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教主果然功夫深湛,貧道不才,也想求教幾招。”
眾人順著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人群中一個身影瘦長的道士正微笑望著曲聽風,年紀約莫四十上下,頷下一縷長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曲聽風一眼便認出這人,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心通道長。不錯不錯,楊家好吃好喝養著足下,這會兒也是該出出力了。”一番話夾槍帶棒,說得心通老臉發燙,心中雖慍怒,卻不好當場發作,只冷笑道:“貧道方外之人,與憶之先生結交不過是因為欽佩先生高義,足下仗著有幾分功夫便惡言相向,未免太過目中無人。須知出家人雖修身養性,卻也有伏魔手段!”
曲聽風灑然笑道:“好個伏魔手段,出家人就這點兒心性?”
心通緩緩走出人群,道:“何須多言?下場罷。”
“好,就陪你玩玩兒,”曲聽風輕輕一躍,身子飄然而起,緩緩落到他身前兩丈處。
心通見他站定,早已掣劍在手,輕喝道:“小心了!”倏忽間一劍刺到面門。這心通正是五年前敗于岑含之手的二僧二道之一,乃道門術法高手,此番挑戰曲聽風,深知對方是江湖有數的用劍行家,是以早有準備。這手“神行咒”乃道門秘法,遠勝當年對敵岑含時所用的“蹈風咒”,縮地成寸變幻無方,配合劍法最是神出鬼沒。
曲聽風不明其理,這一下竟沒看清對方身法,驚詫之余輕敵之心立去,剎那間劍已在手,“大明尊圣王劍”帶起至陽熾流,反客為主。
熱浪鋪面,竟有幾分灼痛感,心通當時便吃了一驚,后撤一步,人已在兩丈開外,暗忖道:“這姓曲的果真有幾分旁門左道!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今日不出全力,怕難以勝他!”決斷一下,當時凝神守一,暗中持咒。
曲聽風見他雖站著不動,卻神色肅穆,料得必有古怪,當時身法展開,兩三步到他跟前出招搶攻。不料劍招未到,對方斜開一步人又在兩丈外,當即仗劍追擊。如此循環五次,忽然心通搶步迎上,這一步說來古怪,竟踏到了曲聽風本欲落腳之處,頓時身法微亂,緊接著對方左掌襲到。
曲聽風一聲冷哼,腕子一抖劍刃卷他小臂,不料“叮”得一下脆響,如金鐵交鳴,長劍竟傷不得他分毫。曲聽風反應極快,一擊無功人早已彈開,甫一站定,對方招式影隨影追上,當時臉色一沉,左掌疾出,悶響中借力飄開兩丈,半條手臂酸麻難禁,暗暗吃驚:“這牛鼻子好大的勁!”
殊不知心通一股極寒勁力入體,也是渾身僵住,一時動彈不得。他以“神行咒”移形換影,“琉璃咒”加持雙掌硬抗對方至陽火勁,再加上“巨靈咒”之神力破敵,竟未得手,直覺匪夷所思,幾個念頭間,身子已恢復如常,雙掌一拍,率先攻上。
這一番打斗直看得在場武林人士目瞪口呆。心通倏進倏退,一步間遠則三丈近則三尺,同時身帶罡風不避劍刃,宛如天神下凡;而曲聽風這邊雖然身法劍路看不出奇特之處,卻有一寒一熱兩股氣流交匯四散,匪夷所思。
轉眼過了數十招,心通以“琉璃咒”護持雙臂,不懼寒熱利刃,雖少不得衣物有些許損傷,卻已穩穩占據上風。
但曲聽風卻不見絲毫慌亂,樂心臉色也沒有半分擔憂。原因只有一個。
百招未到,這道士已然滿頭大汗。
曲聽風笑道:“在下聽聞道門法術雖神通特異,威力驚人,卻極耗心力。以至于法力修為不足者,若強行催動過多術法,不僅難以持久,更易遭其反噬,不知是真是假?”
心通被他說中心事,不由更加焦躁,暗道:“這廝竟如此了得!我以卜術運三大咒法,四術并用竟仍拿不下他,當真邪門!如此下去,只怕不妙。”法術一途不似武術,修的是心力,耗的亦是心力,自己法力未到圓滿之境,強行施為旨在速戰速決,不想弄巧成拙,反而騎虎難下。
如此又過三十招,曲聽風漸入佳境,攻守之間漸憑本能,端的瀟灑無比。如此一來,心通的卜術無用武之地,索性棄而不用,專心駕馭三大咒法,然則形勢并未有所改變,斗得越久,腳下越顯虛浮。
曲聽風暗自好笑,自己本只出了七分力,但這么玩兒下去,等不到自己出全力,這道士自己便趴下了。正覺勝券在握,猛聽得一聲低喝,說時遲,那時快,眼前一花,對方右掌襲到。
曲聽風不及細想翻掌相應,驟然間警兆大起,本能一聲大喝,熾寒兩股勁力噴薄而出,二人同時被展開三步,心通驀地一聲慘哼,一口鮮血噴出,軟癱砸地。曲聽風眉頭緊鎖,只覺渾身如被抽空了一般,搖搖欲墜,反手一劍拄在地上,才勉強撐住。
楊憶之見狀眉頭微皺,早有人將心通扶到一旁施治,只見人群中又出來一個道士,形狀與方才心通截然相反,面白無須短小精悍,緩緩道:“曲教主好手段!良機難得,貧道不才,亦想求教幾招。”
這話說得客氣,但曲聽風的警覺卻提到了十二分。這人看似遠沒有心通那般仙風道骨,卻是淵渟岳峙,目中光彩照人,修為顯然更在心通之上。
曲聽風輕輕吐了口氣,氣力稍稍恢復了些,但渾身上下皆是隱隱作痛,心下駭然方才這一擊竟恐怖如斯,笑道:“道門術法果真玄妙!道長既愿賜教,曲某求之不得。只是我心中好奇,尚有一問。”
“請說。”
“方才這一掌,可是赫赫有名的‘五雷正法’?”
此言一出,群雄嘩然。道門法術素來傳承隱秘,世人多不得窺見真容,不想今日這心通道士所用的,竟是天師符一脈的雷法。
矮個道士點頭笑道:“好眼力!我道友所使正是龍虎山嫡傳五雷正法。”
曲聽風目光如電:“敢問道長尊號?”
“修行之人豈敢稱尊?貧道道號無塵。”
曲聽風瞳孔驟然收縮:“原來是‘劍仙’無塵道長!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無塵輕輕自腰間抽出一柄約莫一尺半的短劍,道:“虛名而已,見笑。曲教主小心了。”
“慢著!”
話音方洛,二人中間忽然多了個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因為這人身上的氣勢鋒利到了極點。
無塵眼中精芒大盛,道:“樂大俠要指教?”
曲聽風皺眉道:“樂心,你這是作甚?”
“放心,不搶你風頭!”樂心遙指楊憶之,笑道,“看人打架實在沒勁,反正遲早的事,老楊,不如你我也捉對玩玩?”
楊憶之微笑道:“樂先生未免太過心急,這是要替岑先生先耗一耗楊某的元氣?”話一出口,當時便有人叫道:“好不要臉!車輪戰么?”
又有人叫道:“今日不是那姓岑的公然約戰么?怎的還耍這些卑鄙手段?”
樂心充耳不聞,只道:“咱倆這五年里也打過幾架了,跟我矯情?你不別扭么?”
楊憶之淡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樂心耷拉下眼皮道:“這話從你這玩弄人心的人嘴里說出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話音落處,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四散開來,眾人汗毛倒豎,只覺有千萬刀刃對著自己,一動便似要破體而入。
楊憶之眼見不妙,朗聲道:“樂先生,你且看這是何人!”說完雙掌連拍三下。
樂心一怔,只見楊家的樓船出來四個白衣男子,二人一組,押著一男一女走將過來,楊憶之上前輕輕摘下二人罩面的布套,赫然是呼延擎蒼與施蘭。
“姓楊的,你可真會玩兒。”樂心殺氣大盛,不少人被激得冷汗直冒,驚駭難抑,幾欲奪路而逃。
楊憶之隨即又摘下二人口中的布團,呼延擎蒼得了自由,當即破口大罵:“偽君子!有本事松了老子的綁,堂堂正正干一架!耍這陰險手段,算哪門子的‘諸子六仙’?”
施蘭亦道:“楊憶之,你枉稱高手,不敢與岑大哥光明正大分個高低,卻以我夫妻二人為質,好不要臉。”二人四目相對,眼中難掩關切之情。
楊憶之道:“呼延將軍與夫人稍安勿躁。二位也看到了,樂先生行事向來隨心所欲,至于岑先生就更不用提了,楊某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等此間事了,我親自護送二位安然離去,來日再備重禮登門謝罪,如何?”這話一出,又有不少人暗暗點頭,忖道:“楊先生知己知彼,防患未然,當真了得!”
呼延擎蒼直聽得面色鐵青,道:“我夫婦二人縱然命喪此處,又豈會做你手中傀儡?”一言未畢,忽聽樂心喝道:“擎蒼、蘭兒!不要亂來。”
呼延擎蒼怔了怔,咬牙道:“小弟無能,既不能保護蘭兒,更連累兄長……”話到此處,竟說不下去。
樂心笑道:“你是君子,哪斗得過小人?這一陣算我讓他,場子遲早會找回來,不必心急。”
“楊先生此等行徑,可不是俠義之士所為。”忽然,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破空而來。人群應聲散開,只見盡頭處黑衣黑馬,整整齊齊三十余騎傲然挺立,居中一人身背狹長木匣,目光所至,正是楊憶之站立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