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逃跑的大耳仙

一夜的風吹過，桃花落盡，隨著碌碌河水遠去了。枝頭上，長出了無數指甲大的小桃子，被越來越濃密的桃葉掩映著。紅紗女在樹枝上蕩來蕩去，這時候，她更加孤單了。

她想和翩翩的蝴蝶小姐說話，蝴蝶正提著小籃子從這朵花飛向那朵花，一刻不停；她想和起起落落的蜻蜓說話，蜻蜓鼓鼓的眼睛轉來轉去，不會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想和豆秸上的臭蟲說話，臭蟲放出一陣臭氣后逃之夭夭；她想和水里的游魚說話，游魚吐出一串串泡泡后就消失了；馬蜂正一刻不停地建房子，蜘蛛正辛辛苦苦結網，螳螂在屏聲靜氣捉蚜蟲……

她想和如水的月光說話，和搖頭擺尾的野花說話……可是他們都不愿做她的知音，聽她的訴說。她找不到一個同類，偌大的森林山野，大家都忙忙碌碌，只有她無所事事。誰能和她一起游蕩山野，探尋這個世界的秘密呢？

從那次的驅趕儀式后，人們本指望紅紗女能快快消失，沒想到她卻更加頻繁地出現，甚至挑釁地堵在人們種地打柴的路上。人們戰戰兢兢地與這個刁鉆古怪的小妖保持著距離，唯恐躲避不及，若在哪棵樹或哪塊山石下遇到了，便念叨著降妖除怪的咒語，急急逃走。

紅紗女在他們后面發出小鳥一樣的叫聲，又憤怒，又哀怨。他們聽不懂，也不想聽懂。雖然，他們心里對她也有些好奇。

這段時間，小猴子們偶爾會來拜訪，他們還是老樣子，與紅紗女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不敢太靠近——他們住在森林深處，那里野果豐富，遠離獵人的刀槍和人類的喧鬧，比這里安全。其他部落的猴子們，也聽說了紅紗女的事兒，常常掠過樹梢呼朋喚友地前來，在遠處好奇地朝她張望，嘴里飛快地嚼著堅果。剛出生不久的小猴掛在老猴子的脖子上，眼睛瞪得跟捕獵時的貓頭鷹一樣圓。

天一黑，猴子們就成群結隊地回森林深處去，否則，猴王會發怒的。走的時候，那只“一撮毛”抓耳撓腮，戀戀難舍，恨不得拔下幾根毫毛變作小猴子，留下來陪紅紗女玩耍。

熱鬧了一陣后，猴子們再也不來了，但只要紅紗女唔哩哇啦地吹起桃葉，“一撮毛”還會循聲前來，風雨無阻，吹桃葉成了他們的聯絡暗號。

因為路程太遠，“一撮毛”來一趟很不容易，他要掠過無數樹梢，翻越無數濃蔭蔽日的山梁，涉過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小溪，不是被荊棘劃傷了肚皮，就是被山石碰傷了腿。有一次，他來時還拄了根棍子，走路一瘸一拐，五官因疼痛而擰到了一起，那齜牙咧嘴的小樣兒讓人看了很不忍。

這天，那只尖嘴猴腮的老田鼠又出現了，他正往洞里運偷來的糧食，累得牙齒都齜出來了，顯得貪婪又瘋狂，一對綠豆小眼不停地轉來轉去，讓人看著都累得慌。幾只小田鼠樂顛顛地出來幫忙，一趟又一趟，不厭其煩。他們長得跟老田鼠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吵吵嚷嚷十分熱鬧。

“嗨！嗨！”紅紗女急忙在樹上招呼老田鼠，邊喊邊搖晃著滿樹的葉子，希望引起他的注意。老田鼠警惕地回頭張望，擺出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大概他的眼神不濟，沒發現什么異常，側著耳朵聆聽一番，也就放了心。

于是，他將小腦袋神氣地擺了擺，捋捋胡子唱了起來：

“秦始皇他給俺種過地，漢武帝給俺掌大鞭。　　　

姜太公給俺當伙計，張天師給俺看菜園。　　　

王母娘娘來給俺做飯，九天仙女給俺當丫鬟。　

關云長給俺來管賬，猛張飛給俺把夜壺端。　　

玉皇大帝看俺洪福大，認俺個干爹在眼前。　　

俺本是老天爺他干爹，你說俺體面不體面……”

這只老田鼠，真是吹牛吹破天了，紅紗女不由得笑出聲來，嚇得老田鼠趕緊往花生地里溜去。紅紗女將一個毛茸茸的小桃子扔過去，砸得他“吱”地慘叫一聲。

一只褐色的野兔聞聲從一叢狼眼睛花后站起來，用前爪扒開葉子，三瓣嘴不時聳動著，像在琢磨著要說什么話，卻總是開不了口。這個害羞的小家伙，多少天來一直在草叢中窺視著她，她一回頭，他就嚇得逃之夭夭。

“一個大耳仙，終日在野間，見人也不怕，先要吃袋煙。吃不愁，穿不愁，五和六月做皇帝，秋收完了犯了愁！”

割草的小娃娃唱的兒歌，說的就是這個膽小鬼。除了那只不常來的小猴子，膽怯的野兔算是與她最親近的了，雖然他從不敢跟她搭話，但他那雙像是剛剛哭過的紅眼睛，卻包含著善意。

野兔的兩只大耳朵豎著，警惕地傾聽著四面八方的動靜，還沒等紅紗女朝他扔小桃子，他便嚇得“嗖”地竄得沒影兒了，原來膽怯會產生速度，一只受驚的兔子跑得比一只吃飽的驢子還快。可惜多少天來積攢的勇氣，又前功盡棄了，野兔回到窩里，一定追悔莫及吧。

為何大家都這么怕她，難道她是個青面獠牙的妖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