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和阿紀算是真正的邁出了那關鍵的一步。

大年初一是個晴好的日子，吃過早飯，我們便按照原定的計劃出發去上海以及上海周邊的福利院以及基督教堂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線索。

我們劃定的路線是由遠及近的。為著方便出行的考慮，我們特意在年前就租了一輛車。還別說，阿紀的駕駛水平還真不賴。第一站，我們選擇去QP區。可能因為是大年初一的緣故吧，大街上并沒有太多的人和車，一路都分外的順暢。很多小一點的商店都關了門，尤其是小區的餐飲店，開著的真不多。倒似乎比往常冷清了許多。

我和阿紀都不是太愛熱鬧的個性。如今這樣，倒是正合心意。不過，節日的氣氛卻是分外的明顯。到處都是紅紅火火的一片，便是未曾開門的單位、商店，大門兩邊的春聯也是斷斷不會少了的。還有那一溜眼兒的大紅燈籠。公園和各類游樂場所大約是最熱鬧的地方，大年初一也沒有閑著，現在的人可能也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了。大年初一帶著孩子出門玩耍的家庭還真不少呢。當然，也不乏純粹的年輕人。

或者是因為大年初一的緣故吧，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到了我們設定的目的地。遠遠的就看到了那高聳的十字架。車行漸近，教堂的輪廓便映入了眼簾。因為建筑風格的迥異，在沿線一溜兒的建筑群里很打眼。青灰色的尖頂建筑，大約有四、五層樓高。窗戶狹長，完全不同于我們東方的建筑。建筑是清一色的青灰，窗戶卻用了明亮的彩色，上面似乎還有若干對稱的圖案。為這教堂的莊嚴肅穆增添了幾分生動和華美。

找地方停好車，我們便步行前往。教堂大門緊閉。與周圍歡鬧喧騰的氣氛顯然有些格格不入。

阿紀上前叩門問訊。過了許久，才見大鐵門內一個牧師般穿戴的人匆匆而來。

阿紀上前說明了來意，來人似乎也并未表現出太多的詫異。大約對于他們而言，這樣的到訪者也并不在少數吧。

牧師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出頭的樣子，面容清廋，身量不算太高。應該也就一米七幾的樣子。臉上神色頗為嚴肅。

聽完阿紀的問話，牧師便迅速的給出了回復：“我來這里的時間大約四、五年了吧。您這個得去我們資料室去查一查。不過，讓您失望的可能性會大一些。”可能見過類似的多了，接待我們的牧師并沒有太樂觀。

我們隨著他一起進入到教堂里。里面是一個空曠的禮拜堂，禮拜堂的外面是兩條狹長的走道。我們順著靠里邊的那一個往里走去。資料室有些偏僻，基本上是在最里邊了。

資料室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工作人員，頭發已經花白。看上去很有些年紀了。可能是因為教堂里也不存在退休一說吧。

帶著我們進來的牧師把我們的訴求跟對方講了一遍，然后向我們點頭致意后便轉身離開了。

老頭看上去精神很好，體態微胖，應該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吧。

老人家看著我們倆，慢悠悠的請我們先坐下：“年輕人，這可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急不得。咱們慢慢來找。你們倆個呀，先坐著喝口水。”

老人家有一種自帶喜感的讓人愉悅的功能。不等阿紀出聲。我便笑道：“老人家，這二、三十年都過去了，不差這一會兒。您哪，慢慢找，我們不急。”

老爺子似乎被我逗樂了，笑道：“這個小姑娘的話在理。你們且坐著，我慢慢的給你們找找看。你們若是不嫌我煩呢，我就陪著你們聊兩句。”老人家倒是蠻開心的，我們自然求之不得。

“老人家，您在這里多久了？是教徒嗎？怎么會想著到教堂來工作呢？”我連珠炮似的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說完之后，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樂了。

“哈哈，你這小姑娘啊，可真心急，一下子問了我這么多的問題。可讓我先回答你哪個好呢？”老人一邊在資料室里查看著一部類似索引的東西，一邊和我們說著話。

“象我這個年紀呆在教堂里的，差不多都是因為家里出了大變故。實在是沒有了別的出路，才找到這里來了。我呢，聽他們說：是解放前就被家里人送到這里來的。當時，能到這里來的都是幸運的。至少能撿了一條命回來。那個年頭喲，亂哄哄的。死了好多人呢。”老頭忍不住嘆氣。

“那您還有家人嗎？”阿紀問道。

“家人？不知道還有沒有在世的。倒是有當時送養的資料。我也認真的看了幾回，還特意請人影印了一份。前些年呢，還在好些報紙上登過尋人啟示呢。可惜啊，都沒什么結果。那資料上所說的我的出生地，我也回去找過。那里還有人記得噢。老一輩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老人有些傷感。

老人把那資料仔細的翻看了幾回，卻還是搖搖頭，慢慢的從那長長的一溜書柜后踱了出來：“小伙子，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我們這邊沒有居安堂那邊轉過來的資料。應該是沒有接收過那邊的人。居安堂火災被毀的事情我當時倒時聽說了。也算是上海的一件大事，尤其是在教徒中，影響還不小呢。據說是大火是半夜燒起來的。又是個秋天，天干物燥的。毀得很徹底，好象基本上沒有能留下什么來。倒是隱約記得人員傷亡好象不大。聽說是因為住的地方在另一處，而中間是一條石頭砌得走廊的緣故。你若是還能記得當時的工作人員或者是福利院里的孩子，倒可以找一找，看還有沒有人記得當年的一些事情。”也許是因為相同的命運的緣故吧，老人倒是極為熱心的給出了另外一條道路。

我們道了謝離開。阿紀倒沒有太失望吧，因為這也是原本意料中的最為可能的情況。既在意料之中，也就沒有什么好失落的了。何況，也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我笑著安慰阿紀：“也不錯啊，算是排除了一個。我們再向下一個進發。”

阿紀已經發動了車子，慢慢的駛離了第一個目標。聽到我的話，也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任重而道遠呢。”

或者是因為絕大多數的人對于自己的來處是清晰的。所以，諸如阿紀這樣的便會因了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想要找出自己的來處。

第二個目的地并不太遠，今天我們的活動范圍設定基本上就是QP區了。這個地方，當時應該還是村莊，可能是因為臨近上海的緣故吧。根據我們查到的資料，當年在這里的基督教堂差不多有四五座呢。不過，現在留存下來的好象只有四座。有一座貌似也因為某些原因被拆除了。不過，我和阿紀依然準備去那個舊址看看。也許是因為不想放過一丁點兒的可能吧。畢竟，這原本就差不多是一項堪比海底撈針的行動。

果然，這一天下來都是失望。如果說第一個阿紀還無所謂的話。當我們走訪完今天計劃中的最后一座教堂的時候，阿紀的表情就難免有些黯淡了。

“雖然早就想到可能是這樣的結果。但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還是有些難過。”阿紀沒有隱瞞自己的情緒。

“呃，不過是排除了四個而已。只能說明明天或者后天我們的可能性更大。別泄氣。”我安慰著阿紀。無論結局如何，我都不希望阿紀不開心。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過錯，不該由他來承擔這個結果。

“嗯，謝謝你。有你在我身邊。我已經好很多了。”阿紀的情緒從來都控制的很好。

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什么收獲。阿紀雖然沒有再說什么，也沒有表現出來有什么不開心。甚至有時候還會勸慰一下我。但我知道，他還是希翼著能收獲一點點家人的信息。

沒有來處的人生就好象是一場沒有開頭的故事。總是莫名的讓人慌張，就象是一幅丟了半張的圖畫，總是讓人會諸般的猜測那沒有的一半怎般的模樣。

第四天、第五天也都一樣的令人沮喪。阿紀的臉色依然平淡。但是我想他的內心一定不會如他的臉色一般。只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他，只能耍寶似的尋了各樣的笑話講給他聽。他也總是配合的哈哈大笑。但我卻能感覺得到他眼睛里的心不在焉。

等到第六天晚上回到家中的時候，阿紀便笑著對我說：“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不如我們不去了。留個念想。我陪你好好的逛上一天吧，你想去哪里？”阿紀的話讓我一愣。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尋找自己的家人嗎？怎么突然又變卦了？

“其實，我是有些害怕。害怕如果明天還是一無所獲，那我該怎么辦？如果不找，我還可以設想千萬種的可能。可是如果尋而不得，我又該如何呢？”阿紀道出了自己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