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潯陽記事
- 鐘山有鈴
- 2044字
- 2019-12-02 23:57:02
翩翩:我總與你說,器靈也只是死物,可是我為何那么難過,的的確確的,從骨子里透出的難過。
三月春曉,世安苑的梅花早早地謝了,只余下一樹青翠的葉子和一些隱在枝丫葉間的果子,瞧著便是格外的喜人。
只院子里少了些許人聲,缺了早春該有的熱鬧喜慶,匆匆走過的丫鬟連片葉子也不曾帶起。裙帶翻飛間便在重重的院門后隱去了足跡。
身穿碧色丫鬟服飾的淺月將將掀起門簾就見著她家小姐傾倒了藥碗,褐色的湯藥浸潤了那棵萬年松的土壤,偶然間還有兩三點汁水濺出,連空氣中都似乎帶有濃濃的苦味久久不曾散去。
淺月很無奈,瞧著那棵針葉都有些萎縮的萬年松直心疼:“小姐,你再這么糟蹋下去老爺該心疼了。”
顧云裳將藥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磕出一聲脆響,無所謂地說,“給它補補,都是上好的藥材,不能浪費。”
“再者……”頓了一會,“這些都是你家老爺不要的,哪里會心疼。”
對,不要的,顧云裳就是這樣定義自己和自己成親時的陪嫁。
顧云裳的父親顧南離,少時意氣,只身一人在江湖闖蕩,偶有際遇與藥王谷的素衣相識,二人行過萬里山路,經歷萬種險難,終成眷侶。
二人成婚,一時羨煞旁人。江湖都道顧氏夫婦夫妻恩愛,感情纏眷。
可就是因為這樣,他們二人之間容不下他人,就算是顧云裳也是個外人,所以自她出生后就被她父親顧南離匆匆送回顧家。
顧云裳自幼在祖父身旁長大,每年可見父母的時日屈指可數。
從小到大,她身邊不缺父母從各地尋回的珍寶特色作為補償。
但是這些東西顧云裳不見得有多喜歡,她只覺得這些都是父母不需要的,就像她一樣。
顧云裳還能記起,年少時不識父母相伴的滋味,也曾艷羨他人。
癡癡地問祖父,父母親何時回來,何時來接她。
她那時候不懂祖父的緘默不言,只是不停地纏問,只是再大一些她懂事了,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事,就再也沒有問過。
顧云裳拾起桌案上的玉質折扇塞進袖籠,整了整衣裳的褶皺,對淺月到:“蘇州出了事,我出去一段時日,有人來尋全都打發了去。”
顧云裳如今的世安苑早已與閉院無異,府中瑣事她一概不理,自己也長年在外頭跑。
當然作為一城之主的夫人,她明面上還得常駐城主府。
只是城主府總有些惹人厭煩的,顧云裳不耐煩見他們,可她們總是當不知一般,非得時不時地眼巴巴地湊上來,所以她每次出去還得躲著人。
顧云裳嘲諷地笑一笑,也是,畢竟她再怎么表現得“與世無爭”,只要有一日她身上還掛著這城主夫人的名號她便一日不得安生,總有人見不得她好。
她早就厭了這名號,只是她更清楚的是,這是她一生都擺脫不掉的桎梏,就算是她死了,也只能是以城主夫人的名號葬在蕭家的祖墳里。
蘇州是潯陽境內最靠都城長安的州鎮,也是最靠近顧家所在的九致城的州鎮,這里氣候好,盛產各種奇花,顧府給顧云裳嫁妝中的店面鋪子基本都在這兒了。
顧云裳不愛待在城主府,便學著父母在外闖蕩,不同的是,她是行商,蘇州算是她的大本營。
她來蘇州前是接到消息,供她胭脂鋪花鋪里一應鮮花原料的莊子里的花農大半都病了,其實不止她莊子里,臨近的幾個莊子都是這樣。
那些個花農暫時被隔離在一處,還沒確定是不是什么傳染病。
顧云裳來到蘇州的時候正是三月初,剛好趕上了蘇州的桃花節。
傳聞中的三月蘇州繁花滿街,最大的月老廟還有一棵得譽盛名的千年桃花。
就算是蘇州被這不知名的疾病陰霾籠罩著,這里的人也絲毫沒有減退對即將到來的桃花節熱情。
隨便走在街上,都是為桃花節早早掛起的花燈。
“那些花農如何?”顧云裳進了城里直奔自己家的鋪子,她留在蘇州的管事人守在那里。
那人肅著臉,表情不大好看,回到,“不太好,請來的大夫找不著病因,說怎么診脈都是體格康健的脈象,但是那些花農一直昏睡著。”
“昏睡?”顧云裳皺起眉頭,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這個詞總會給她不好的感受。
那管事的又補充到,“不過應當是沒有傳染性的,莊子里的丫鬟仆婦無一人染病,就連自愿留下照看花農的親眷們中也沒有染病的。”
因為蘇州多花,蘇州的胭脂也最出名,街上的鋪子十有八九的不是胭脂鋪就是花鋪,同行相爭也是常有的事,顧云裳一時間有些陰謀論了,但是管事倒是否決了這個猜測。
因為這一次得病的花莊甚廣,蘇州一些有名的商戶都在其中,更重要的是,花莊是這些胭脂商人的立身之本,平日小心看護自不必說,不可能同時出現那么大的紕漏。
顧云裳無法,她不會看病,除了多花些錢財請大夫去看病之外也做不來其他的,反倒是因為花莊無人,那些養著的名貴花株損失不少。
一時間倒因為供貨的事搞得她焦頭爛額。
等她好不容易緩口氣的時候,桃花節就是第二日了。
顧云裳來過很多次蘇州,但是三月的蘇州她從來沒有看過,她聽過無數夸贊三月蘇州的詞句,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這一次倒是陰差陽錯地能眼見為實。
顧云裳見到那棵桃樹時,花朵在枝頭上正正盛開,枝干綿延不絕,無數的粉色花朵緊緊簇擁在一起,恰似晚間紅霞,美不勝收。
一時間顧云裳只知道道一句傳言不虛。
她躺在一枝較粗些的枝干上,耳邊是颯颯的風聲,身子像深埋在紅云的錦繡里,還有雅致又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
許著少年少女美好相思的木牌綢條偶爾輕掃過顧云裳的臉側,帶起一串微末的癢意。
她伸了伸懶腰,瞇著眼繼續倚著枝干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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