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從包里拿出濕紙巾，把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坐下，對著旁邊正在煙霧裊繞中忙碌的中年婦人大聲說：“阿姨，再幫我拿兩瓶礦泉水，謝謝！”

晚上的大學城附近人流如織，街邊的飯店幾乎都被桌子板凳擺在了外面路邊上，人行道上又是坐滿了吃飯的人又是來來往往成群結隊的行人，時不時能聽到旁邊的嬉笑怒罵和大聲喊叫，好不熱鬧。

烤串很快就烤好端上來了，她搓了搓手，覺得有點冷，又從包里拿出手機給丁逸打電話，電話響了幾聲才接通：“喂，姐，你點好菜了嗎？”丁逸語氣歡快，還帶著些沒來得及消退的笑意。林升也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都烤好端上來了，你怎么還沒來？！”

“啊這么快，哈哈哈哈哈，我們同學在這哭天搶地的呢，一會兒又回憶往昔，一會兒又豪情萬丈說要去開創事業，拉著我不讓走，你先吃吧，我馬上就來！”

隔著電話林升都能感覺到那頭的瘋狂：“行了，那我先吃了啊，你一會兒趕緊過來。”

掛完電話林升就拿起盤子上的燒烤開始吃起來，準備邊吃邊等。剛吃兩口就感覺到對面坐下了一個人，她立刻抬頭，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這里有人。”

對面那人似乎有點混沌，呆了半天也沒回答，終于好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似的抬頭，聲音嘶啞：“哦，我就坐會兒，我不吃的，等你朋友來了我就走。”

何青澤也不知道自己從家里沖出來之后到底走了多久，他一直從天亮著走到了天黑，雙腿發麻，這時看到路邊擺的桌子凳子才發覺自己雙腿酸痛得難受。

林升見這人魂不守舍的，也不想多說，哦了一聲又繼續吃不看他了。

何青澤本來是在想事情，聽見林升說話抬頭看了看她，她穿著一件灰色大衣，頭發長長的有些微卷，許是為了吃東西方便她伸出手把頭發撩到耳后，露出一張白白凈凈的小臉。何青澤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其他女生吃東西的時候，她們好像從來都特別在意自己的吃相，吃一口就拿紙擦一下，更別提吃燒烤都能吃得像拉小提琴一樣了，從來不會像面前這個人一樣吃得大快朵頤，完全不在乎旁邊還那么多人，可她偏偏還吃得一點兒都不顯粗魯難看。

何青澤想到這不由得又多看了林升兩眼，心想著這樣長相漂亮清秀，看著就嬌嬌軟軟又不矯情的女生在大學里面應該挺扎眼。

也不知是何青澤目光太有神，還是他看得太直白，帶著些考究的目光落在林升身上她幾乎是立刻就發覺了。這個人老是盯著自己吃東西干嘛呀，她飛快地又瞥了何青澤一眼，見他大冷天還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心想這人家里估計挺困難的，剛才坐下的時候情緒明顯不太對，多半是遇到了什么艱難的事。

想到這，林升就有些不忍，她把剛上來的那盤魷魚推過去，遲疑道：“同學，你要不要吃這個？”

何青澤一愣，林升又慌忙解釋：“我朋友一直不來，放這都冷了，我一個人現在也吃不完，你幫我吃了好不好？”

林升的聲音跟她人一樣，軟軟的，不知不覺就帶了點撒嬌的意思，何青澤本來對這些路邊攤從來沒興趣，竟也鬼使神差地說了聲：“好。”

他接過去又從桌子上的小筐里拿出雙筷子，林升又開口了：“同學你是研究生畢業的吧，你們導師沒給你介紹工作嗎？”說完林升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平時一向不愛跟陌生人搭話，怎么今天就對一個路人突然產生一種母性關懷了，她頓了頓，繼續道：“別看我可能年齡跟你差不多，我也是有幾年工作經驗的人了，你去面試還是去買件正式一點的西裝穿吧，頭發也稍微剪短一點，看著也精神些。”

何青澤有些驚訝，他還以為林升還是大學生呢，沒想到都工作幾年了，他抬起頭正欲說話又懶得解釋，嗯了一聲就重新低下頭繼續吃。

林升也不是個健談的人，看他不說話也就不開口了，過了一會兒又看見何青澤被辣得呼呼的樣子有點好笑，估摸著這孩子是被辣得說不出話來了，把丁逸的水隨手放過去：”喝點水吧。”

何青澤把一盤魷魚吃完了，又接過水咕嚕嚕一口氣喝了半瓶。他突然說：“你能借我點兒錢嗎？”

林升瞪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怎么說也有點兒蹬鼻子上臉了吧，跟他素昧平生，張口就借錢，都請他吃東西喝水了，怎么還沒完沒了了。

何青澤看著林升一臉不可置信也覺得自己要求有些過了，他又說：“你別誤會，我是出門忘帶錢了，我會還你的。“見林升臉上并無任何松動，他咬牙：”要不你把手機借我一下，我給朋友打個電話。”

見林升還是不說話，何青澤理了理心緒，小心翼翼道：“可以嗎？”

林升最看不得別人可憐兮兮的樣子，把桌上的手機解鎖完了遞給他：“打吧。”

何青澤雙手接過來：“謝謝啊。”又突然想到，國內的這些個朋友他一個電話也記不住。

“我能不能先登一下微信，我記不住我朋友電話。”說完這話，何青澤自己也覺得挺不要臉，他看著林升，沒放過她的一絲表情變化。

林升對他提出的各種要求已經看開了，本著幫人幫到底的心情手一揮：“隨便你。”

何青澤說了聲謝謝低下頭開始在手機上噼里啪啦打字，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一臉茫然：”請問一下這里的地址是什么？”

林升看著遠方，臉也沒回：“榮城大學東門，墮落一條街。”

“什么？”

“就是吃喝玩樂一條街，就東門門口。”

“哦。”何青澤似乎是覺得微信里面聊實在是太慢，干脆問清了電話直接打過去：”喂，魏子川，是我，我現在在榮城大學東門外面的小吃街的燒烤店……對……就是一個路邊攤……你過來接我一下，我身上手機錢什么都沒帶，快點啊！“

掛完電話何青澤把手機還給林升又道了一次謝：”謝謝啊，一會兒我朋友就來了，到時候把吃飯的錢也給你。”

林升本想說不用了，又怕客氣起來沒完沒了，就嗯了一聲。

何青澤本是個自來熟，可從來沒經歷過這么窘迫的情況，一時也沉默了下來。兩人一時無話。沒過多久，一聲大吼就從身后傳來：“何青澤！真是你啊！你什么時候回國的？怎么就流落街頭了？”說完就是一陣哈哈大笑。

林升回頭就看見一個大概二十多歲，嬉皮笑臉的男人往這邊走過來。

何青澤立刻起身，一掌拍在魏子川頭上：“有現金嗎？”說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從魏子川包里掏出一把錢遞給林升：“這是吃東西的錢。”

林升被這一大把錢唬了一跳，連忙擺手：“那也要不了這么多。”

何青澤干脆抽出幾張，放在桌子上：“那這頓算我請你的，剛才謝謝了。”

林升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走了。

何青澤拉開門坐上副駕駛，一上車魏子川一邊啟動殷勤一邊就忍不住打趣他：”你這是一把年紀又玩離家出走？這次跟你爸徹底鬧翻了？”不等何青澤回答又開始自言自語：“你說說你怎么到哪都能有艷遇？這些美女咋都看不上我們這些根正苗紅的俊朗青年就都偏偏要對你伸出援助之手？”

何青澤一臉賤賤的表情：”誰讓我長得又高又帥呢。”

“呸，不要臉。”魏子川斜眼看他：“那你在美國的那些鶯鶯燕燕都處理好了？都分手了？”

何青澤又是一掌拍在魏子川頭上：“認真開車！”

何青澤跟魏子川兩人也算是穿開襠褲的交情了。從小兩人就在一個院兒里長大，之后也一直一個學校，小時候大家父母事業都剛剛起步，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魏子川可以說是從小就跟著何青澤廝混長大的。最開始兩人還頗有些不對付，魏子川看不慣所有人都捧著何青澤，憑什么到哪都他是中心，誰都捧著他呀？有意無意的幾次挑釁之后，魏子川徹底被打服氣了，小小的人兒掛著淚當下就立下重誓：“行吧，你以后就是我大哥了！”這句話后來被人嘲笑了無數次，可魏子川卻真的是習慣跟著何青澤了。再后來上學，兩人的家里竟都發展得不錯，何青澤帶著魏子川和一群朋友是每天惹是生非，吃喝玩樂。魏子川三天兩頭總挨不了一頓打，魏青澤的父母就文明多了，他爸爸對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學習成績必須得好，只要成績好了其它事都一概可以不管。何青澤有了這塊免死金牌，上課確實是兢兢業業，可一放學就召集著一幫朋友出去玩，成績還是好得不得了。有的人總有這種魔力，無論去哪兒都是最吸引人的，大家都忍不住要往他身邊靠，在魏子川眼里何青澤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在何青澤高三決定出國念書的時候，他立刻決定跟隨，考不上同一所學校就讓自家老爸找中介也在同一個州的附件找了一所。

那幾年過得那是相當的花天酒地。幾年后何青澤又考上了碩士，魏子川卻險些大學畢業證書都拿不到，被郭父押回國之后這兩年也是天天游手好閑，何青澤不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雖然有點沒出息，可魏子川自己都承認他就是喜歡跟著何青澤混。

魏子川扭頭回去，過一會兒又忍不住搭話：”那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何青澤從車上找出一包煙，拿出一根點上：“自己找點事情做，先住你那兒，再給閆恒他們打電話看看愿不愿意回來幫我，我就不信我離了他還吃不起飯了。”

魏子川看著他一臉怒不可遏，勸道：“消消氣，好歹也是你爸。”

何青澤冷哼一聲，魏子川又說：“不過我覺得你創業也是好事兒，怎么說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那么瘋了吧，你那些狐朋狗友也該散了。”

何青澤睨他一眼：“你就不是狐朋狗友了？”

林升在燒烤攤都快吃完了才等來丁逸，看他跑過來一臉興奮就趕緊伸出手：“打住啊，別一大通感慨了，你們現在就是離校實習，正式畢業還得半年后呢。”

丁逸一看見林升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大家都有點兒激動，理解一下。”說完轉頭四處看了看：“咦，沈叔叔沒來？”

林升咬牙：“什么沈叔叔啊，說了多少次了叫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