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來的如此之快是燭陰未曾預料到的，他尚未掩飾好自己的狼狽，那襲青衫便帶著凜然的清香，踏空而來。身邊還跟著個身著彩衣的奶娃娃。

“你怎么來了？”

玄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見他沒有預想中那般虛弱，長長的舒了口氣。

“你又拿分身去喂養魑魅了？”兩人相識已久，燭陰那點子事兒玄女還知道得不少。如今見燭陰顯而易見的蒼白了許多，一看就是力量受損，玄女哪里還能不知道燭陰又做了什么。

再者，她本就是感應到了燭陰若肩負的那一方天維有了些許動蕩，才趕過來的。

燭陰知道瞞不過她，只得點了點頭。

玄女無奈，她與他說了很多次，他都不聽。萬一在這個虛弱的時間里，天道有什么指令或者天維出了什么岔子，他要怎么辦。以身殉道？

“小鳳凰呢？”玄女一進這燭陰神殿便察覺到了小鳳凰的情況，怕是不太好。見燭陰訕訕便知自己猜想沒錯。“你呀！”

“虞兒怎么了？”燭陰神殿不比玄女宮，這里禁制頗多，沒有燭陰的允許，鳳棲梧還真感知不到鳳驚虞此刻的情況。

燭陰默了默，有點難以啟齒。他逮著勁兒從人家鳳棲梧那里搶了徒弟，不僅沒好好珍惜，還利用她，害的她此刻昏迷不醒。

這，實在是不好意思說點什么。

鳳棲梧有種不詳的預感，她見燭陰面色赧然，默然不語，便抬頭看玄女。玄女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沒事，只是歷經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歷練，累了在休息。”玄女說的也沒錯，燭陰雖然胡來，但是對小鳳凰還是很上心的。“棲梧你去看一下小鳳凰，我和燭陰聊聊。”

玄女安撫好鳳棲梧，看了眼燭陰。燭陰默默的捏了個法訣，為鳳棲梧撥開了屬于燭陰神殿的層層迷霧。

鳳棲梧看了一眼玄女，然后邁著小短腿，小碎步的跑進了內室。

“坐下，我幫你療傷。”一向溫柔可親的九天玄女冷了臉，渾身散發的冷冽之氣猶如萬年玄冰，不要命的往燭陰這邊呼嘯而來。燭陰抖了抖，極其乖巧的尋了個陽光充沛的地兒，盤腿坐下。

玄女跟著他在那塊地兒打坐，兩人雙手相對，神力流轉。高懸于天穹的金烏悄悄的瞄了一眼這兩位古神，然后被一邊的云彩拉了回去。

“敢偷看古神，不想活了。”

……

鳳棲梧邁著小短腿，撒著腳丫子，跑進內室。

金衣的鳳驚虞靜靜地躺在那里。

鳳棲梧看她，面色紅潤，又探了探她的脈搏，一切無異，才算是松了口氣。

燭陰還算是個好師尊，她這徒兒，短短時間，已是脫胎換骨，進步神速。古神不愧為古神，在燭陰古神的教導下，大道之途將來有會虞兒的一席之地也說不準。

想到這兒，鳳棲梧那稚嫩的臉上，浮現出老成的欣慰，頗有種人小鬼大的滑稽之感。鳳棲梧這廂欣慰，鳳驚虞卻沉浸在了夢魘之中。

她記得她受了重創，意識離體，后面又聽到了燭陰的喃喃自語，心驚之余既生氣又好笑。好在燭陰為她修復了神魂，她意識便歸了本體，只待好好休息休息便可安然無恙，怎料到，夢魘了。

對于鳳驚虞來說，雛鳳時期的事她完全沒有記憶。她的記憶，起始于幼鳳之時。

而她現在，卻是在一個蛋中，清亮的清液之中，一只雙眼緊閉的小生命，依稀可以看出是鳳凰雛鳥的模樣，只是它那脊背尾端，不是三根翎羽，而是隱隱約約的九根，其中三根清晰可見，另外散開的六根，模糊不清。

這是誰？

難道是她嗎？

鳳驚虞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她很清楚，她只有三根翎羽。她覺得，這只鳥，不是她，或者它根本不是鳳凰。身為翼族的王，鳳凰一族的族長，她瀏覽過鳳凰一族的典籍，并沒有過九根翎羽的鳳凰。

只是……

夢境隨著小鳥的生長在流淌著，鳳驚虞被禁錮在這個尚不知種類的蛋中，看著小生命痛苦的掙扎，掙扎著長大。直到這鳥蛋中的清液被吸收殆盡，這個小生命終是露出了輪廓。

它確實是一只鳳凰。

三根尾翎。

長成了雛鳥的雛鳳，停止了掙扎，靜靜地睡著了。

鳳驚虞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熟悉。

她越來越覺得，這只雛鳳便是她自己。畢竟，無緣無故的陷入另一只鳳凰的夢魘之中，這種可能性不大。

雛鳳靜靜地睡著，時不時地抽搐一下，睡得極其不安穩。鳳驚虞伸手，想要摸一摸那濕漉漉的小雛鳳，伸到一半想到自己此刻在夢魘之中，應該是摸不著。只是，看到小雛鳳那般難受的模樣，酸意襲上鼻頭，澀意漫上眼底，她縮回了一半的手，還是忍不住伸了出去。

意外的，她觸摸到了那濕漉漉的小雛鳳。

手心拓上小雛鳳的小腦袋，一股難以言喻的辛酸就這么突兀的涌入心田。鳳驚虞不知，為何一只還未出世的小雛鳳，會有如此之多滄桑辛酸，只是與它共情，都能讓人體會到那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的苦楚，那么它呢，又有經歷了什么？

鳳驚虞現在不敢將它與自己聯系起來了，她已經很苦很苦了，小雛鳳的這份痛苦，她沒有那個心力來承受。

可是，她凝視著眼前的這只小雛鳳，濕漉漉的絨羽，那緊閉的雙眸之間，淺淺的一道印記，雖然此刻還看不清那是什么樣子的，但是她有種預感，那就是鳳翎印記。

“虞兒，你知道嗎？眉間帶著金色鳳翎印的鳳凰，我們鳳凰一族，還是第一次出現呢。”鳳棲梧的話在耳畔來來回回，宛如魔咒一般，深深的鐫刻在腦海之中。

“你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何這般痛苦呢？”鳳驚虞再次撫上那小小的鳳頭，苦笑。

可惜，沉睡中的小雛鳳聽不到她的呢喃。

就在此時，鳳凰蛋外面，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那三長兩短的韻律，像極了在昆侖拜師學藝之時，她伙同小伙伴們前去偷瓜之時，用來辨別挑選好瓜與呆瓜之時所用的手法。

“夫君，這只好像是我們鳳凰一族的鳳凰蛋啊，看起來似乎要破殼了，只是為何沒了動靜，莫非夭折了？”

這聲音！

鳳驚虞于哀傷之中，驚坐起。

這聲音，是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