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鄉試在即
- 五元書生
- 乘舟欲行
- 3096字
- 2019-12-03 16:14:50
鄉試在府,適時八月,故而秋闈。
神魂或許還與肢體并未完完全全適應,修息了一夜的楊復仍然覺得渾身僵硬而呆滯,而這也讓他在長長的秀才隊伍里顯得頗為顯眼。
從某種意義來看,科舉無疑是世家于皇帝的一種妥協,由此才會有所謂的‘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此機遇,任誰也不會輕易放棄。貢院外,小至弱冠新秀上至踽踽白首,幾百人充斥著貢院門口,如此景象也證實著人們對于科舉的熱切。
這些人里面,楊復不認識的有十之八九,但他們知道楊復的卻是八九有十。縱是他們是今年的新秀,之前未曾見過楊復,但卻也總能知道那‘一門秀才’那不是笑話的笑話。
中了秀才后,若有七八年還未中舉的,不管老幼大概都可以喊他們一聲老秀才了。而現在廣場上的老秀才們有的已經開始向身邊的人對這楊復指指點點了。他們身邊的秀才,看樣子應當是中秀才不久。老秀才和新秀們總是好辨認的,那些滿面榮光的是新中秀才不久的,而那些嚴肅謹慎的便是老秀才。
或者換個說法,能認出楊復的便是老秀才,而認不出楊復的便是最近一科剛上來的秀才無疑了。
楊復仍然有些離群的站在那里,眼神呆滯的掃過那些三兩為首的秀才,就好像僵硬的稻草人固定式的扭動著腦袋,將他們統統收在眼中。
楊復記憶里還不曾有過什么要好的朋友,楊復低頭看著牒文,雙手摩挲著,嘴角僵硬的一撇算是終于使他有了些‘人’的神氣。自顧自念叨著,‘或許是太過優秀了吧。’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三五成群。楊復用這句自己深不以為然的‘所謂雞湯’調侃著。
越來越多的指指點點,私絮也已經大到可以令自己想不聽到都不可能了。“這些人可真沒禮貌,罵人豈有當著人面罵的。”楊復有撇了撇嘴,頭佝僂著,目光藏得很深,小心的瞥了一眼聲音飄過來的方向,為了不使自己的目光冒失的打斷那人的交談。
打斷別人談話是很不禮貌的。
“喲,這不是小三元嗎?”
陰陽怪氣的怪叫,使得楊復眉頭一皺,頭卻不抬的囊了囊。楊復沒想再去計較,握了握手中的文牒,今天的鄉試可還有重要的事。
“可不是嗎,小三元哩,那可是咱們府最年輕的秀才喲。哦~不對,八年前才是最年輕的秀才,現在嗎,可都是老秀才了。”
“可不是,最年輕的‘老秀才’。按著來說,你我二人可還得喚他一句前輩。”
“前輩可不夠恭敬,圣人言‘不得無禮’,依我看喚他一句老人家最為合適。”
楊復緩了口氣,依舊沒理他們。但卻動了動身子,神色不移的望著校檢牒文的官吏,只盼著他們能夠快些。‘一門書生’,實在太過離奇了。使得楊復若不將它解開,就似總有股繩子纏繞著,令他總是揣測不安。
老人家?二十歲的老人家?原本出于小三元名頭的忌憚或許還有些矜持,但眼見這位‘小三元’秀才閉口不言,惜字如金的‘軟弱’模樣,沒人會在顧忌了。一面稱贊著那兩人的機智詼諧,一面好不遮掩的嘲笑著那看起來木訥的老人家。
一個新晉的秀才搗著他那瘦長的胳膊,邊笑邊抑揚頓挫望著楊復說道,“各位兄臺且看,這位‘老人家’似是耳目有些不好,聽不見你我的話似的,連動也不動一下。你們看他那樣子像個什么?”
“王八?正所謂一動不動是王八!”起哄的不在少數,越來越多人的響應著。
“非也非也,”那秀才頭搖搖晃晃的,裝作一個老先生的模樣,手也指著天畫起了圈,忽的四肢一展,一顆碩大的頭往里一勾,嘲笑道“讀書人怎能如此粗俗,此乃鰲鱉甲魚是也。”
四周的秀才哄堂大笑,嚷嚷著“是了是了,還是兄臺文雅。”
剛開始的那兩個書生似乎是挺有名氣,他們周圍圍了不少人,也漸漸的有人將他們認了出來。
“二位可是楊泉、劉賀?久仰大名,果真翩翩公子。”
“楊泉、劉賀?最近風評甚佳的那兩位嗎?果然一表人才。”
楊泉、劉賀就是最開始受到楊復‘惡毒詛咒’的那兩個,楊復是與他們相識的,舊相識。他們從小就認識,楊復與楊泉劉賀也算是同窗,而且楊泉劉賀也算是優秀的童生,只不過與當時的楊復相比差了一些。而楊復從小性格便有些孤傲,再加上楊復十二歲便成了冠名府城的小三元秀才,一下子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楊泉劉賀便也一直對他心生不滿。
楊泉劉賀雖于楊復相比差了一些,但卻也是新進頭名,眾位秀才中的佼佼者。只比楊復中秀才晚了幾年,而今年的楊泉劉賀二人,在府中看來中舉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就算他們大呼一聲‘中舉勢在必得’也不會有人回嘲笑他們,只會提前祝賀著。
上一個能被如此看好的便是如今一人冷清的楊復。眾秀才知道那是楊泉劉賀之后,已經不會再去管‘呆滯’的任人欺凌小三元秀才,紛紛圍到了二人身邊。而楊復倒像是一群豺狼啃食后毫不留情拋棄的一塊骨頭,丟棄的如此果斷。
曾經的小三元秀才,眾望所歸的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怕也不過如此。
自從那年楊復淪落為笑柄之后,如此場面已經經歷過不是一次兩次。而楊泉則是一直積蓄著,確認著直到楊復、直到楊家一門秀才徹底淪為笑柄之后,期待著跳出來狠狠踩他一腳的那一刻。
楊泉拱手而立,道謝著周邊修秀才,眼神卻瞥著楊復的方向,兀的一笑,多是譏諷。“楊某二人多謝眾位抬愛,所謂云云,不過虛名而已。真要看的還不過實力二字,若是徒有虛名,流落為腳下草芥也不過早晚之時。”
“楊兄說的極是,只想著我二人能穩穩當當的拿下這舉人席位,可莫要淪落為某些‘老人家’才是。”劉賀與楊泉關系極好,而且大概‘臭味相投’。說話的時候,牙齒蹦呲著,眼神都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痛打落水狗,才能解取這幾年忍受的屈辱。
“老人家?”眾多秀才圍在一起肆無忌憚的笑著,隨手一指“可是那個?”
“那個老人家可著實有些老了!一輩子也就是個老人家了。”哄笑著也不知道是誰補了一句。
“大人,這是小生的牒文。”楊泉劉賀那邊仿佛將奚落楊復當成了大功一件,而楊泉劉賀則成了‘功過薄’的掌管者,只等他們兩個大筆一揮,周邊諸多書生便成了王朝馬漢之流。
楊復還是靜靜地自己排著隊,原本還是要排一會兒的,但或許是怕受到波連,周邊的、前后書生都已經讓得老遠。楊復輕搖搖頭,幅度不大,笑了笑,自己倒成了有人開路的大人物。
“大人?可當不起,當不起!”座上的人,連跳起退了幾步,“小的本一個書吏,主審大人去那邊察驗去了,我臨時當一個假貍貓而已。”
面前的幾百多人,雖如今都只是個秀才,按理來說都要問自己一聲好,可自己怎敢?這可是鄉試,舉人老爺產生的地方,這幾百多人有些可是要成舉人老爺的。雖說總不會都是舉人,但小心一些總是不錯的。萬一呢,萬一成為舉人呢,這可誰都說不準。
書吏可甚是恭敬,連椅子也不坐了。只聽后邊又傳來一句,“書吏,可小心些,你面前的這位可是咱們府絕無僅有的小三元秀才,得罪了他老人家,你可小心著些吧。”
“那可是一門秀才,把他當祖宗供著吧!”身后又傳來一陣哄笑聲。
難道說,自己是因為那一次失利之后,每每被人嘲笑所以才對來考舉人如此抗拒嗎?楊復想著這些東西,報了名卻又不肯來的那種抗拒,仍在自己身上有著些波及。僅僅是因為他們?
楊復若有所思,直直扭頭看著那群秀才,也直面上了他們的‘頭頭’,楊泉劉賀,是他們?
“哦?”那書吏語聲中似有些驚喜,是那種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捏的軟柿子的那種驚喜。
書吏屁股貼上了椅子,乜了楊復一眼,一手捏著文牒,一手大拇指與食指揉捏著,就好像他一手握住了楊復命運一樣的高高在上。書吏那還算和煦的目光慢慢的順著文牒往下挪著,“呵,”那是喉嚨擠壓出來的一聲輕笑。
“可不是小三元秀才嗎?”書吏的屁股往里碾了碾,右手狠狠地戳著文牒,直戳的文牒發出‘瑟瑟’的聲響,那目光也有些變得詭異了,“一門秀才?楊復?”
“是。”楊復平靜的等待著。
書吏也是見過世面的,雖說只要是秀才,那便都有成為舉人的機會,可眼前的這人不會了,他沒有機會。而一個中不了舉人的破秀才可沒資格在自己面前平起平坐,“恩科都沒過,還來考?豈不是浪費時間?倒不如回家做個老先生去,想考舉人老爺,作甚青天白日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