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透過后視鏡，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林歆。雖然專心致志駕駛之余，聽不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么，但通過林歆簡短的幾次回答，人情練達的司機師傅，還是大致猜出了電話那頭大致的談話內容。

司機師傅“哎”的輕嘆了口氣，說：“小姑娘，剛剛還說要回縣城，怎么就又去火車站了？”

“您的車牌號我已經發給同學了?！绷朱М惓＠潇o地看著司機師傅的后側面說。

車牌號根本沒有發給同學，林歆僅余的那點自我保護意識，是潛意識里就流露出來的，并沒有受多大的思想控制。

只是在這句話說出之后，她才意識到，別說車牌號了，甚至連司機的臉長什么樣，都沒有正眼瞧一眼，只聽聲音，憑自己那點社會閱歷，也僅僅只能確定是一男性而已。

司機師傅的一聲訕笑，讓林歆的心一下揪得更緊了。

“發給同學好，這個習慣很不錯，以后也要一直這樣做啊?！彼緳C師傅和藹地說著。盡管看不到正面，林歆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司機的側后腦勺。司機師傅的話讓她多少放松了一些。

“你剛才打了那么長時間的電話，我聽得也差不多了。”司機師傅繼續溫和地說，“我女兒上初中了，跟你應該差不多大，叔叔就是想告訴你，遇到事情多想想，千萬別上當。成年人的世界，可沒有你想象中那樣簡單啊。”

林歆眨了眨眼睛，心里長吁口氣，戒備之心漸漸緩解。沉默片刻，還是“嗯”了一聲，表示聽明白了。

司機師傅又朝后視鏡看了一眼，還是有些不死心，接著又說：“那你現在有沒有打算改變主意了呢？廣州可離這里太遠了，聽上去，你在那邊也并沒有什么父母親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司機師傅說到此處，竟有些說不下去。現實生活中如此生活背景的事，就是天天都能聽到看到無數新鮮事兒的司機師傅，都忍不住心生悲涼。

林歆沉默。

司機師傅平復了一下情緒，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那火車站不去了吧？”

他沒有問，還去不去火車站？或者，還去火車站嗎？而是用了極具心理暗示的問法，火車站不去了吧？看得出，司機師傅對眼前這個疑似“失足少女”還真用了心。

而他也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之前那么多句話，林歆不是延遲應答，就是保持沉默，這個問題一出，她卻是堅定不移的秒回：“去！”

司機師傅長嘆口氣，猛踩了腳油門。只見眼前的這輛出租車，像個鬧情緒的少年，瘋了似的，“嗖”的一下飛馳而去。

本該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到一個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車未停穩，司機再次開口：“票買好了嗎？”

“還沒有?！绷朱б贿吔忾_安全帶，一邊回答，隨手按照計價器上的顯示，把錢遞了過去。

司機師傅下車打開后備箱，拎出行李?；蛟S他還想要多叮囑幾句，但是眼前女孩的異常淡漠，讓他覺得再說什么都只是多余。

林歆接過司機手里的行李箱，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筆直的站在原地，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誠懇地說：“叔叔，謝謝您?！?

司機師傅，愣了一下，原本僵著的表情，尷尬的想要舒緩，又一時調整不過來的笑了笑。

“再見。”林歆轉身朝購票大廳走去。司機師傅為剛才自己傻里傻氣的模樣，訕笑著，搖了搖頭，回到車上。

林歆拿出十四歲時，媽媽帶自己去戶籍大廳辦理的身份證，還擔心會被攔下。因為聽同學們議論過，未滿十八歲，是不能獨自乘坐高鐵的，有身份證也不行。

結果，卻暢通無阻。“真是小馬過河啊?！绷朱睦镒匝宰哉Z，“還是要親自去試了才會知道結果，道聽途說，或者自己心里瞎想，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春節長假已過，開學季也已結束，整個鐵路運輸的高峰都已經過去了。林歆歪打正著，也算是“錯峰出行”了。

車票還有大量剩余，林歆挑選了一個上鋪。從未坐過火車臥鋪的她，并不知道上鋪是大多數人最不喜歡的位置了。她只覺得，上鋪最高，所以安全。

從下了出租車，到購票大廳，再到候車廳，一路都是平滑堅實的地面，雖然林歆背著沉重的背包，還拎著一個不小的旅行包，再推著一個中號的行李箱，她都沒覺得有多累、多重。

可是，在候車廳開始檢票，通過了閘機，準備到站臺候車的這一小段路途中，林歆卻艱難地前行了。

僅有的一架直梯，每次最多容納6個帶著大小行李箱的乘客。沒有拿著重行李的乘客，絕不會在直梯這里浪費時間等待的。

可是，在這里等，林歆又怕錯過了上車時間，看了看眼前的行李，又看了看直梯門前等待著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乘客，林歆咬了咬牙，左手拎著旅行包，右手用力拎起行李箱，放在一側的滑道上，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朝地下一層走去。

奈何才走了不到十個臺階，行李箱的重力就脫離了林歆手掌的掌控，“倏”的一下，滑到了前面去。林歆“啊”的一聲，急忙去追，前面的人擋著，過不去。眼看行李箱就要在第一個平臺處翻到在地，一只大手忽然伸出去，把箱子攔截住了。

林歆趕緊往下跑，氣喘吁吁地接過行李箱，邊連聲道謝，邊抬頭看著對方。

“別急，我幫你拎吧。正巧我今天沒有行李?！毖矍暗哪泻⑽⑿χf。

林歆沒有拒絕。時間緊迫，沒有時間考慮太多附加因素，只是別耽誤了車程，只是這只行李箱別再出意外就好。

“你在幾號車廂？”男孩問。

“5車12上?！绷朱贸鲕嚻眮?，念了一下。

“嗯，我也是5車，我是13下。咱們正好一起排隊?！闭f著，男孩幫林歆推了行李箱，繼續往前走。

“嗯，謝謝你?！绷朱ё匀坏鼗卮?，看了眼腳下的編號是“8”，對著男孩的背影說，“還要繼續往前走三節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