的經濟學中來,這一點本來可以完全不提。蒲魯東等人自然樂于用編造神話的辦法,來對一種他不知道歷史來源的經濟關系的起源作歷史哲學的說明,說什么亞當或普羅米修斯已經有了現成的想法,后來這種想法就被實行了等等。再沒有比這類想入非非的陳詞濫調更加枯燥乏味的了。

因此,說到生產,總是指在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社會個人的生產。因而,好像只要一說到生產,我們或者就要把歷史發展過程在它的各個階段上一一加以研究,或者一開始就要聲明,我們指的是某個一定的歷史時代,例如,是現代資產階級生產——這種生產事實上是我們研究的本題。可是,生產的一切時代有某些共同標志,共同規定。生產一般是一個抽象,但是只要它真正把共同點提出來,定下來,免得我們重復,它就是一個合理的抽象。不過,這個一般,或者說,經過比較而抽出來的共同點,本身就是有許多組成部分的、分為不同規定的東西。其中有些屬于一切時代,另一些是幾個時代共有的。[有些]規定是最新時代和最古時代共有的。沒有它們,任何生產都無從設想;但是,如果說最發達的語言和最不發達的語言共同具有一些規律和規定,那么,構成語言發展的恰恰是有別于這個一般和共同點的差別。對生產一般適用的種種規定所以要抽出來,也正是為了不致因為有了統一(主體是人,客體是自然,這總是一樣的,這里已經出現了統一)而忘記本質的差別。那些證明現存社會關系永存與和諧的現代經濟學家的全部智慧,就在于忘記這種差別。例如,沒有生產工具,哪怕這種生產工具不過是手,任何生產都不可能。沒有過去的、積累的勞動,哪怕這種勞動不過是由于反復操作而積聚在野蠻人手上的技巧,任何生產都不可能。資本,別的不說,也是生產工具,也是過去的、客體化了的勞動。可見資本是一種一般的、永存的自然關系;這樣說是因為恰好拋開了正是使“生產工具”、“積累的勞動”成為資本的那個特殊。因此,生產關系的全部歷史,例如在凱里看來,是歷代政府的惡意篡改。

如果沒有生產一般,也就沒有一般的生產。生產總是一個個特殊的生產部門——如農業、畜牧業、制造業等,或者生產是總體。可是,政治經濟學不是工藝學。生產的一般規定在一定社會階段上對特殊生產形式的關系,留待別處(后面)再說。

最后,生產也不只是特殊的生產,而始終是一定的社會體即社會的主體在或廣或窄的由各生產部門組成的總體中活動著。科學的敘述對現實運動的關系,也還不是這里所要說的。生產一般。特殊生產部門。生產的總體。

現在時髦的做法,是在經濟學的開頭擺上一個總論部分——就是標題為《生產》的那部分(參看約·斯·穆勒的著作),用來論述一切生產的一般條件。這個總論部分包括或者據說應當包括:

(1)進行生產所必不可缺少的條件。因此,這實際上不過是擺出一切生產的基本要素。可是,我們將會知道,這些要素實際上歸納起來不過是幾個十分簡單的規定,而這些規定卻擴展成淺薄的同義反復。

(2)或多或少促進生產的條件,如像亞當·斯密所說的前進的和停滯的社會狀態。要把這些在亞·斯密那里作為提示而具有價值的東西提到科學意義上來,就得研究在各個民族的發展過程中各個時期的生產率程度——這種研究超出本題的范圍,而這種研究同本題有關的方面,應在敘述競爭、積累等等時來談。照一般的提法,答案總是這樣一個一般的說法:一個工業民族,當它一般地達到它的歷史高峰的時候,也就達到它的生產高峰。實際上,一個民族的工業高峰是在這個民族的主要任務還不是維護利潤,而是謀取利潤的時候達到的。就這一點來說,美國人勝過英國人。或者是這樣的說法:例如,某些種族素質,氣候,自然環境如離海的遠近,土地肥沃程度等等,比另外一些更有利于生產。這又是同義反復,即財富的主客觀因素越是在更高的程度上具備,財富就越容易創造。

但是,這一切并不是經濟學家在這個總論部分所真正要說的。相反,他們所要說的是,生產不同于分配等等(參看穆勒的著作),應當被描寫成局限在與歷史無關的永恒自然規律之內的事情,于是資產階級關系就被乘機當作社會一般的顛撲不破的自然規律偷偷地塞了進來。這是整套手法的多少有意識的目的。在分配上,他們則相反地認為,人們事實上可以隨心所欲。即使根本不談生產和分配的這種粗暴割裂以及生產和分配的現實關系,總應該從一開始就清楚地看到:無論在不同社會階段上分配方式如何不同,總是可以像在生產中那樣提出一些共同的規定來,可以把一切歷史差別混合或融化在一般人類規律之中。例如,奴隸、農奴、雇傭工人都得到一定量的食物,使他們能夠作為奴隸、農奴和雇傭工人來生存。靠貢賦生活的征服者,靠稅收生活的官吏,靠地租生活的土地所有者,靠施舍生活的僧侶,靠什一稅生活的教士,都得到一份社會產品,而決定這一份產品的規律不同于決定奴隸等等的那一份產品的規律。一切經濟學家在這個項目下提出的兩個要點是:(1)財產,(2)司法、警察等等對財產的保護。對此要極簡短地答復一下:

關于第一點。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在這個意義上,說財產(占有)是生產的一個條件,那是同義反復。但是,可笑的是從這里一步就跳到財產的一定形式,如私有財產。(而且還以對立的形式即無財產作為前提條件。)歷史卻表明,共同財產(如印度人、斯拉夫人、古克爾特人等等那里的共同財產)是原始形式。這種形式還以公社財產形式長期起著顯著的作用。至于財富在這種還是那種財產形式下能更好地發展的問題,還根本不是這里所要談的。可是,如果說在任何財產形式都不存在的地方,就談不到任何生產,因此也就談不到任何社會,那么,這是同義反復。什么也不占有的占有,是自相矛盾。

關于第二點。對既得物的保護等等。如果把這些濫調還原為它們的實際內容,它們所表示的就比它們的說教者所知道的還多。就是說,每種生產形式都產生出它所特有的法的關系、統治形式等等。粗率和無知之處正在于把有機地聯系著的東西看成是彼此偶然發生關系的、純粹反思聯系中的東西。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只是感到,在現代警察制度下,比在例如強權下能更好地進行生產。他們只是忘記了,強權也是一種法,而且強者的權利也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于他們的“法治國家”中。

當與生產的一定階段相應的社會狀態剛剛產生或者已經衰亡的時候,自然會出現生產上的紊亂,雖然程度和影響有所不同。

總之:一切生產階段所共有的、被思維當作一般規定而確定下來的規定,是存在的,但是所謂一切生產的一般條件,不過是這些抽象要素,用這些要素不可能理解任何一個現實的歷史的生產階段。

2.生產與分配、交換、消費的一般關系

在進一步分析生產之前,必須考察一下經濟學家拿來與生產并列的幾個項目。

膚淺的表象是:在生產中,社會成員占有(開發、改造)自然產品供人類需要;分配決定個人分取這些產品的比例;交換給個人帶來他想用分配給他的一份去換取的那些特殊產品;最后,在消費中,產品變成享受的對象,個人占有的對象。生產制造出適合需要的對象;分配依照社會規律把它們分配;交換依照個人需要把已經分配的東西再分配;最后,在消費中,產品脫離這種社會運動,直接變成個人需要的對象和仆役,供個人享受而滿足個人需要。因而,生產表現為起點,消費表現為終點,分配和交換表現為中間環節,這中間環節又是二重的,分配被規定為從社會出發的要素,交換被規定為從個人出發的要素。在生產中,人客體化,在消費中,物主體化;在分配中,社會以一般的、占統治地位的規定的形式,擔任生產和消費之間的中介;在交換中,生產和消費由個人的偶然的規定性來中介。

分配決定產品歸個人的比例(數量);交換決定個人拿分配給自己的一份所要求的產品。

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因此形成一個正規的三段論法:生產是一般,分配和交換是特殊,消費是個別,全體由此結合在一起。這當然是一種聯系,然而是一種膚淺的聯系。生產決定于一般的自然規律;分配決定于社會的偶然情況,因此它能夠或多或少地對生產起促進作用;交換作為形式上的社會運動介于兩者之間;而消費這個不僅被看成終點而且被看成最后目的的結束行為,除了它又會反過來作用于起點并重新引起整個過程之外,本來不屬于經濟學的范圍。

反對政治經濟學家的人們——不論這些反對者是不是他們的同行——責備他們把聯系著的東西粗野地割裂了,這些反對者或者同他們處于同一水平,或者低于他們。最庸俗不過的責備就是,說政治經濟學家過于重視生產,把它當作目的本身。說分配也是同樣重要的。這種責備的立足點恰恰是這樣一種經濟觀點,即把分配當作與生產并列的獨立自主的領域。或者是這樣的責備,說沒有把這些要素放在其統一中來考察。好像這種割裂不是從現實進到教科書中去的,而相反地是從教科書進到現實中去的,好像這里的問題是要對概念作辯證的平衡,而不是解釋現實的關系!

(a)[生產和消費]

生產直接也是消費。雙重的消費,主體的和客體的。[第一,]個人在生產過程中發展自己的能力,也在生產行為中支出、消耗這種能力,這同自然的生殖是生命力的一種消費完全一樣。第二,生產資料的消費,生產資料被使用、被消耗、一部分(如在燃燒中)重新分解為一般元素。原料的消費也是這樣,原料不再保持自己的自然形狀和自然特性,而是喪失了這種形狀和特性。因此,生產行為本身就它的一切要素來說也是消費行為。不過,這一點是經濟學家所承認的。他們把直接與消費同一的生產,直接與生產合一的消費,稱作生產的消費。生產和消費的這種同一性,歸結為斯賓諾莎的命題:“規定即否定”。

但是,提出生產的消費這個規定,只是為了把與生產同一的消費跟原來意義上的消費區別開來,后面這種消費被理解為起消滅作用的與生產相對的對立面。現在我們來考察一下這個原來意義上的消費。

消費直接也是生產,正如在自然界中元素和化學物質的消費是植物的生產一樣。例如,在吃喝這一種消費形式中,人生產自己的身體,這是明顯的事。而對于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從某一方面來生產人的其他任何消費方式也都可以這樣說。消費的生產。可是,經濟學卻說,這種與消費同一的生產是第二種生產,是靠消滅第一種生產的產品引起的。在第一種生產中,生產者物化,在第二種生產中,生產者所創造的物人化。因此,這種消費的生產——雖然它是生產和消費的直接統一——是與原來意義上的生產根本不同的。生產同消費合一和消費同生產合一的這種直接統一,并不排斥它們直接是兩個東西。

可見,生產直接是消費,消費直接是生產。每一方直接是它的對方。可是同時在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種中介運動。生產中介著消費,它創造出消費的材料,沒有生產,消費就沒有對象。但是消費也中介著生產,因為正是消費替產品創造了主體,產品對這個主體才是產品。產品在消費中才得到最后完成。一條鐵路,如果沒有通車、不被磨損、不被消費,它只是可能性的鐵路,不是現實的鐵路。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但是,沒有消費,也就沒有生產,因為如果沒有消費,生產就沒有目的。消費從兩方面生產著生產:

(1)因為產品只是在消費中才成為現實的產品,例如,一件衣服由于穿的行為才現實地成為衣服;一間房屋無人居住,事實上就不成其為現實的房屋;因此,產品不同于單純的自然對象,它在消費中才證實自己是產品,才成為產品。消費是在把產品消滅的時候才使產品最后完成,因為產品之所以是產品,不在于它是物化了的活動,而只是在于它是活動著的主體的對象。

(2)因為消費創造出新的生產的需要,也就是創造出生產的觀念上的內在動機,后者是生產的前提。消費創造出生產的動力;它也創造出在生產中作為決定目的的東西而發生作用的對象。如果說,生產在外部提供消費的對象是顯而易見的,那么,同樣顯而易見的是,消費在觀念上提出生產的對象,把它作為內心的圖象、作為需要、作為動力和目的提出來。消費創造出還是在主觀形式上的生產對象。沒有需要,就沒有生產。而消費則把需要再生產出來。

與此相應,就生產方面來說:

(1)它為消費提供材料,對象。消費而無對象,不成其為消費,因而在這方面生產創造出、生產出消費。

(2)但是,生產為消費創造的不只是對象,它也給予消費以消費的規定性、消費的性質,使消費得以完成。正如消費使產品得以完成其為產品一樣,生產使消費得以完成。首先,對象不是一般的對象,而是一定的對象,是必須用一定的而又是由生產本身所中介的方式來消費的。饑餓總是饑餓,但是用刀叉吃熟肉來解除的饑餓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齒啃生肉來解除的饑餓。因此,不僅消費的對象,而且消費的方式,不僅在客體方面,而且在主體方面,都是生產所生產的。所以,生產創造消費者。

(3)生產不僅為需要提供材料,而且它也為材料提供需要。一旦消費脫離了它最初的自然粗野狀態和直接狀態,——如果消費停留在這種狀態,那也是生產停滯在自然粗野狀態的結果,——那么消費本身作為動力就靠對象來作中介。消費對于對象所感到的需要,是對于對象的知覺所創造的。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具有審美能力的大眾,——任何其他產品也都是這樣。因此,生產不僅為主體生產對象,而且也為對象生產主體。

因此,生產生產著消費:(1)是由于生產為消費創造材料;(2)是由于生產決定消費的方式;(3)是由于生產通過它起初當作對象生產出來的產品在消費者身上引起需要。因而,它生產出消費的對象,消費的方式,消費的動力。同樣,消費生產出生產者的素質,因為它在生產者身上引起追求一定目的的需要。

因此,消費和生產之間的同一性表現在三方面:

(1)直接的同一性:生產是消費;消費是生產。消費的生產。生產的消費。國民經濟學家把兩者都稱為生產的消費,可是還作了一個區別。前者表現為再生產;后者表現為生產的消費。關于前者的一切研究是關于生產的勞動或非生產的勞動的研究;關于后者的研究是關于生產的消費或非生產的消費的研究。

(2)每一方表現為對方的手段;以對方為中介;這表現為它們的相互依存;這是一個運動,它們通過這個運動彼此發生關系,表現為互不可缺,但又各自處于對方之外。生產為消費創造作為外在對象的材料;消費為生產創造作為內在對象,作為目的的需要。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這一點在經濟學中是以多種形式出現的。

(3)生產不僅直接是消費,消費不僅直接是生產;生產也不僅是消費的手段,消費也不僅是生產的目的,就是說,每一方都為對方提供對象,生產為消費提供外在的對象,消費為生產提供想象的對象;兩者的每一方不僅直接就是對方,不僅中介著對方,而且,兩者的每一方由于自己的實現才創造對方;每一方是把自己當作對方創造出來。消費完成生產行為,只是由于消費使產品最后完成其為產品,只是由于消費把它消滅,把它的獨立的物體形式消耗掉;只是由于消費使得在最初生產行為中發展起來的素質通過反復的需要上升為熟練技巧;所以,消費不僅是使產品成為產品的終結行為,而且也是使生產者成為生產者的終結行為。另一方面,生產生產出消費,是由于生產創造出消費的一定方式,其次是由于生產把消費的動力,消費能力本身當作需要創造出來。這第三項所說的這個最后的同一性,在經濟學中常常是以需求和供給、對象和需要、社會創造的需要和自然需要的關系來說明的。

這樣看來,對于一個黑格爾主義者來說,把生產和消費等同起來,是最簡單不過的事。不僅社會主義美文學家這樣做過,而且平庸的經濟學家也這樣做過。例如,薩伊說,就一個民族來說,它的生產也就是它的消費。或者就人類一般來說也是如此。施托爾希指出過薩伊的錯誤,他說,例如一個民族不是把自己的產品全部消費掉,而是還要創造生產資料等等,固定資本等等。此外,把社會當作一個單一的主體來考察,是對它作了不正確的考察;思辨式的考察。就一個主體來說,生產和消費表現為一個行為的兩個要素。這里要強調的主要之點是:無論我們把生產和消費看作一個主體的活動或者許多個人的活動,它們總是表現為一個過程的兩個要素,在這個過程中,生產是實際的起點,因而也是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消費,作為必需,作為需要,本身就是生產活動的一個內在要素。但是生產活動是實現的起點,因而也是實現的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是整個過程借以重新進行的行為。個人生產出一個對象和通過消費這個對象返回自身,然而,他是作為生產的個人和自我再生產的個人。所以,消費表現為生產的要素。

但是,在社會中,產品一經完成,生產者對產品的關系就是一種外在的關系,產品回到主體,取決于主體對其他個人的關系。他不是直接獲得產品。如果說他是在社會中生產,那么直接占有產品也不是他的目的。在生產者和產品之間出現了分配,分配借社會規律決定生產者在產品世界中的份額,因而出現在生產和消費之間。

那么,分配是否作為獨立的領域,和生產并列,處于生產之外呢?

(b)[生產和分配]

如果看看普通的經濟學著作,首先令人注目的是,在這些著作里什么都被提出兩次。舉例來說,在分配上出現的是地租、工資、利息和利潤,而在生產上作為生產要素出現的是土地、勞動、資本。說到資本,一開始就清楚,它被提出了兩次:(1)作為生產要素;(2)作為收入源泉,作為決定一定的分配形式的東西。因此,利息和利潤本身,就它們作為資本增長和擴大的形式,因而作為資本生產本身的要素來說,也出現在生產中。利息和利潤作為分配形式,是以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為前提的。它們是以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為前提的分配方式。它們又是資本的再生產方式。

同樣,工資是在另一個項目中被考察的雇傭勞動:在雇傭勞動的場合勞動作為生產要素所具有的規定性,在工資的場合表現為分配的規定。如果勞動不是規定為雇傭勞動,那么,勞動參與產品分配的方式,也就不表現為工資,如在奴隸制度下就是這樣。最后,地租——我們直接來看地產參與產品分配的最發達的分配形式——的前提,是作為生產要素的大地產(其實是大農業),而不是土地一般,就像工資的前提不是勞動一般一樣。所以,分配關系和分配方式只是表現為生產要素的背面。個人以雇傭勞動的形式參與生產,就以工資形式參與產品、生產成果的分配。分配的結構完全決定于生產的結構。分配本身是生產的產物,不僅就對象說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說也是如此。就對象說,能分配的只是生產的成果,就形式說,參與生產的一定方式決定分配的特殊形式,決定參與分配的形式。把土地放在生產上來談,把地租放在分配上來談,等等,這完全是幻覺。

因此,像李嘉圖那樣一些經常被人責備為只看到生產的經濟學家,卻專門把分配規定為經濟學的對象,因為他們直覺地把分配形式看成是一定社會中的生產各要素借以得到確定的最確切的表現。

在單個的個人面前,分配自然表現為一種社會規律,這種規律決定他在生產中的地位,他在這個地位上生產,因而分配先于生產。這個個人一開始就沒有資本,沒有地產。他一出生就由社會分配指定從事雇傭勞動。但是這種指定本身是資本、地產作為獨立的生產要素存在的結果。

就整個社會來看,分配似乎還從一方面先于生產,并且決定生產;似乎是先于經濟的事實。一個征服民族在征服者之間分配土地,因而造成了地產的一定的分配和形式;由此決定了生產。或者,它使被征服的民族成為奴隸,于是使奴隸勞動成為生產的基礎。或者,一個民族經過革命把大地產分割成小塊土地,從而通過這種新的分配使生產有了一種新的性質。或者,立法使地產永久屬于一定的家庭,或者,把勞動[當作]世襲的特權來分配,因而把勞動像社會等級一樣地固定下來。在所有這些歷史上有過的情況下,似乎不是生產安排和決定分配,而相反地是分配安排和決定生產。

照最淺薄的理解,分配表現為產品的分配,因此它離開生產很遠,似乎對生產是獨立的。但是,在分配是產品的分配之前,它是(1)生產工具的分配,(2)社會成員在各類生產之間的分配(個人從屬于一定的生產關系)——這是同一關系的進一步規定。這種分配包含在生產過程本身中并且決定生產的結構,產品的分配顯然只是這種分配的結果。如果在考察生產時把包含在其中的這種分配撇開,生產顯然是一個空洞的抽象;相反,有了這種本來構成生產的一個要素的分配,產品的分配自然也就確定了。正因為如此,力求在一定的社會結構中來理解現代生產并且主要是研究生產的經濟學家李嘉圖,是把生產而是把分配說成現代經濟學的本題。從這里,又一次顯出了那些把生產當作永恒真理來論述而把歷史限制在分配范圍之內的經濟學家是多么荒誕無稽。

這種決定生產本身的分配究竟和生產處于怎樣的關系,這顯然是屬于生產本身內部的問題。如果有人說,既然生產必須從生產工具的一定的分配出發,至少在這個意義上分配先于生產,成為生產的前提,那么就應該答復他說,生產實際上有它的條件和前提,這些條件和前提構成生產的要素。這些要素最初可能表現為自然發生的東西。通過生產過程本身,它們就從自然發生的東西變成歷史的東西,并且對于這一個時期表現為生產的自然前提,對于前一個時期就是生產的歷史結果。它們在生產本身內部被不斷地改變。例如,機器的應用既改變了生產工具的分配,也改變了產品的分配。現代大地產本身既是現代商業和現代工業的結果,也是現代工業在農業上應用的結果。

上面提出的一些問題,歸根到底就是:一般歷史條件在生產上是怎樣起作用的,生產和一般歷史運動的關系又是怎樣的。這個問題顯然屬于對生產本身的討論和闡述。

然而,這些問題即使照上面那樣平庸的提法,同樣也可以給予簡短的回答。所有的征服有三種可能。征服民族把自己的生產方式強加于被征服的民族(例如,英國人本世紀在愛爾蘭所做的,部分地在印度所做的);或者是征服民族讓舊生產方式維持下去,自己滿足于征收貢賦(如土耳其人和羅馬人);或者是發生一種相互作用,產生一種新的、綜合的東西(日耳曼人的征服中一部分就是這樣)。在所有的情況下,生產方式,不論是征服民族的,被征服民族的,還是兩者混合形成的,總是決定新出現的分配。因此,雖然這種分配對于新的生產時期表現為前提,但它本身又是生產的產物,不僅是一般歷史生產的產物,而且是一定歷史生產的產物。

例如,蒙古人根據他們生產即放牧的特點把俄羅斯弄成一片荒涼,因為大片無人居住的地帶是放牧的主要條件。在日耳曼蠻族,用農奴耕作是傳統的生產,過的是鄉村的孤獨生活,他們能夠非常容易地讓羅馬各行省服從這些條件,因為那里發生的地產的積聚已經完全推翻了舊的農業關系。

有一種傳統的看法,認為在某些時期人們只靠掠奪生活。但是要能夠掠奪,就要有可以掠奪的東西,因此就要有生產。而掠奪的方式本身又決定于生產的方式。例如,掠奪一個從事證券投機的民族就不能同掠奪一個游牧民族一樣。

在奴隸的場合,生產工具直接被掠奪。但在這種情況下,掠奪奴隸的國家的生產必須安排得容許使用奴隸勞動,或者必須建立一種適于使用奴隸的生產方式(如在南美等)。

法律可以使一種生產資料,例如土地,永遠屬于一定家庭。這些法律,只有當大地產同社會生產處于和諧中的時候,如像在英國那樣,才有經濟意義。在法國,盡管有大地產,但經營的是小規模農業,因而大地產就被革命打碎了。但是,土地分成小塊的狀態是否例如通過法律永遠固定下來了呢?盡管有這種法律,財產卻又積聚起來了。法律在鞏固分配關系方面的影響和它們由此對生產發生的作用,要專門加以規定。

(c)最后,交換和流通

流通本身只是交換的一定要素,或者也是從交換總體上看的交換。

既然交換只是生產和由生產決定的分配一方同消費一方之間的中介要素,而消費本身又表現為生產的一個要素,交換顯然也就作為生產的要素包含在生產之內。

第一,很明顯,在生產本身中發生的各種活動和各種能力的交換,直接屬于生產,并且從本質上組成生產。第二,這同樣適用于產品交換,只要產品交換是用來制造供直接消費的成品的手段。在這個限度內,交換本身是包含在生產之中的行為。第三,所謂實業家之間的交換,不僅從它的組織方面看完全決定于生產,而且本身也是生產活動。只有在最后階段上,當產品直接為了消費而交換的時候,交換才表現為獨立于生產之旁,與生產漠不相干。但是,(1)如果沒有分工,不論這種分工是自然發生的或者本身已經是歷史的結果,也就沒有交換;(2)私人交換以私人生產為前提;(3)交換的深度、廣度和方式都是由生產的發展和結構決定的。例如,城鄉之間的交換,鄉村中的交換,城市中的交換等等。可見,交換就其一切要素來說,或者是直接包含在生產之中,或者是由生產決定。

我們得到的結論并不是說,生產、分配、交換、消費是同一的東西,而是說,它們構成一個總體的各個環節,一個統一體內部的差別。生產既支配著與其他要素相對而言的生產自身,也支配著其他要素。過程總是從生產重新開始。交換和消費不能是起支配作用的東西,這是不言而喻的。分配,作為產品的分配,也是這樣。而作為生產要素的分配,它本身就是生產的一個要素。因此,一定的生產決定一定的消費、分配、交換和這些不同要素相互間的一定關系。當然,生產就其單方面形式來說也決定于其他要素。例如,當市場擴大,即交換范圍擴大時,生產的規模也就增大,生產也就分得更細。隨著分配的變動,例如,隨著資本的積聚,隨著城鄉人口的不同的分配等等,生產也就發生變動。最后,消費的需要決定著生產。不同要素之間存在著相互作用。每一個有機整體都是這樣。

3.政治經濟學的方法

當我們從政治經濟學的角度考察某一國家的時候,我們從該國的人口,人口的階級劃分,人口在城鄉、海洋、在不同生產部門的分布,輸出和輸入,全年的生產和消費,商品價格等等開始。

從實在和具體開始,從現實的前提開始,因而,例如在經濟學上從作為全部社會生產行為的基礎和主體的人口開始,似乎是正確的。但是,更仔細地考察起來,這是錯誤的。如果我,例如,拋開構成人口的階級,人口就是一個抽象。如果我不知道這些階級所依據的因素,如雇傭勞動、資本等等,階級又是一句空話。而這些因素是以交換、分工、價格等等為前提的。比如資本,如果沒有雇傭勞動、價值、貨幣、價格等等,它就什么也不是。因此,如果我從人口著手,那么,這就是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并且通過更切近的規定我就會在分析中達到越來越簡單的概念;從表象中的具體達到越來越稀薄的抽象,直到我達到一些最簡單的規定。于是行程又得從那里回過頭來,直到我最后又回到人口,但是這回人口已不是關于整體的一個混沌的表象,而是一個具有許多規定和關系的豐富的總體了。

第一條道路是經濟學在它產生時期在歷史上走過的道路。例如,17世紀的經濟學家總是從生動的整體,從人口、民族、國家、若干國家等等開始,但是他們最后總是從分析中找出一些有決定意義的抽象的一般的關系,如分工、貨幣、價值等等。這些個別要素一旦多少確定下來和抽象出來,從勞動、分工、需要、交換價值等等這些簡單的東西上升到國家、國際交換和世界市場的各種經濟學體系就開始出現了。

后一種方法顯然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雖然它是現實的起點,因而也是直觀和表象的起點。在第一條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

因此,黑格爾陷入幻覺,把實在理解為自我綜合、自我深化和自我運動的思維的結果,其實,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把它當作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出來的方式。但決不是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舉例來說,最簡單的經濟范疇,如交換價值,是以人口即在一定關系中進行生產的人口為前提的;也是以某種家庭、公社或國家等為前提的。交換價值只能作為一個具體的、生動的既定整體的抽象的單方面的關系而存在。相反,作為范疇,交換價值卻有一種洪水期前的存在。因此,在意識看來(而哲學意識就是被這樣規定的:在它看來,正在理解著的思維是現實的人,而被理解了的世界本身才是現實的世界),范疇的運動表現為現實的生產行為(只可惜它從外界取得一種推動),而世界是這種生產行為的結果;這——不過又是一個同義反復——只有在下面這個限度內才是正確的:具體總體作為思想總體、作為思想具體,事實上是思維的、理解的產物;但是,決不是處于直觀和表象之外或駕于其上而思維著的、自我產生著的概念的產物,而是把直觀和表象加工成概念這一過程的產物。整體,當它在頭腦中作為思想整體而出現時,是思維著的頭腦的產物,這個頭腦用它所專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這種方式是不同于對于世界的藝術精神的,宗教精神的,實踐精神的掌握的。實在主體仍然是在頭腦之外保持著它的獨立性;只要這個頭腦還僅僅是思辨地、理論地活動著。因此,就是在理論方法上,主體,即社會,也必須始終作為前提浮現在表象面前。

但是,這些簡單的范疇在比較具體的范疇以前是否也有一種獨立的歷史存在或自然存在呢?要看情況而定。例如,黑格爾論法哲學,是從占有開始,把占有看作主體的最簡單的法的關系,這是對的。但是,在家庭或主奴關系這些具體得多的關系之前,占有并不存在。相反,如果說存在著還只是占有,而沒有所有權的家庭和部落整體,這倒是對的。所以,同所有權相比,這種比較簡單的范疇,表現為比較簡單的家庭團體或部落團體的關系。它在比較高級的社會中表現為一個發達的組織的比較簡單的關系。但是那個以占有為關系的比較具體的基礎總是前提。可以設想有一個孤獨的野人占有東西。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占有并不是法的關系。說占有在歷史上發展為家庭,是錯誤的。占有倒總是以這個“比較具體的法的范疇”為前提的。但是,不管怎樣總可以說,簡單范疇是這樣一些關系的表現,在這些關系中,較不發展的具體可以已經實現,而那些通過較具體的范疇在精神上表現出來的較多方面的聯系或關系還沒有產生;而比較發展的具體則把這個范疇當作一種從屬關系保存下來。在資本存在之前,銀行存在之前,雇傭勞動等等存在之前,貨幣能夠存在,而且在歷史上存在過。因此,從這一方面看來,可以說,比較簡單的范疇可以表現一個比較不發展的整體的處于支配地位的關系或者一個比較發展的整體的從屬關系,這些關系在整體向著以一個比較具體的范疇表現出來的方面發展之前,在歷史上已經存在。在這個限度內,從最簡單上升到復雜這個抽象思維的進程符合現實的歷史過程。

另一方面,可以說,有一些十分發展的、但在歷史上還不成熟的社會形式,其中有最高級的經濟形式,如協作、發達的分工等等,卻不存在任何貨幣,秘魯就是一個例子。就在斯拉夫公社中,貨幣以及作為貨幣的條件的交換,也不是或者很少是出現在各個公社內部,而是出現在它們的邊界上,出現在與其他公社的交往中,因此,把同一公社內部的交換當作原始構成因素,是完全錯誤的。相反地,與其說它起初發生在同一公社內部的成員間,不如說它發生在不同公社的相互關系中。其次,雖然貨幣很早就全面地發生作用,但是在古代它只是在片面發展的民族即商業民族中才是處于支配地位的因素。甚至在最文明的古代,在希臘人和羅馬人那里,貨幣的充分發展——在現代的資產階級社會中這是前提——只是出現在他們解體的時期。因此,這個十分簡單的范疇,在歷史上只有在最發達的社會狀態下才表現出它的充分的力量。它決沒有歷盡一切經濟關系。例如,在羅馬帝國,在它最發達的時期,實物稅和實物租仍然是基礎。那里,貨幣制度原來只是在軍隊中得到充分發展。它也從來沒有掌握勞動的整個領域。

可見,比較簡單的范疇,雖然在歷史上可以在比較具體的范疇之前存在,但是,它在深度和廣度上的充分發展恰恰只能屬于一個復雜的社會形式,而比較具體的范疇在一個比較不發展的社會形式中有過比較充分的發展。

勞動似乎是一個十分簡單的范疇。它在這種一般性上——作為勞動一般——的表象也是古老的。但是,在經濟學上從這種簡單性上來把握的“勞動”,和產生這個簡單抽象的那些關系一樣,是現代的范疇。例如,貨幣主義把財富看成還是完全客觀的東西,看成自身之外的物,存在于貨幣中。同這個觀點相比,重工主義或重商主義把財富的源泉從對象轉到主體的活動——商業勞動和工業勞動,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但是,他們仍然只是把這種活動本身理解為局限于取得貨幣的活動。同這個主義相對立的重農主義把勞動的一定形式——農業——看作創造財富的勞動,不再把對象本身看作裹在貨幣的外衣之中,而是看作產品一般,看作勞動的一般成果了。這種產品還與活動的局限性相應而仍然被看作自然規定的產品——農業的產品,主要是土地的產品。

亞當·斯密大大地前進了一步,他拋開了創造財富的活動的一切規定性,——干脆就是勞動,既不是工業勞動,又不是商業勞動,也不是農業勞動,而既是這種勞動,又是那種勞動。有了創造財富的活動的抽象一般性,也就有了被規定為財富的對象的一般性,這就是產品一般,或者說又是勞動一般,然而是作為過去的、對象化的勞動。這一步跨得多么艱難,多么巨大,只要看看連亞當·斯密本人還時時要回到重農主義,就可想見了。這也許會造成一種看法,好像由此只是替人——不論在哪種社會形式下——作為生產者在其中出現的那種最簡單、最原始的關系找到了一個抽象表現。從一方面看來這是對的。從另一方面看來就不是這樣。

對任何種類勞動的同樣看待,以各種現實勞動組成的一個十分發達的總體為前提,在這些勞動中,任何一種勞動都不再是支配一切的勞動。所以,最一般的抽象總只是產生在最豐富的具體發展的場合,在那里,一種東西為許多東西所共有,為一切所共有。這樣一來,它就不再只是在特殊形式上才能加以思考了。另一方面,勞動一般這個抽象,不僅僅是各種勞動組成的一個具體總體的精神結果。對任何種類勞動的同樣看待,適合于這樣一種社會形式,在這種社會形式中,個人很容易從一種勞動轉到另一種勞動,一定種類的勞動對他們說來是偶然的,因而是無差別的。這里,勞動不僅在范疇上,而且在現實中都成了創造財富一般的手段,它不再是同具有某種特殊性的個人結合在一起的規定了。在資產階級社會的最現代的存在形式——美國,這種情況最為發達。所以,在這里,“勞動”、“勞動一般”、直截了當的勞動這個范疇的抽象,這個現代經濟學的起點,才成為實際上真實的東西。所以,這個被現代經濟學提到首位的,表現出一種古老而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的關系的最簡單的抽象,只有作為最現代的社會的范疇,才在這種抽象中表現為實際上真實的東西。人們也許會說,在美國表現為歷史產物的東西——對任何勞動同樣看待——,例如在俄羅斯人那里,就表現為天生的素質。但是,首先,是野蠻人具有能被使用于一切的素質,還是文明人自動去從事一切,是大有區別的。其次,在俄羅斯人那里,實際上同對任何種類勞動同樣看待這一點相適應的,是傳統地固定在一種十分確定的勞動上,他們只是由于外來的影響才從這種狀態中解脫出來。

勞動這個例子令人信服地表明,哪怕是最抽象的范疇,雖然正是由于它們的抽象而適用于一切時代,但是就這個抽象的規定性本身來說,同樣是歷史條件的產物,而且只有對于這些條件并在這些條件之內才具有充分的適用性。

資產階級社會是最發達的和最多樣性的歷史的生產組織。因此,那些表現它的各種關系的范疇以及對于它的結構的理解,同時也能使我們透視一切已經覆滅的社會形式的結構和生產關系。資產階級社會借這些社會形式的殘片和因素建立起來,其中一部分是還未克服的遺物,繼續在這里存留著,一部分原來只是征兆的東西,發展到具有充分意義,等等。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反過來說,低等動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動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動物本身已被認識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資產階級經濟為古代經濟等等提供了鑰匙。但是,決不是像那些抹殺一切歷史差別、把一切社會形式都看成資產階級社會形式的經濟學家所理解的那樣。人們認識了地租,就能理解代役租、什一稅等等。但是不應當把它們等同起來。

其次,因為資產階級社會本身只是發展的一種對立的形式,所以,那些早期形式的各種關系,在它里面常常只以十分萎縮的或者完全歪曲的形式出現。公社所有制就是個例子。因此,如果說資產階級經濟的范疇適用于一切其他社會形式這種說法是對的,那么,這也只能在一定意義上來理解。這些范疇可以在發展了的、萎縮了的、漫畫式的種種形式上,總是在有本質區別的形式上,包含著這些社會形式。所說的歷史發展總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的:最后的形式總是把過去的形式看成是向著自己發展的各個階段,并且因為它很少而且只是在特定條件下才能夠進行自我批判,——這里當然不是指作為崩潰時期出現的那樣的歷史時期,——所以總是對過去的形式作片面的理解。基督教只有在它的自我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可說是在可能范圍內完成時,才有助于對早期神話作客觀的理解。同樣,資產階級經濟學只有在資產階級社會的自我批判已經開始時,才能理解封建的、古代的和東方的經濟。在資產階級經濟學沒有用編造神話的辦法把自己同過去的經濟完全等同起來時,它對于以前的經濟,特別是它曾經還不得不與之直接斗爭的封建經濟的批判,是與基督教對異教的批判或者新教對舊教的批判相似的。

在研究經濟范疇的發展時,正如在研究任何歷史科學、社會科學時一樣,應當時刻把握住:無論在現實中或在頭腦中,主體——這里是現代資產階級社會——都是既定的;因而范疇表現這個一定社會即這個主體的存在形式、存在規定、常常只是個別的側面;因此,這個一定社會在科學上也決不是在把它當作這樣一個社會來談論的時候才開始存在的。這必須把握住,因為這對于分篇直接具有決定的意義。

例如,從地租開始,從土地所有制開始,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因為它是同土地,即同一切生產和一切存在的源泉結合著的,并且它又是同一切多少固定的社會的最初的生產形式,即同農業結合著的。但是,這是最錯誤不過的了。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系也決定其他一切關系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里面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

以游牧民族為例(純粹的漁獵民族還沒有達到真正發展的起點)。他們偶爾從事某種形式的耕作。這樣就規定了土地所有制。它是共同的,這種形式按照這些民族保持傳統的程度而或多或少地保留下來,斯拉夫人中的公社所有制就是個例子。在從事定居耕作(這種定居已是一大進步),而且這種耕作像在古代社會和封建社會中那樣處于支配地位的民族那里,連工業、工業的組織以及與工業相應的所有制形式都多少帶著土地所有制的性質;或者像在古代羅馬人中那樣工業完全附屬于耕作;或者像在中世紀那樣工業在城市中和在城市的各種關系上模仿著鄉村的組織。在中世紀,甚至資本——不是指純粹的貨幣資本——作為傳統的手工工具等等,也具有這種土地所有制的性質。

在資產階級社會中情況則相反。農業越來越變成僅僅是一個工業部門,完全由資本支配。地租也是如此。在土地所有制處于支配地位的一切社會形式中,自然聯系還占優勢。在資本處于支配地位的社會形式中,社會、歷史所創造的因素占優勢。不懂資本便不能懂地租。不懂地租卻完全可以懂資本。資本是資產階級社會的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它必須成為起點又成為終點,必須放在土地所有制之前來說明。分別考察了兩者之后,必須考察它們的相互關系。

因此,把經濟范疇按它們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的先后次序來排列是不行的,錯誤的。它們的次序倒是由它們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中的相互關系決定的,這種關系同表現出來的它們的自然次序或者符合歷史發展的次序恰好相反。問題不在于各種經濟關系在不同社會形式的相繼更替的序列中在歷史上占有什么地位,更不在于它們在“觀念上”(蒲魯東)(在關于歷史運動的一個模糊的表象中)的順序。而在于它們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的結構。

古代世界中商業民族——腓尼基人、迦太基人——表現的單純性(抽象規定性),正是由農業民族占優勢這種情況本身決定的。作為商業資本和貨幣資本的資本,在資本還沒有成為社會的支配因素的地方,正是在這種抽象中表現出來。倫巴第人和猶太人對于經營農業的中世紀社會,也是處于這種地位。

還有一個例子,說明同一些范疇在不同的社會階段有不同的地位,這就是資產階級社會的最新形式之一:股份公司。但是,它還在資產階級社會初期就以擁有特權和壟斷權的大商業公司的形式出現。

17世紀經濟學家無形中是這樣接受國民財富這個概念的,即認為財富的創造僅僅是為了國家,而國家的實力是與這種財富成比例的,——這種觀念在18世紀的經濟學家中還部分地保留著。這是一種還不自覺的偽善形式,通過這種形式,財富本身和財富的生產被宣布為現代國家的目的,而現代國家被看成只是生產財富的手段。

顯然,應當這樣來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規定,因此它們或多或少屬于一切社會形式,不過是在上面所闡述的意義上。(2)形成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結構并且成為基本階級的依據的范疇。資本、雇傭勞動、土地所有制。它們的相互關系。城市和鄉村。三大社會階級。它們之間的交換。流通。信用事業(私人的)。(3)資產階級社會在國家形式上的概括。就它本身來考察。“非生產”階級。稅。國債。公共信用。人口。殖民地。向國外移民。(4)生產的國際關系。國際分工。國際交換。輸出和輸入。匯率。(5)世界市場和危機。

4.生產。

生產資料和生產關系。

生產關系和交往關系。

國家形式和意識形式同生產關系和交往關系的關系。

法的關系。家庭關系

注意:應該在這里提到而不該忘記的各點:

(1)戰爭比和平發達得早;某些經濟關系,如雇傭勞動、機器等等,怎樣在戰爭和軍隊等等中比在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發展得早。生產力和交往關系的關系在軍隊中也特別顯著。

(2)歷來的觀念的歷史敘述同現實的歷史敘述的關系。特別是所謂的文化史,這所謂的文化史全部是宗教史和政治史。(順便也可以說一下歷來的歷史敘述的各種不同方式。所謂客觀的、主觀的(倫理的等等)。哲學的。)

(3)第二級的和第三級的東西,總之,派生的、轉移來的、非原生的生產關系。國際關系在這里的影響。

(4)對這種見解中的唯物主義的種種非難。同自然主義的唯物主義的關系

(5)生產力(生產資料)的概念和生產關系的概念的辯證法,這樣一種辯證法,它的界限應當確定,它不抹殺現實差別。

(6)物質生產的發展例如同藝術發展的不平衡關系。進步這個概念決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義上去理解。就藝術等等而言,理解這種不平衡還不像理解實際社會關系本身內部的不平衡那樣重要和那樣困難。例如教育。美國同歐洲的關系。可是,這里要說明的真正困難之點是:生產關系作為法的關系怎樣進入了不平衡的發展。例如羅馬私法(在刑法和公法中這種情形較少)同現代生產的關系。

(7)這種見解表現為必然的發展。但承認偶然。怎樣。(對自由等也是如此。)(交通工具的影響。世界史不是過去一直存在的;作為世界史的歷史是結果。)

(8)出發點當然是自然規定性;主觀地和客觀地。部落、種族等。

(1)關于藝術,大家知道,它的一定的繁盛時期決不是同社會的一般發展成比例的,因而也決不是同仿佛是社會組織的骨骼的物質基礎的一般發展成比例的。例如,拿希臘人或莎士比亞同現代人相比。就某些藝術形式,例如史詩來說,甚至誰都承認:當藝術生產一旦作為藝術生產出現,它們就再不能以那種在世界史上劃時代的、古典的形式創造出來;因此,在藝術本身的領域內,某些有重大意義的藝術形式只有在藝術發展的不發達階段上才是可能的。如果說在藝術本身的領域內部的不同藝術種類的關系中有這種情形,那么,在整個藝術領域同社會一般發展的關系上有這種情形,就不足為奇了。困難只在于對這些矛盾作一般的表述。一旦它們的特殊性被確定了,它們也就被解釋明白了。

我們例如先說希臘藝術同現代的關系,再說莎士比亞同現代的關系。大家知道,希臘神話不只是希臘藝術的武庫,而且是它的土壤。成為希臘人的幻想的基礎、從而成為希臘[藝術]的基礎的那種對自然的觀點和對社會關系的觀點,能夠同走錠精紡機、鐵道、機車和電報并存嗎?在羅伯茨公司面前,武爾坎又在哪里?在避雷針面前,丘必特又在哪里?在動產信用公司面前,海爾梅斯又在哪里?任何神話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隨著這些自然力實際上被支配,神話也就消失了。在印刷所廣場旁邊,法瑪還成什么?希臘藝術的前提是希臘神話,也就是已經通過人民的幻想用一種不自覺的藝術方式加工過的自然和社會形式本身。這是希臘藝術的素材。不是隨便一種神話,就是說,不是對自然(這里指一切對象的東西,包括社會在內)的隨便一種不自覺的藝術加工。埃及神話決不能成為希臘藝術的土壤或母胎。但是無論如何總得是一種神話。因此,決不是這樣一種社會發展,這種發展排斥一切對自然的神話態度,一切把自然神話化的態度;因而要求藝術家具備一種與神話無關的幻想。

從另一方面看:阿基里斯能夠同火藥和鉛彈并存嗎?或者,《伊利亞特》能夠同活字盤甚至印刷機并存嗎?隨著印刷機的出現,歌謠、傳說和詩神繆斯豈不是必然要絕跡,因而史詩的必要條件豈不是要消失嗎?

但是,困難不在于理解希臘藝術和史詩同一定社會發展形式結合在一起。困難的是,它們何以仍然能夠給我們以藝術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說還是一種規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

一個成人不能再變成兒童,否則就變得稚氣了。但是,兒童的天真不使成人感到愉快嗎?他自己不該努力在一個更高的階梯上把兒童的真實再現出來嗎?在每一個時代,它固有的性格不是以其純真性又活躍在兒童的天性中嗎?為什么歷史上的人類童年時代,在它發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不該作為永不復返的階段而顯示出永久的魅力呢?有粗野的兒童和早熟的兒童。古代民族中有許多是屬于這一類的。希臘人是正常的兒童。他們的藝術對我們所產生的魅力,同這種藝術在其中生長的那個不發達的社會階段并不矛盾。這種藝術倒是這個社會階段的結果,并且是同這種藝術在其中產生而且只能在其中產生的那些未成熟的社會條件永遠不能復返這一點分不開的。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第2卷)

學習提示

一、歷史背景

《〈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以下簡稱《導言》)是馬克思為出版《政治經濟學批判》即《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而撰寫的“總導言”的初稿。寫于1857年8月底至9月中旬。1857年爆發了席卷歐洲大陸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在危機期間,馬克思把主要時間和精力都用在進行政治經濟學的研究上,以期能夠從理論上闡明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本質。寫作《導言》,一是為了揭示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的原因和實質,二是為了批判當時國民經濟學和庸俗經濟學的一些錯誤觀點。

二、基本思想

1.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和研究對象。針對古典經濟學把生產理解為孤立的個人所進行的生產,抹煞物質生產的社會性質和歷史階段性的錯誤觀點,馬克思認為,作為政治經濟學出發點的“物質生產”,必然是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和一定社會性質的生產;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對象,應當是社會生產關系。

2.生產和分配、交換、消費的辯證關系。社會生產關系是一個由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四個環節相互聯系組成的有機統一體。其中生產是社會經濟運行中的決定性因素。

就生產和消費的關系而言,生產創造出消費的物質對象、消費方式和消費結構,創造出消費的動力;消費則對生產具有反作用,它再生產出勞動力,并使生產得以完成且創造出新的需要。就生產和分配的關系而言,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的分配比例決定生產,在勞動產品的分配上,生產決定分配,在分配方式上,生產關系決定分配關系;分配對生產的反作用表現在促進或延緩生產的發展。就生產和交換的關系而言,生產決定交換的性質和發展程度;交換的發展反作用于生產活動的進一步發展。

3.政治經濟學的方法。建立政治經濟學體系必須運用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一方面,通過研究使“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另一方面,通過敘述使“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同時,敘述經濟關系必須運用邏輯順序與歷史過程相一致的方法,理論上表達經濟關系必須把握經濟范疇,政治經濟學要通過經濟范疇體系建立起來。

三、歷史與現實意義

《導言》是馬克思系統論述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和方法的一篇文稿,可以從中領會到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所進行的革命性變革。在對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錯誤觀點的批判中,馬克思揭示物質生產的社會性質,指明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為社會生產關系,政治經濟學只能建立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上。

學習《導言》,對于認識社會經濟規律具有重要意義。再生產過程是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的統一總體。在這個統一總體中,四個環節互相依存,缺一不可。這就要求我們,在社會主義再生產過程中,必須全盤安排好四個環節,不能忽視或偏廢任何環節,否則就勢必影響再生產過程的實現。馬克思關于生產與分配關系的論述,對當前我國的分配問題、公平和效率的關系問題、供給側問題等研究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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