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臭，臭死了。”達尼捏著鼻子，大聲嚷嚷道。

這種味道確實不好聞，周翰隱約能夠從中分辨出幾種，有硫磺刺鼻的氣味，還有一種汗液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發酵產生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那是氮氫混合物的味道。

“他就像是從糞坑里面爬出來的屎殼郎，現在你知道了吧，每次有異國王儲來參觀帝國魔法學院的時候，我都會把他鎖起來，這里的掏糞工人都比他香一百倍，我真的是受夠了。”達尼說道。

周翰沒有搭話，若是連這種惡臭都能夠忍受，想必這個杰潘對煉金術一定是到了著魔的地步。

達尼用腳使勁地踢著黑色木門，他仰面對著塔樓頂端吼道：“杰潘·克里斯，有客人來了，專門拜訪你的，奉公主殿下命令而來，開開門。”

塔樓頂端有一間小閣樓，閣樓的窗戶正對著另一棟城堡的石壁，就算不是雨天，閣樓中也不可能獲得一絲陽光。

這棟細長的象牙塔被其他高大的城堡包圍著，周翰只感覺自己站在深井之中，頭頂是一抹陰霾天空，寒冷砭骨的雨水不停打在自己臉上。

天空中驚雷閃過，云層中電光飛逝，周翰這才注意到這棟塔樓頂端有一根銀針，不是十字架，也不是石劍，難是一根貨真價實的銀針，頂端尖銳無比。

周翰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有什么作用，讓他詫異的是這個世界并不是完全被魔法和斗氣統治，竟然已經有人開始覬覦那股雷電之力了。

閣樓窗戶忽的一聲被推開，一名少年探出半個身子來，向下俯視。

周翰看見了那名少年，真的只是名少年，他臉上的稚氣還未完全褪去，綠色眼瞳黯淡無光，似乎對生活早已失去希望，雨絲從他身后簌簌落下，灰色蒼穹之下，他顯得那么孤獨。

“你好，杰潘助教，鄙人史蒂芬·周，特來拜謁。”周翰之前便從達尼那了解到，杰潘的職位是魔法助教，周翰摘下黑色禮帽，微笑著說道。

杰潘猛地關上窗戶，沒做任何回答，周翰心想，他若不是聽到公主殿下幾個字，估計連窗戶都懶得開。

就在這時候，塔底的小木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刺鼻氣味沒了約束，肆無忌憚地向外涌著。

達尼連連擺手，說道：“史蒂芬閣下就自己進去吧，我就不陪同了，先行告退了。”

周翰點了點頭，他看著黑洞洞的房門，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了進去。

周翰走進杰潘的象牙塔，順手將屋門關上，屋內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眼睛和鼻子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屋內的環境，周翰才發現，屋內各色熒光交替閃爍著，周翰湊近一看，驚異地發現，那竟然是盛放在玻璃容器中的溶劑，有的已經制備完成，有的尚在反應之中。

不知為何，周翰莫名興奮起來，他有這樣一種預知，他除了能夠在這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外，還能夠遇見能夠在這迷霧風暴中能夠替他掌舵的人，而他則站在桅桿高處，舉著神秘學的黑色旗幟。

石梯沿著墻壁盤旋而上，墻壁兩側石壁是鏤空的，被分隔出成一個一個的小室，小室中放滿了各種羊皮卷軸，大部頭典籍。

一只到塔樓頂端，閣樓的入口處，入口的門正好開在頭頂上方，體型稍大一點都鉆不進去。

周翰從洞口爬上閣樓，閣樓上又濕又冷，仿佛冰窖一般。

周翰在火爐蒼白色光芒中看到了杰潘，他盤坐在地板上面，低著頭在研磨一些泛著幽藍光芒的礦石。

那扇玻璃窗被窗欞上滴落下來的雨珠排得嗡嗡直響，玻璃因為老化顯得斑駁不堪，乳白色，鐵銹色的雜質從玻璃框向玻璃中央侵蝕，也因雨水的浸染，顯得朦朧詭秘。

周翰將禮帽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仔細打量那名少年，他頭發蓬亂無比，顏色很獨特，介于紅色和咖啡色之間。他衣衫襤褸，一件不知道原本是什么顏色的襯衫上滿是破洞，那是藥劑腐蝕造成的，襯衫的扣子早就不翼而飛，他胸口敞開著，胸膛的肋骨清晰可見，蒼白色的皮膚上同樣布滿了因燙傷而結成的疤痕。

“敬愛的杰潘閣下，您好，鄙人史蒂芬·周，特來拜訪，這里是公主殿下的引薦信。”周翰以前干的活同這名少年差不多，他一向尊敬同行，即使杰潘看上去比他小上不少。

周翰將希爾達的引薦信遞給杰潘，杰潘抬起頭，接過引薦信，面無表情地審閱著。

周翰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暗綠色的眼睛，鼻梁挺直，臉型完美，下巴尖俏，稍微收拾一下絕對是標準的貴族子弟。

“是希爾達公主的引薦信，又不是希爾達公主殿下本人來了，我不會讓你妨礙我的工作的。”杰潘一揚手，引薦信便淹沒在熊熊白色冷焰之中，火焰散盡，只剩下虛無。

那不是魔法，那是魔術師的小把戲，周翰看得真切，他袖口藏著一個微型試劑管，那個食指大小的玻璃管中裝有白色粉末，應該是含磷混合物，遇氧自燃。

周翰尷尬地笑了兩聲，說道：“我來到此地，只為了請教閣下幾個問題，還望閣下能夠告知。”

“問題？你們這群蠢貨，魔法和斗氣我一概不通，你們難道要向我請教煉金術？不，你們沒有這個資格，你們是在褻瀆安尼亞先知（煉金術創始人）。”杰潘的情緒變得高漲而又激動，他顯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周翰向四周打量著，他看見一旁的工作臺上有一套蒸餾裝置，器具十分簡陋，顯然是杰潘自制的，瑩綠色液體正在緩緩流淌而下，旁邊是幾個反應器皿，還有一堆雪白的粉末。

周翰靠近工作臺，用手指沾了一點白色粉末，放在舌尖出，隨后吐出。（千萬不要模仿！）

“礦鹽的純度遠遠不夠，如果我沒猜錯，你用鹽制得的酸一定是混酸，而你想通過蒸餾來提純酸，天方夜譚！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周翰漫不經心地說道。

杰潘的身體猛然顫栗起來，周翰口中的術語都是煉金術獨有的，外行人根本不可能說出這些話，更關鍵的是他似乎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癥結所在，在這之前，他一直找不出酸純度不夠的原因。

“不，不可能，我的礦鹽是帝國純度最高的，純度已經是其他煉金術師的十倍之高了。”杰潘站起身來，顫抖著說道。

“那也不夠，煉金術以精確著稱，就是差一根頭發絲都不行，杰潘閣下，你認為我現在有資格向您請教問題了嗎。”周翰微笑著說道。

“沒問題，史蒂芬先生，你請說。”杰潘漲紅了臉，顯現出一名少年的羞澀，他拮據地在褲腿上擦了擦臟手。

“其實也不算是問題，我僅僅想知道一個方向，有沒有關于生命再造的煉金術典籍。”周翰也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先生您能夠問的具體一點嗎？”杰潘也是一頭霧水。

周翰嘆了一口氣，他要是把變異細胞特殊生化成分講給杰潘聽，他估計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周翰皺著眉頭，醞釀了一會兒，他說道：“簡而言之，據閣下了解，煉金術歷史上有沒有關于‘造人’的記錄，我想了解它的過程，還有設計到的物質和原料。”

“‘造人’？”杰潘滿臉不可思議，隨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樣，他綠色眼瞳中綻放出奇異的光彩，他仿佛陷入一段遙遠的回憶之中，他壓低喉嚨，抑揚頓挫地說道：“陽為其父，月為其母；孕育于風中，被大地滋養；從地獄升至天堂，又從天堂墮入地獄；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再創本源，涅槃而生。”

“這什么？”周翰問道。

杰潘只覺得鮮血涌上大腦，他從未如此激動過，他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煉金術史上的傳奇人物，墨歇爾，傳說他能在熔爐中煉就生命，那段話出自他唯一的著作——《羽王錄》，有人說那里面記載了生命的秘密。”

“《羽王錄》？是一本書？”

“不是書，是鐫刻在他墓碑上的銘文。”

“那你能找到它嗎？”周翰語氣加快了。

“就在這。”杰潘從胸口摘下一塊翠玉吊墜，他將它托捧在掌心，無不虔誠地遞向周翰。

窗外猛然閃過一道驚雷，銀白光芒照亮了整片荒野，帝國魔法學院巍立湖面之上，無邊雨幕颯颯作響，千里陰云貼地逶迤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