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夜,雨聲漸長,司馬楚寧等人回到客棧,各回房去。
“丑奴,取一件。。。”
司馬楚寧話說著,推開門卻空空無人!
“丑奴?”
司馬楚寧忙的幾聲大喊,突然愣在桌前,他低下頭,拿起桌上那包糖,這是在亳州的時候,買給丑奴的,她一直都不怎么舍得吃。
“丑奴一向聽話的,她一向聽話的!”司馬楚寧垂下手,長袖滑下,遮住了他緊握的成拳的手。
司馬楚寧沖了出去,找了店家一陣盤問,店家支支吾吾,竟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司馬楚寧當即發(fā)怒,一陣冷言嚇道,“一個大活人就在你這店里不見了,莫不是有鬼神,能讓人憑空消失?你若說不出她的去向,那我只能帶你去見官了!”
店家嚇得身體直發(fā)抖,一面抬手拭汗,一面哆哆嗦嗦的說道,“我看見,那個小子往對面那條街去了,我,我也沒留意啊!”
對面那條街?司馬楚寧眼珠一轉(zhuǎn),莫不是丑奴見我遲遲未歸,去找我了?
“這樣說來,倒不關(guān)你的事了。”司馬楚寧說道。
那店家自然連連答應(yīng),司馬楚寧一陣安撫后,與四名護衛(wèi)要一同出去尋找。
雨聲大,幾人撐傘而出,沿著長街一路去尋。
與此同時,丑奴坐在一家店鋪門前,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長街,懷里的糖餅還熱乎乎的,貼著胸口很溫暖。
她本是要一路出城的,結(jié)果被官兵攔下盤問,她只好原路返回想著晚上再溜出去,一路往回走時,她正好路過這家賣糖餅的鋪子,看著冒著熱氣的糖餅,丑奴停下腳來,掏錢買下最后一個,可是雨聲突然大了,她只好坐在人家鋪子前,等雨停了。
她記得,她師父說過,人該走的時候,有風(fēng)送,不該走的時候,有雨留。
丑奴看了這雨,沒半點要停的跡象,心中想道,這雨來得還真是時候,老天爺要真是想讓我留下,那就下一夜好了。
她想著,一扭頭,身子突然一顫。
“司馬楚寧!”丑奴驚得張了張口,在雨色中,司馬楚寧撐著一把褐色的紙傘,雨水從傘面嘩嘩的滾下,在司馬楚寧面前形成一面水簾。
丑奴驚惶的站起來,愣愣的看著司馬楚寧。
司馬楚寧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他臉色難看透了,丑奴突然莫名的害怕。
腳步聲和與傘面水聲一并移到丑奴面前,她抬起頭無措的看著司馬楚寧,兩只手緊緊抓住衣角,司馬楚寧看著她半晌,方才說道,“走吧,別惹了風(fēng)寒。”
丑奴連忙做出一副聽命的模樣,而司馬楚寧腳步未動,她也不敢動。
“我在等你。”司馬楚寧說道。
他的話就像這雨,噠噠的落下,總濺起一股子寒氣,讓丑奴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zhàn)。
“過來吧,不能淋了雨。”司馬楚寧語氣溫和了些。
丑奴心里微微一動,這點雨,豈足掛齒?
心里雖然是這么想著,但她還是小心翼翼的挪了過去。他二人手臂貼近,雨水順著司馬楚寧的右臂滑下。
“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他問。
丑奴心中叫苦,埋下頭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她想著司馬楚寧若要責罵,那就受著吧,反正今后也沒機會了,誰知司馬楚寧話鋒突然一轉(zhuǎn),道,“是我疏忽了,你年紀小,難免會貪玩些,我們這一路,也沒怎么好好逛逛,你一定也是憋壞了,等我們到了渝州,我一定帶你去好好看看。以后,要聽話,不能再亂跑了。”
丑奴不可思議的轉(zhuǎn)過頭,司馬楚寧居然沒有半分責罵,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抬頭,看了看司馬楚寧,他臉色微紅,雙眼無光,強打著精神,她再一看,大半傘面都在自己這邊,而司馬楚寧的身體一半都在雨里!
“莫不是惹了風(fēng)寒?”丑奴大驚,慌得扶住司馬楚寧,司馬楚寧本就是強撐著往前走,現(xiàn)下突然有個人撐著自己,好像一下子有了依托,啪的倒了下來!
丑奴心中一驚,拉住司馬楚寧的手,往自己肩頭一搭,司馬楚寧的頭倚在丑奴肩頭,丑奴抬手碰了碰司馬楚寧的臉,竟是滾燙!
“繡花枕頭!”丑奴想著,忙將司馬楚寧背了起來,拼了命的往客棧趕。
司馬楚寧趴在丑奴肩頭,臉越發(fā)的滾燙,接著又開始說起胡話,從他五歲騎馬到十歲挨打,他在人前光鮮亮麗,人人都稱他為謙謙君子,誰知道這謙謙君子也上樹抓鳥,下河摸魚。他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都建立在挨打上,可知司馬家主對他多嚴苛。
雨水順著傘面滑下,鉆進衣口中,刺骨的寒意爬滿了丑奴的身體。
丑奴把他背回客棧,交給店家,店家見了司馬楚寧模樣,驚得大叫,“可是風(fēng)寒了!”
丑奴點點頭,扶著門,深深喘氣。
“來來,來個人吶!”店家一面沖著店里大喊,一面幫著丑奴扶住司馬楚寧。
店里伙計聽得老板死了人一樣的叫喚,都扔了手中的事忙跑了過來。
“把這位公子背回房去,再取,取熱水來。”店家急忙道。
伙計們也看到了司馬楚寧模樣,更知這風(fēng)寒不可耽誤,便趕緊又背起司馬楚寧往樓上走。
“你,你這不懂事的小子,到處亂跑,讓你家公子惹上風(fēng)寒,你可,你可好生伺候著!我這就去請先生來!”店家一陣罵罵咧咧,慌慌張張的跑出門去。
丑奴心里一聲嘀咕,一把抓住那店家衣袖,將他一把拽了回來,那店家自然是十分惱怒的,當即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小子,你家公子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可不干我的事!”
不干你的事,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丑奴淡笑,將他拽到柜上,那店家不知丑奴要做什么,慌得大嚷,“你這小子,你做什么!”
丑奴回頭,一個怒瞪,手上力道驟然緊了幾分,那店家也是看得臉色的,立刻就閉了嘴,只見丑奴抓起紙筆,刷刷的寫下密密麻麻的一篇,然后放到自己面前。
丑奴寫罷,自然忙著上樓照看司馬楚寧,而那店家拿起那紙一看,上面寫著:核桃仁半兩、蔥白三兩、生姜三兩、紅茶葉二兩。
店家看著這紙上所寫之物,心下奇道,這小子買這些做什么?莫不是什么高人?
這般想著,那店家喜不自勝,趕緊將紙對折,放入懷中,撐了傘去就近的藥鋪。
丑奴上樓,兩個伙計提來一桶熱水,正守在司馬楚寧床邊,見丑奴來,也趕緊退出房去。
丑奴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司馬楚寧額頭,不禁皺了皺眉,心中突然閃過那店家的話,不由得生出諸多愧疚來。
“我當你是只舟,上了岸就該棄了,哪里有為了一只舟就留在河里的?”丑奴暗自苦笑。
她輕輕把司馬楚寧濕透了的衣服褪下,又用熱水仔細的替他擦洗,取來了干凈的衣服給他換上。
待一切弄好,丑奴從懷里把那糖餅取出,頗是舍不得的塞進司馬楚寧嘴中。
“算我欠你的。”丑奴心中嘀咕。
她從藥箱里取出一支艾柱,點燃一端,撩起司馬楚寧腿上的衣服,露出膝蓋,選好穴位,在離司馬楚寧皮膚一寸左右高度,拿著艾柱慢慢地游動,丑奴一邊艾灸,一邊注意著司馬楚寧,司馬楚寧一張臉通紅,眉毛鼻子都擠到了一處去,像只憋著氣紅皮癩蛤蟆。
“哎喲!”司馬楚寧猛的一聲叫喊,因為口中含著糖餅的緣故,這一聲也戛然而止。見狀,丑奴也是一笑,要不是把他嘴給堵上,那別人還以為是在殺人呢!這般想著,她手中的動作漸漸快了起來。
“碰!”
房門突然被破開,丑奴怒目回頭,見是那幾名護衛(wèi),她又立刻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艾灸。
那幾名護衛(wèi)在街上找了一圈也不見人,便趕了回來,正好遇上店家慌慌張張的去藥鋪抓藥,店家把司馬楚寧的事告知了他們,他們這才火急火燎的沖了回來。
進入房中,見丑奴在司馬楚寧床邊,手里拿著根艾柱,再在上前幾步,見那司馬楚寧的皮膚已被燒破一處。而司馬楚寧方才被這一灼,只覺得有一股暖暖的氣流貫通全身,冒出許多汗來,也醒轉(zhuǎn)了過來。
司馬楚寧醒了過來,本想大喘口氣,卻不料被糖餅堵住,丑奴見他醒了,也收了艾柱,上前將糖餅取出,把司馬楚寧扶起來。
司馬楚寧尚有些無力,但也盯住了丑奴手中的糖餅,頓時責罵道,“你不聽話,跑出去,是貪嘴吧?”
丑奴一愣,看了看手中糖餅,有些茫然。
“算了,下次不準這樣了。”司馬楚寧笑了笑,伸出手去抓,還理直氣壯的說道,“這次就罰你不準吃。”
丑奴心中好笑,明明是你想著吃吧?
她雖然知道,也還是把糖餅遞給了司馬楚寧。
“誒?公子這就醒了?”那店家取了藥來,見司馬楚寧已經(jīng)醒了,臉色雖然還是不怎么好,卻也是好事。
司馬楚寧有些茫然,倒是那幾名護衛(wèi)說道,“多謝店家,這藥錢,同我們的房錢一起,明日結(jié)算給你。”
“好好好!”店家笑著答應(yīng),把藥交給了護衛(wèi),就退出去了。
那護衛(wèi)又上前把藥交給了丑奴,丑奴掂了掂分量,便要去剪些。
一邊的司馬楚寧看得茫然,突然見丑奴起身,心里突然懼怕,忙把她拉住,問道,“你做什么!”
這一抓,司馬楚寧眼中突然涌上些熱意,他看著丑奴,她一張小臉發(fā)白,身上衣服都濕透了。他突然想起,是丑奴將他背回來的,他又突然驚覺自己身上已經(jīng)換了干凈的衣服,心中頗為感動,“這衣服也是丑奴換的吧?她連自己都顧不上,就先顧著我?”
丑奴口不能言,一雙眼睛無奈的看著司馬楚寧,手上一陣比劃,那司馬楚寧還是警惕的抓著丑奴。
“公子,這藥是替你治風(fēng)寒的。”一邊的護衛(wèi)解釋道,“丑奴,是想去煎藥。”
“好。”司馬楚寧答應(yīng)一聲,道,“你們在雨中走了這么久,也趕緊去換件衣服。”
“你先換了衣服再去煎藥。”司馬楚寧對丑奴說道。
丑奴低頭,這才想起原來自己還穿著一身濕衣服呢!
那幾名護衛(wèi)聽命,退出房去。
丑奴取出衣服來,將就著先前給司馬楚寧擦身的熱水,躲在屏風(fēng)后面,擦了身,換上干凈衣服。
司馬楚寧躺在床上,吃著糖餅,吃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滿嘴都是亮晶晶的糖漬。
他目光看向屏風(fēng),“如果換一個人,母親也不會放心留著,換一個人,也就沒今天的麻煩。幸好,幸好丑奴容貌一般。”
他盯著屏風(fēng)正出神,那面?zhèn)鞒雎曧懀琶Φ霓D(zhuǎn)過頭,心虛的盯著床幔,大氣都不敢出。
丑奴提著水,拿起藥,退出房去,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
司馬楚寧按著自己的胸口,這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心提到嗓子眼了。
丑奴下樓,到了客棧后院,借了廚房,把抓來的藥煎成五份,又用店里的托盤,給四名護衛(wèi)送去后,再送到司馬楚寧面前。
“只有這一碗嗎?”司馬楚寧問道。
丑奴搖頭擺手,指了指外面,司馬楚寧依舊皺著眉頭,“你給他們都送去了,那你自己喝了嗎?”
怎么?懷疑我給你們下藥嗎?
丑奴僵愣的看著司馬楚寧,心口莫名的難受。
“你不怕風(fēng)寒嗎?”司馬楚寧把藥推給丑奴,“你喝了,我不愛喝這個。”
不愛喝?丑奴撇撇嘴,端著藥碗,有些失落。
司馬楚寧見了,又搶過來,咕嚕咕嚕的喝下半碗,再推給丑奴道,“味道不錯,你把這剩下的喝了。”
丑奴看著碗里剩下的藥,還苦著要求司馬楚寧把藥喝完,司馬楚寧卻把藥碗湊到丑奴嘴邊,“喝了。”
丑奴忙接過藥碗,把眼睛一閉,咕嚕嚕的把剩下的藥都喝下。
司馬楚寧滿意的笑了笑,丑奴雖然頑皮,但是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