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清灰有些猶豫，終是回頭望了一眼紅紗轎輦中的人影。清灰臉上閃過一抹為難的神色，近了一步，聲若蚊蠅，道：“這街上來來往往眾人，耳口相傳，并不方便說話。”

江無情嘴角微微一勾，瞇著細長的眼睛去打量那紅紗轎輦，看見那紅紗之后歪倒的人，江無情笑意更甚。

“若我本意就是要她不方便呢？”江無情帶著淺淡的笑意，聲音卻如冰冷刀器，他也低語著，毫無退步的盯著清灰。

“今日我家的小姐放風箏，被你的轎輦迷了眼，風箏飛了，她得看看這紅紗。”江無情右手一甩，扶過身邊的孔雀到身前，“我家公子也坐過，怎么也要讓我家小姐瞧個真切。”

江無情雙手搭在孔雀雙肩。孔雀微微側臉去看他，冷峻的臉，冷漠的笑。

孔雀心中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戰，仿佛江無情身體里有另外一個靈魂。

清灰聽得這話，第一反應就是要求情，可是話到嘴邊，忽然沒了思緒，眼邊微紅的看著江無情，轉而略略一歪身子，將最柔軟的雪白脖頸露出，柔聲道：“這紅紗之后是我家媽媽，因為誆騙了江郎家的少爺，不久前得了怪病，那仙人說，有因必有果，解鈴還需系鈴人，才求到江郎來。”

來往沒有停步駐留之人，可是清灰知道，今天自己這個模樣，明日就得傳遍坊市。這就是對他公開處刑！

清灰心底那一點點自尊如今也被毫不留情的踐踏在人腳底了。

江無情聽著這話，聽著這語氣，好像是那個睡在炭灰里的小孩子在和自己說話，記憶畫面里的人和眼前人緩緩重疊，往復分離，他心中長嘆一口氣，終究是心軟了。

“把東西給我吧。”江無情平淡的語氣說。清灰斜斜看著地面的雙眼一熱，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他沒有抬頭，只是利落的轉過身，朝紅紗轎輦走去，對著里面的人影低聲交談幾句，然后伸手去拿出來一個朱砂木盒，雙手捧著來到江無情面前：“這盒子里的珠子，是當初洵一郎君被媽媽誆騙丟失的，一報還一報，媽媽受盡怪病的折磨，奄奄一息，請江郎施以援手，清灰傾盡所有以報江郎。”

清灰神色不懼，堅毅的看著江無情。孔雀不知道江無情此時是什么打算，但是孔雀可以感覺得到，江無情心沉沉的，好像落到了一潭死水里。

“槐花。”江無情雙目冷徹，似乎還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怪，就像是到了裁決的最后，不滿意最后的結果而給出的另外一個結果。

只是眾人都不明白江無情的意思，就算是孟依笙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先是顯現出驚詫，后又憤怒，旋即也是平靜下來，等待江無情接下來的話。

“長安城內第一棵槐樹，開出第一束槐花的時候，你的生命就終止，媽媽的病也就痊愈。”

孟依笙聞言，眉頭一皺，早有預料一般，偏轉過頭去，對江無情這般作為真是無可奈何。

“這樣的交易，清灰郎君以為如何？”江無情對清灰現在青白的臉色視若無睹，冰冷語氣在看到清灰攥緊拳頭，似乎要下定決心的同時，加重了最后的語調。

“劃算得很。”清灰顫抖的聲音卻說著仿佛斗狠的話，和往常柔弱的語氣不同，這一次，清灰如同一把藏在古老劍鞘中的利劍，渾身刺出令人膽顫的光芒，他不任由任何人掌握，是一柄自己決定鋒芒的利劍。

“和江郎做交易，是長安城里多少人求不來的榮幸呢，有江郎這句話。。。”

有這句話又怎么樣呢？清灰的心是猶豫的，自己的壽命。。。江無情要的是自己的壽命，他仿佛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心臟顫抖的聲音，那是江無情啊，江無情一諾千金，豈會有玩笑之言？

清灰眼中涌出淚來，他急忙微微合眼，感受到淚水在眼眶中涌動不安，他一口答道：“清灰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沒想到清灰會答應，孔雀也有些錯愕且不解，她抬頭看向江無情，江無情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落寞還是冷漠，看向清灰的眼神突然讓孔雀似曾相識。。。是母親！

孔雀大驚，這個眼神。。。孔雀渾身一顫，這樣的眼神，不就是和自己母親一模一樣的眼神嗎？

只是母親看待萬物皆是如此，那么江無情呢？

孔雀稍稍捂住心口，心里那股難抑的痛苦之情燒灼而出，她那高高在上，生來尊貴的母親啊，如今真的就在眼前。。。

“第一束槐花開的時候，也是這樣緋紅的天色。”眾人沒有注意孔雀，只是聽到江無情如此說，皆抬頭，眼里緋霞收夕照，朱色殺長安。

清灰抬眼一瞬，淚水順著臉頰留下，那一刻，他仿佛臨云之上，再不是這塵世中人，低下頭，復看江無情，多出了幾分從容坦然，依舊是往日溫柔的語氣，道：“多謝江郎。”

“。。。”

江無情還想說些什么，可是最后也只能微微搖著頭，似乎是在以此回應，又似乎是他自己也深深感到無奈。

“在下謝過江郎，就此告辭了。”清灰行著揖禮，淚痕還留在笑容邊，卻是何事紲塵羈的悠然，見他拂袖轉身，招呼著腳夫離開的模樣，真真有種錯覺，就是他本應如此的模樣。

“終究是在往這條路上走。”孟依笙先嘆息了一聲，默默甩開尾巴，跳上了屋頂。

江無情見此模樣，微一皺眉，先不作聲，帶著孔雀和洵一到了院里才說：“這個孟依笙真是，當人就開口，改明整個長安都傳無情館的貓都是會說話看命的了。我看那個時候，才是不愁客人的。”

聽此腹誹，孔雀心中覺得好笑，臉上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只道：“若是那清灰命該如此，你本不用管，怎么今日做起好事來？不要酬勞就幫人辦事，這可不是你往日的作風，難道這月還是要找涼城要些零花錢嗎？”

聽到這個話，江無情先沒回答，反而笑嘻嘻的看著孔雀，一臉欣慰的說道：“忘憂也能看人命了，這下就算孟依笙出了名去，招來再多的客人，也不怕忙不過來了。”

孔雀一愣，頓時傻在原地，一時心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孔雀低下頭，不敢與江無情的目光對視，而江無情仍然定定的看著他，滿眼慈愛。

“你既不是冥王，也不是鳳凰，為何可以看人之命？”一旁的洵一不忍好奇問：“莫非是因為那本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