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罪者的自白(6)
- 諸神遠離的黑夜
- Oink
- 2043字
- 2019-12-18 09:30:00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仿佛死亡的陰影幽靈一般回來了。二人在這一刻都變得緘默無聲。
李冬青看著燃燒的篝火出神,火焰倒映在他眼底,襯得他的表情陰晴不定,半晌,他才開口道:“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
我出生在南方的一個三線小城市。
父親是個技工,母親體弱多病,常年臥床在家。為了養活家人,我的父親把大把的時間投入到工廠的工作中,我很少能在家里看見他。可是即便是這樣,我父親微薄的薪水依舊不足以養家糊口,甚至抵不上我母親昂貴醫藥費的杯水車薪。
大概是八年前吧。
我的母親查出來患了胃癌,良性,如果接受治療,還可以活下來。
可是我們一家人都知道,我的母親活不了了,我們付不起昂貴的醫藥費,我的父親甚至連掙扎都不曾掙扎地就選擇了放棄治療。
有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后是一種一切都看開的釋然,但那絕對不是我的母親。
這個世界多么美好啊,有那么多那么多動人的東西,有母親愛吃的小籠包,有陪著我一起長大的街坊鄰居,有我的父親,也有我。
我的母親每天以淚洗面,她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生命寥寥無幾的現實。
但她從未責怪過我的父親,從未責怪過我父親的無能。她常說的一句話是:“你爸爸已經很努力了。”
“很努力了”在我看來是一個貶義詞,它意味著還不夠努力,意味著束手無策。
兩年后我的母親去世了,葬禮辦的很寒酸,甚至沒有什么親戚來,因為他們都覺得我的父親太窩囊了,連隨禮的份子錢都不愿意掏出來。
我母親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只要能活下去,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是啊,只要能活下去,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恨我的父親,恨他的無能,恨他的窩囊,恨他的“很努力了”。
我想去搞點錢,因為只有有錢,才有活下去能力。
我輟學了,給一個汽修廠當學徒,工資一個月一千六。不是因為這里的待遇好,正相反這里的待遇很糟,學徒一言不合就會遭到打罵。但是這里包吃包住,我可以遠離那個窩囊無能的父親。
我的父親來看過我幾次,都是遠遠地觀望著,大概他也知道我不愿意見他吧。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去,我沒有想到我和父親還會有說話的一天,也沒有想到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那一天利維坦來了,新聞上一開始只說動物園的猛獸跑出來了,要求大家盡量避免出門。
可是到了下午,大批大批的人開始朝著城外涌去,超市被洗劫一空,街上一片狼藉,所有的人都顫抖著尖叫,說著城里有怪獸。
怪獸?我嗤之以鼻,他們當這里是特攝片的劇場呢。可是說的人多了,我們也開始害怕起來。
臨近下班的時候,我父親來了,他渾身是血,比電影里的鬼怪還要嚇人。
他胡言亂語地沖我吼叫,大意是說城里有怪物,叫我往城外逃。
我沒理他,可是這時候怪物出現了,我從未見過體型如此巨大的蜘蛛,它的節肢上長著惡心的腫皰,動作迅疾地像一陣風。
它是沖我來的。
我不知道一把年紀的父親哪里來的力量,飛撲過來將我一把推開。
可是這樣他就做了利維坦的盤中餐。
他用最后的力氣對我說……對我說:“快跑,活下去。”
我覺得我應該去救救他,但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不過也沒什么關系,只要能活下去,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我被救下來了,被送到了伊甸。官方給我安排了工作。
就是戰場采集員的工作,不用真正的上戰場,只要收集戰場上遺留的有價值的東西就好了,我們甚至還有機甲,要知道很多士兵都沒有這個玩意的。
每時每刻我都慶幸自己活下來了,并且更加珍惜這活下來的機會。我工作很努力,生活也很努力,因為我害怕明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后來我們收到一個任務,要引爆一個礦洞,雖然是在穹頂之外,但我們有機甲,即便是遇上利維坦也不足為懼。
可是隊長卻讓我們寫遺書,因為還是存在風險,可是我寫給誰看呢?
任務一開始很順利,這個礦洞雖然有些奇怪,但總歸沒有遇到什么危險,可是就在我們抵達最深處安置炸藥的時候,大群的利維坦涌了進來,隊長和他的搭檔犧牲了。
我和老小帶著他們的尸體勉強逃到這里,礦洞塌了,利維坦過不來,可是我們也出不去。
老小受了重傷,逃到這里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到后來發了高燒,我們沒有糧食,我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尸體上,不過這也沒有關系,只要能活下去,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第二天的時候老小醒了,我喂他吃了一點肉塊。當他提出這肉是從哪里來的時候,我說了實話。然后他開始劇烈地嘔吐,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仿佛我才是殺死隊長他們的真兇。
我做了很多事情來讓老小放松下來,甚至表演了他以前最愛看的紙團魔術,可是老小始終不愿意動那肉一口,也不愿靠近我半步。
第三天的時候,老小突然對我說,他覺得他扛不下去了,讓我殺了他。我怎么下得去手呢?可是隨后他又發起高燒來,身體忽冷忽熱的,胡言亂語,他不再保持沉默,而是不住地求我殺了他。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為什么活的機會不知道把握,卻一心渴望著去死呢。
第四天,我終于還是受不了他的懇求,趁他睡著的時候,我勒死了他。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自己很可怕,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害怕讓他痛苦,還是因為隊長的尸體已經腐爛發臭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好好地活著,哪怕狼狽得像下水道的老鼠,我也想死皮賴臉地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不論做什么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只要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