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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綠洲

“以暗龍龍元為誘餌,這便是殺主的手段?”離珠負手而立,鎮定自若。“都渠民的命運早有定數,不是一顆龍元能夠決定的。也不是巨孟的力量所決定的。”

“面對破局的寶物,歲離真君還真是淡定。”曲安笑了,“不過嘛,真君倒不必急著拒絕,東西就在那里,你還有時間去做決定。”

突然,她一躍而起升至半空,背后一對羽翼打開散作數根鋒利羽刺,在她身后圍繞成弧月。

“還是說,真君覺得有我們在這里太礙事。”

離珠面色一冷,雙手隱隱握拳之際,周身升騰起一圈圈金色的圓箍,上面浮動著黑色的暗紋,如同寫滿符咒的護體法器正在驅動。

然而就在二人即將開戰時,突然地下傳來一聲巨響,隨即地面坍塌,一股熱流從中沖出,把地下的人都帶了出來……

原來是百寶將隱孤送到永恒夜后,無人控制的隱山徹底失控,在眾人原本的合擊下,居然直接爆體而亡,制造了極大的動靜。

同時也拜他所賜,爆體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將白晨等人沖出地表,但也令他們昏迷了過去……

看到白晨等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曲安和離珠不約而同地收回武器,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曲安重新落到地面上,笑道:“看來,我們得一起去綠洲做客了。”

三日后。

白晨在坑上醒來,抬眼看見一個戴著獸皮帽的小孩正在觀察著他。

他警惕地快速起身,把那孩子嚇得一下倒在地上。

“白晨兄弟不必緊張,他叫阿格,是都渠人。”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扭頭一看便看到伏唯正從門外進來。

他們現在正在一個簡陋的屋舍室內,除了他們之外,那個名叫阿格的小孩裹著獸皮,半赤裸的上身隱約可見暗紋,大概是某種咒印。

此時他緊緊抱著阿那,后者正在呼呼大睡。

阿那的形態在那孩子看來就像是一只放大版的蜜蜂,被他纏上后一直抱著不撒手。當然在無界地這種地方不可能會有蜜蜂,小孩只是單純地覺得可愛罷了。

“都渠?”白晨想起隱孤也說過這個詞。

“你可以理解為類似人間常見的長尾族,與一般人類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我們先前遇到的祭尊就是都渠人,他和這孩子一樣,以身上的咒印為標志,稱為魂拓符印。”

“這樣啊……”白晨這下聽懂了。

“嘻嘻,我叫阿格,今年九歲,爺爺說你是尊貴的客人,所以讓我來照看你。”那名叫阿格的孩子開口笑道,“不過沒想到你明明受的傷最輕,結果卻是最晚醒來的。”

白晨捂著額頭,想起來自己因為百寶突然被害,導致自己施展魔功時有些精神失控,雖然隱山爆體而亡的沖擊造成他表面傷勢一般,但精神上的沖擊卻讓他緩了幾天。

等等,他猛然抬頭望向伏唯,急切問道:“那百寶呢?”

“你是說那個呆頭呆腦的魔族人嗎?他現在和真君在一起呢。”阿格笑著說。

聽到百寶沒事,白晨的心里淡定了一些,同時又多了一個疑問:“真君?”

“真君一般是外人對神將的尊稱,但在這里,你可以理解為這個都渠民部族的守護者。”伏唯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白晨,你知道離珠么?”

……

畫面一轉,百寶正盤腿坐在一處光禿禿的山頭上,旁邊是筆直站著的綠洲之主離珠。

在山下,是一片剛收割完成的田地,以及密集的屋舍……就像百寶在人間見到的普通的村子。

人間盛傳“桃花源”的傳說,卻沒想到在無界地這種鬼地方居然會有村子。

怪哉,怪哉。

“你叫百寶,早在數月前發生在這里的一場大戰中,我就見過你了。”離珠端著手,溫聲說道。

“是因為那些長著三顆腦袋的服常樹?”百寶很容易就想到這個,外人也都盡知所謂離珠死后化作了那些復常樹,但現在看來服常樹更像是離珠投放在外界的眼睛。

離珠點頭,“嗯。不過很遺憾,那場戰斗一開始就將我的眼睛毀滅大半,導致我沒能看清戰爭全貌。但就對于你,我知道你并不站在魔域一邊。”

“我還以為你也跟那些木頭一樣也長著三顆頭呢。”百寶開玩笑說。

離珠笑而不語。

“這么看來,你是為了庇護山下這些人才遁入這里的咯。”百寶起身拍了拍屁股,看似很隨意地說。

“我是個守信的人。”離珠說。

“好吧,那都跟我沒關系。我的來意,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跟你說過了。”

“想利用無界地躲避天神的追捕,真是個大膽的想法。”離珠的視線慢慢投向遠處,越來越遠。“但我如今已不是神族一員,自然沒有阻攔你的理由。”

“當真?”百寶斜著眼睛看他。

離珠點頭,“白骨森林沒有正邪的根基,無界地也不會有。這里只有生存與毀滅,你于此地生存無礙,那么便無需耗費心力攻訐。”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走了?”

“當然可以,不過我要提醒一句,你們找到的傳送陣只是個虛假的投影,真正的傳送陣并不在那里。”

“什么?”百寶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注意那個傳送陣的真偽。

“喂,該不會是你搞的鬼吧?”他瞇著眼睛看向離珠。

離珠面帶微笑,和聲道:“要我猜測的話,我說它現在就在你我腳下的地層深處,你信么?”

百寶知道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于是他換了個法子問:“你們就不想離開這里?”

離珠望向山下的村子,表情一閃而過的凝重,而后恢復正常。“離開這里,是我許與這里所有人的權利,但在獲得權利之前,他們必須遵從約定。”

百寶正想說些什么,正好這時顧嬰帶著祭尊降落到他們身后。

“我總算找到你了。”祭尊剛落到地面便迎著離珠說道。

離珠側過臉,沒有說話。

祭尊接著說:“你還記得我么?歲離真君。”

離珠輕輕呼出口氣,淡淡地說:“又是一個甲子,你仍然不愿意放棄是么?”

“當然!這是我存在的使命!”祭尊握緊了拳頭,精神一下子高漲起來。“都渠屬于大地,不屬于這里!”

離珠轉過身來,“重復一句,你確定要挑戰守護么?”

祭尊往前踏了一步,認真地說:“絕不反悔。”

這一瞬間,百寶感覺祭尊的氣勢看起來像是要沖上來揍離珠似的,氣氛一下子氣拔弩張起來,倒是和祭尊一起的顧嬰抱著手站到一邊,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起來即便真的打了起來也還算是一對一,沒有圍毆一說……

“如今正值年關,這時候去挑戰守護,恐怕不吉利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祭尊回過身去,看到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名為阿格的小孩攙扶著他,旁邊更是分別站著白晨和伏唯。

“百寶,我就知道你小子沒事!”白晨首先打招呼。看到百寶果然沒事后,他徹底安定下來。

“爺爺……”阿格下意識地靠著老人,有點害怕祭尊。他仍然抱著阿那不放,后者在他的緊抱之下,頹廢得像是要死了。

“這位是都渠的族長。”伏唯說,實際上是向祭尊介紹。和白晨差不多,祭尊也是今天才醒來,起身后便領著顧嬰來找離珠,并沒有見過族長。

族長想借年節讓祭尊現在放棄挑戰,但離珠卻不這么想。

“無妨。文才,你安排好節日慶典便是。客人的事,交由我來處理。”

“真君……這不合規矩。”老人搖了搖頭。

“規矩要懂得與時俱進,接納好的,放棄不好的。”離珠一邊說著一邊朝老人走去,直到來到老人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地間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再長遠的規矩,也終有迎來消失的一天。”

“明日傍晚,我在山腳等你。”

這句話,是說給祭尊的。

“那里是距離地下黑水最近的地方,而你的挑戰也將進入黑水之中。你可以有幫手,但贏家只有一個。”

這句話,不只是說給祭尊的。

翌日。

綠洲內的都渠村落張燈結彩,正在為節日慶典做準備。和位居東土人間的人類不同,都渠的年節并不完全同步,應當是身處無界地的環境有關。

一個長鼻子的佝僂老太婆用麻繩穿起七只陶罐,正在路上拖著行走。

陶罐磕碰地面的聲音在孩童們的吵鬧聲中并不和諧,但更加不和諧的是剛剛從她身邊經過的那幾個外人。

百寶從她身邊走過時特意看了她一眼,但很快轉過視線,至于其他人則全然沒有在意她的存在。

他們的目的地是山腳,那里有一處山洞,里面有一汪潭水,在遍地黑水的無界地極為難得。離珠抱著手站在水潭邊上,閉目養神。

“不再想想?”離珠問道。

祭尊踏上前去,朝離珠抱拳道:“感謝真君多年守護,但作為生靈一員,留在無界地與留在地獄無異,我等始終要回到大地中去。”

離珠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睛都沒有打開,只是微微吸了口氣。

緊接著,百寶等人也站了出來。

“我們和他一起下去。”

那天之后,他們從族長口中知道了更多關于挑戰的事。

數千年前,離珠將都渠人帶入無界地,在為他們提供庇護的同時,也和他們定下約定:今后都渠想要重返大地,那么必須有人向他發起挑戰,只有贏下他,才有資格證明自己能帶領都渠重返大地。

讓一個人類戰勝天神聽起來是件很天方夜譚的事。但實際的挑戰內容并非是讓都渠人直接對戰離珠,而是進入黑水中獲取鎮物的認可。綠洲之所以能成為綠洲,便是因為那鎮物的存在,都渠人要離開這里,必須要得到鎮物的認可才行。

于是,祭尊所面臨的挑戰,其實就是一個奪取鎮物的挑戰。這個挑戰并不在乎人數,也不在乎是不是都渠人,唯一的要求是最后獲得鎮物認可的必須是都渠人自己。

所以除了祭尊,其他人跟下去并不會受到離珠的阻撓。

而除了顧嬰本身受無關月所托外,百寶他們之所以選擇跟隨下去,則完全是為了尋找傳送陣。他們的目的是找到傳送陣從而離開這里,最好是能直接去到魔域。

除了他們之外,小孩阿格也來到了這里。這次他沒有抱著阿那,卻是抱起了一只蛙獸。

那蛙獸的模樣對他們來說并不陌生,但直到來到這里后,百寶才知道這種蛙獸名為離蛙,能夠與主人產生某種共鳴,很輕易地就能將自身思想寄宿其中,從而操控離蛙去往危險的地方。

都渠人在無界地的獲取資源基本是靠離蛙,那個幫助百寶的離蛙的操控者正是阿格。

“上次為了救你們,我的怕呱死了,只剩下這只九方,遇到危險的話,就讓它去探路吧。”

說罷,他把名為九方的離蛙遞給百寶。

離蛙不大,大概是他雙手捧著的大小。百寶覺得自己未必會用到,但出于好意還是先暫且收下。

此時水潭里的水開始旋轉起來,逐漸變作漩渦。

“你們要的東西就在這下面。”離珠說。

祭尊首先跳了下去,其他人緊接著跟上。

從漩渦下去是一條長長的水流,等到他們沖出水壁時,發覺身體穩立在一塊堅硬的巖石上,周圍地面一片黑暗,卻見遠方地平一線光明。

這副場景對百寶他們來說就更加不陌生了,他們前不久就在類似的環境中與夜部的人打過一場。

唯一的區別在于,他們頭頂的是一片黑水,身邊也可見漂浮的水流,只是無法匯聚起來,顯得斷斷續續。所以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獨特的水下世界,只是這里的水沒有將空間完全充盈起來。

問題來了,在這片看似無限的空間內,他們看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點,也無從猜測自己究竟要往何處去。

“喂,你不是來過嗎?接下來該怎么走?”白晨望向祭尊。

祭尊遲滯了一下,道:“‘我’確實有來過此地,但都不是我。確切的說,是我的前世。所以,現在也是我第一次到來。”

其實他并不喜歡白晨他們跟著下來,但因為三人口中傳送陣的緣故,他便不好阻攔,而且若是真能找到傳送陣,也能借此將族人送出無界地,不失為一件好事。一番考慮過后,他最終才沒有拒絕讓他們跟著。

“前世?”

“該怎么解釋呢。”祭尊扶了扶下巴,稍微想了想,然后接著說:“應當說受天神的祝福,都渠人擁有某種輪回的權利,即在死亡后能重新降生為都渠人。”

“我更愿稱之為詛咒。”顧嬰不屑一顧,“就像是一道枷鎖,把名為都渠人的生靈牢牢控制在此地。而且這道詛咒并不完美,一旦都渠人的靈魂溶解在黑水之中,就是真正的永不超生了。”

僅憑離珠的祝福或者詛咒能夠獲得生死往返的能力?百寶想都不想就知道這并不可能。倒是讓他想起隱孤說過自己把巨孟獸元給了都渠人的話,若是在巨孟獸元的基礎上進行施法……

“難怪都渠人仍然依賴離蛙對外獲取資源,一旦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了。”伏唯說著看向了地上蹦蹦跳跳的離娃九方。

此時變回了原本樣子的阿那正坐在這只可憐的蛙獸上面,騎著它左右蹦跳,玩得不亦樂乎。

“所以我此番下來的最大工作便是,在令使失敗的時候替他撈尸的,免得他溶解在水里。”顧嬰無奈道,“之前這工作都是將軍在干,所以你們也別指望我,畢竟我也沒下來過。”

正當大家正盤算著該往哪個方向走,白晨已經朝著其中一個方向走出了近十步,他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塊黑色的石頭,上面可見雕刻的痕跡。

與隱孤所在不同,他們現在的位置周圍沒有那些石像,而這塊石頭卻像是從那些石像身上掉落的碎片。

如果他們現在身處的空間與幾日前隱孤的空間處于同一空間的話,那么也就說明它是被沖刷來的,同時也說明了這里恐怕不會一直都這么平靜,流水隨時都會到來。

“嘩喇喇”他似乎聽到了水聲,從遠及近,地面微微顫動。

他慢慢抬起頭去,看到正前方的原處出現了一抹黑色,像是地平線上的一線白光中多了一顆墨點。緊接著,這顆墨點越來越大,逐漸在他們的眼中形成形狀。

不知該如何評價這股洶涌而來的黑水,它們懸浮在半空卻像是沿著固定的河道一路前行,明明無形的流水在此刻捏合成巨大的魔族戰車,前面不見拉車的獸畜,后面卻拉著一列的戰車,浩浩蕩蕩奔赴向前,宛如出征。

而在戰車之上,則塞滿了黑色的魔祟,它們放聲歌唱,肆意呼嚎,匯聚成屬于它們的戰歌,在這片無垠的空間內卻顯得幾分寂寥,增添了無盡的宿命感。

百寶等人早就躲到很遠,依靠顧嬰張開的蝙蝠雙翼將自己藏于黑暗之中。

眼看戰車逐漸遠去,祭尊卻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直覺。

“跟上它們,我有種感覺,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它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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