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程橋一根本就沒想過竟然有人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個師奶奶到底是個怎么樣厲害的人，但是光是看她說話的這個勁兒，程橋一就知道她肯定不簡單。

不過……就算她再不簡單，程橋一還是惦記著張老爺子對他的好。畢竟他進醫(yī)院還是因為為了給他搭戲。

這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想，程橋一猛的發(fā)現(xiàn)，原來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他學(xué)了京劇。

如果不是因為他學(xué)京劇，那么張老爺子很有可能就不會帶傷上臺演出，他不帶傷上臺演出就不會有師奶奶去醫(yī)院看他的事兒，也不會從電梯上摔下去。

事情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正應(yīng)了“蝴蝶效應(yīng)”那個詞語。

想到這里，程橋一看向?qū)O禹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他咽了口唾沫：“師奶奶……我……”

“你怎么了？”孫禹溫和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你是學(xué)旦角的，張浩文他現(xiàn)在就演小花臉，你跟他學(xué)什么啊！”

“張爺爺他教了我很多！”

聽到程橋一的稱呼，程慶童皺著眉開口道：“你這是什么稱呼啊？這不是亂了輩分了嗎？”

“噯！”孫禹瞪了程慶童一眼：“你管他們年輕人怎么稱呼干什么？”

說著她又慈祥的看向程橋一，聲音不知不覺的放軟：“咱們各論各的，橋橋別管你爸！”

聽到她這話，程橋一心里是真的有些慌。

他總感覺下一句就是，你要是跟著我學(xué)，還不是和你爸亂了輩……

不過還好的是，孫禹到底也沒說出這話。即使她看起來貌似很希望他跟著她學(xué)的樣子。

“謝謝師奶奶。”

孫禹瞇了瞇眼：“不謝不謝，橋橋真聽話。”說著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剛剛奶奶和你說的話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程橋一咽了口唾沫，打了打腹稿：“奶奶，我還是決定我跟著張爺爺學(xué)比較好。”

孫禹歪著頭，聽著他的后話。

“我才剛開始學(xué)京劇，張爺爺他能教我的東西已經(jīng)很多了！”

“嗬，”孫禹挑了挑眉：“他還不是跟著我和他爸學(xué)的。”

程橋一笑了笑，討好道：“師奶奶，您想想，既然張爺爺是跟您學(xué)的，那我跟他學(xué)不也一樣？您現(xiàn)在一直帶我多累呀，讓張爺爺教我簡單的，等他不會的時候我再來問您，到時候您可一定得跟我講啊！”

聽到程橋一這話，孫禹在心底思忖一番，這才點了點頭，并且交代道：“要是他那小子講不好，你可一點要來找奶奶啊！”

程橋一點點頭，附和道：“那可必須的！”

孫禹臉上帶著笑意，滿眼都是慈祥。

程慶童看著自家兒子和師娘言笑晏晏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師娘她剛剛搬到津市來幾個月，他去探望的次數(shù)一點也不少。平時雖然看著她好像也很開心的樣子，但是很難得像現(xiàn)在這樣連眼底都是笑意。

也難得她這么喜歡程橋一。

雖然他拜的師是張浩文，但是她卻一樣的會對他多有照拂，有這么一個靠山在，程橋一未來的路也會好走不少。

此時程慶童完全沒有想起，自家兒子學(xué)的并不是京劇……而是電氣。

他已經(jīng)在心底給他想好了一條路了。

有程橋一在這里陪著，孫禹說起話來一點都看不出年邁。

哪怕是她連起身都很困難，但是她還是看起來相當(dāng)?shù)挠芯瘛?

“橋橋，你跟著浩文學(xué)過些什么了呀？”孫禹眼底帶著笑意。

“我們一起排了一出《秋江》，”程橋一字程慶童的眼神提示下打開了B站，找到了表演的視頻：“師奶奶您看，就是這個！”

孫禹的眼神有些不好，她從程橋一手里拿過手機，瞇著眼睛仔細(xì)的觀瞧。

“這是橋橋?qū)Π桑俊?

孫禹臉上的笑意濃烈：“我們橋橋可真好看，光看這臉就是個角兒的料子！”

程橋一紅了紅臉，不好意思接話。

聽到孫禹這話，程慶童心里就跟有人在撓癢癢似的。到現(xiàn)在，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看過這戲的了。

他微微往床頭湊了湊，不動聲色的瞟著屏幕。

屏幕上的少女靈動自然，讓人一眼就融化了心。

孫禹點了點頭：“還好橋橋沒有你爸爸那樣，看看這小眼神，多好看啊！”

聽著這表揚的話，程橋一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微微抬眼掃了一下老程同志，只見他耳根子都紅透了，但是臉上還是緊繃著的。

“師娘，您就別夸他了！”

孫禹抬頭：“我不夸他還夸你啊？”

“不是這回事兒，”程慶童張口解釋：“程橋一他才學(xué)京劇幾天啊，您就這樣夸他……”

“我夸他不是因為他學(xué)了多久，只是因為他表演的好！”

孫禹一挑眉：“你都學(xué)了幾十年了，你聽聽你自己唱的，我都夸不出口！”

程慶童臉上有點繃不住：“師娘，我唱的還算能聽進去吧……？”

“你那還叫能聽得過去？”孫禹瞪了他一眼，回頭問程橋一：“橋橋，你這里能不能找到你爸唱的《望江亭》那一段四平調(diào)？”

聽到《望江亭》三個字，程慶童臉色一變：“師娘……要不咱就別聽了吧？”

孫禹理直氣壯：“怎么能不聽啊？”說著她把手機遞給程橋一：“橋橋你快找找！”

在老程同志炙熱的目光注視下，程橋一還是打開了搜索。

他點開了一個自己沒看過的視頻，標(biāo)題是封箱戲反串剪輯。

視頻一打開，立即就傳來了老程同志的聲音。

“今天我給大家?guī)硪欢巍锻ぁ贰！?

視頻里的老程同志說著，手上還帶了動作：“以前學(xué)戲啊，我都是跟師父學(xué)的，這出戲不一樣，我是跟老婆學(xué)的！”

聽到他這個開場，程慶童的臉在眾目睽睽之下瞬間紅了個透。

孫禹低笑了兩聲：“你這還不是跟著師父學(xué)的？”

“我這不是……”說謊話被逮了個現(xiàn)場，程慶童有些紅著臉一本正經(jīng)的辯解道：“我這不是封箱戲的時候反串一下嘛！我總不能說自己原來就是學(xué)旦角的吧？那還算什么反串呢？”

程橋一沒想到老程同志在長輩面前居然是這個樣子。

原本就在他眼里崩的不行的人設(shè)上面又悄悄地給他多加了一個傲嬌。

唔……

程橋一摸了摸下巴，繼續(xù)看著視頻。

視頻里傳來的是熟悉的大嗓譚記兒，是熟悉的“為斃狂徒來此間”，彈幕里也是熟悉的銅錘鐵旦。

聽著他感人肺腑的唱腔，孫禹笑得停不下來：“你這是因為唱久了花臉不會用小嗓了？”

程慶童咽了口唾沫：“沒有沒有，我怎么會忘記呢！”

“……我這就是，就是要弄得有趣，所以說才這樣唱的啊！”

聽著他的辯解，孫禹臉上的笑容不減，轉(zhuǎn)過來悄悄對著程橋一道：“你看到?jīng)]有，你爸爸就是這樣一個人，自己練的不好還非要找理由！”

程橋一小幅度的點了點頭，余光一直看著老程同志的反應(yīng)。

老程同志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但是卻依舊是一臉的正經(jīng)：“師娘，我真的沒有……”

孫禹一挑眉：“那你好好的唱一段，讓師娘聽聽？”

程慶童吸了口氣，氣提到喉嚨口卻又松了下去。

“師娘，現(xiàn)在是在醫(yī)院里，我唱好像有些不好吧？”

孫禹不理他，對著程橋一說道：“你看吧，他就是這樣！”

程橋一有些想笑，臉上的笑容怎么都消不下去。

因為有晚輩在，孫禹難得的精神了半天。她跟程橋一東講西講，說得比張浩文講的還要詳細(xì)，轉(zhuǎn)眼就把程慶童當(dāng)年的笑話給講了個遍。

程慶童原本還有些臉色發(fā)紅，聽到后面一句開始波瀾不驚了。

從病房里出來，程慶童第一句話就是：“橋橋，你別把這些跟你媽說啊！”

聽著老程同志這句話，程橋一轉(zhuǎn)過身，努力的憋笑：“爸，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程慶童瞪了瞪眼：“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

程橋一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你都不告訴媽你以前也是學(xué)旦角的啊？”

聽到程橋一的問題，程慶童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小孩子不要問得太多！”

“你跟我說說呀？”程橋一伸手捂著被他拍的地方，看著他即將又要落下來的手：“爸！別啊！疼疼疼！”

看著兒子親近的樣子，程慶童眼底的笑意愈加濃烈，他輕輕的拍了一下：“行了，這在醫(yī)院呢！你別鬧。”

程橋一嘿嘿一笑。

“你難道就不帶我去看看你師父？”程慶童岔開話題。

“去啊！”程橋一走在前面，朝著另外一邊走去：“師父他病房在這邊。”

程慶童跟在他身后，看見眼前的病房，忍不住說道：“這離得還挺近啊！”

程橋一點了點頭：“是挺近的，不過張爺爺這邊不是單間。”

程慶童抬眼看了看：“他還年輕，要什么單間？”

說著他伸手敲了敲門，聽到屋里的回答立馬推門進了去。

此時病房里就只有張老爺子一個人，他坐在輪椅上，手里拎著一個小飯盒好像也打算要出去。

看到程慶童，他的臉上閃過了幾絲驚訝：“你小子怎么也來了？”

“怎么？你想收我兒子為徒我還不能來看看？”程慶童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