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九座人跡罕至的大山，山脈蜿蜒連綿，一山連著一山，便叫做九連山。

九山環繞之中，另有一座大山，名喚傾城。

這傾城山上，樹木蒼翠花草繁茂，泉水叮咚空谷傳響，蟲魚鳥獸皆悠然自得愜意生長。整座大山可謂物華天寶，鐘靈毓秀，在萬萬年的漫長歲月中凝日月之精，集天地之氣，供養了山中億萬生靈，令山體綠意傾城，生機盎然。

這一日，是一個無風無雨的尋常日子，傾城山也如往常一樣平靜而充滿活力。

從大山南麓，沿上山的山間小徑一路向上攀登，不停抬腿，拾級而上，撥草穿林，臨澗越溪，走到汗流氣喘來到半山腰處，就會在那里看到一處山崖。

這山崖，近乎垂直，陡峭非常，崖壁面朝西側，每到日落，崖壁上就會灑滿落日余暉，橙紅相間金黃燦爛美不勝收。

崖上站著一棵生長了萬年的大柏樹，古樹參天粗可數圍，枝干遒勁造型奇特，柏葉蒼郁而有熒光閃爍，叫人嘆為觀止。

讓人更為驚奇的是，在那柏樹的底下，正悠然蜷著一條大蛇。

大蛇碗口粗細，通體潔白，猶如無暇白玉，身上的鱗片美如星石，微微地發出溫潤之光。它靜靜地躺著，合眼凝神，仿生若死，與這綠意蒼茫的大柏樹在一道，看著仿佛神山仙境中才會出現的靈物。

大蛇閉著眼睛，輕吐紅信，吹著崖畔來的微風，曬著暖暖的日頭，懶洋洋的，好不愜意。

正在這時，從山路上出現了一長一幼兩個身影，步伐拖沓，體態頹靡，正向古樹這邊過來。

“哎~累死我了~”

年長的那個氣息粗重，彎著腰腿抱怨道。

跟著的那個小童倒是不見疲態，趕忙給那個叫苦不迭的年輕人扇起手中蒲扇，“大師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哎……”年輕人按著腰腹又喘了口氣，“都……都快到了，不歇了，不歇了……歇了就再不想起來了，走著吧。”

青年深吸一口氣，直起身子拉了拉身上輕紗，默默地繼續前進。

小童應了聲，屁顛屁顛跟在后面，笑瞇瞇地邊走邊給他扇著風。

大蛇感覺到遠處動靜才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金黃色，玲瓏剔透，就像佛國寶石，金光熠熠。

它遠遠看著，只覺得稀奇得很——那邊二人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竟是一位年輕人和一個小孩兒。

走在前面的那個人，姿容俊秀，看面相分明是個男子，卻好像穿著世間女子的衣裳，但胸前敞開一片，露出雪白精瘦的胸脯。

跟在旁邊的小孩，外貌與世間六七來歲的童子無異，臉龐圓圓潤潤，頭上扎兩個總角，很是可愛，就是臉上透著這個年紀不會有的精明，看著就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

大蛇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兩人一定不是世間凡“人”，可身上又看不到一點妖氣，也不像什么魔物，真是搞不明白他們究竟是個什么，只道是兩個不男不女不倫不類的東西，來這深山之中，也不像游山玩水，真不知所為何事。

大蛇對別人的事情沒有興趣，只是覺得他們要過來了，既入侵了自己的棲身之所，又擾了自己的好夢，不過它一向心寬，也不會同他們計較，正想先走一步，換個地方睡覺便是了，沒想到先被后面那個眼露精光的小鬼瞧見了。

“看！大師！那里有一條白蛇！”

那小鬼嗓門還挺大。

正扭動著身體準備溜到樹上避人耳目繼續睡覺的白蛇，被這一聲驚呼嚇得停住不敢動彈——這個小屁孩怎么一驚一乍的。

還有，他怎么一點兒不怕自己呢？看見這么大一條白蛇，怎么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吧。它以前遇到的人里，看見自己時不是高興得歡欣雀躍，就是害怕得屁滾尿流，不過當然是以害怕的居多，會高興的，只有那些捕蛇人。

讓白蛇更沒想到的是，那青年男子竟也夸他，“哎呀，眼神兒真好，這么快就找到啦。”

找到？

大蛇聽對方這話中有話，莫非真的是捕蛇人？可白蛇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們和那些捕蛇的沾不上半點關系，而且它都多久沒見過捕蛇人了？少說也有千年了吧？

“那是~”

大蛇一時不動了，繼續竊聽那邊的談話，就見童子面露得意之色，“還好讓我跟來了吧，我就說帶我來準沒錯，您眼疾太嚴重，就算是站在您面前，你都未必瞧得見呢！”

“瞎說！夸你一句，尾巴就翹上天啦！”

尾巴？

大蛇看了看童子，再看看自己……咦？這小孩兒沒有尾巴呀。

嗯，證據確鑿，這人確實如小孩兒所說，眼神不好。

不管他吧，看見就看見了，又能怎樣。你走你的路，我爬我的樹，互不妨礙，畢竟兩人應該不是和那些捕蛇人一伙的，你們不招惹我，我也不傷你們，速速離去就是了。

大蛇這么想著，便動了動筋骨，扭動軀干準備向樹上游去。

看到它要走，那童子卻又咋呼起來，“誒……大師！它想跑！”說著三步并做兩步沖到了大柏樹下，背靠樹干擋在大蛇面前。

誒？！這熊孩子是不是想找茬啊？

跑？誰要跑了？我是蛇我又沒有腳，我才不跑，我是要溜！

見被小孩攔住去路，白蛇心中不快，但是想想，又覺得自己一千多歲的人了，不應該和小屁孩兒一般見識，不如我就大人有大量，我繞開你還不行嘛。遂動身改變路線，就想繞道大柏樹后面游去山間暫待一會兒，等這兩個鳩占鵲巢的討厭鬼走了，自己再回來便是。

沒成想這小孩真的就是來找茬的，明擺了針自己，它拐向左邊，他就擋住左邊，自己轉向右邊，他又攔住右邊，總之就是不讓它通過。

白蛇當然不痛快了，在這傾城山中，西風崖上，我白蛇的地盤，還從來沒有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攔本大爺的路的。

被惹怒的大蛇立起軀干張開大嘴，吐出蛇信以示威脅：臭小孩，我吃了你！

可那小孩卻好像完全不怕，只是一面阻止它離去一面朝還在往這邊趕的男子大喊，“哎呀大師~你快點呀，別讓它跑了呀！”

這下白蛇真不高興了。難怪人間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種年紀的小孩兒，什么都不懂也就什么都不怕，連死都不怕。

白蛇見嚇不退他，又不能真的吃了他，就想轉身往小孩的反方向遁去便是了——我不想惹你們，我躲著還不行嘛。

那青年人見狀，一邊拖著輕紗羅裙加快腳步，一邊呼哧帶喘地呼喚大蛇。

“白蛇~莫走~”聲音悠長，且因為疲累而帶著點哀怨。

誒？奇了怪了，這人是跟我說話嗎？白蛇心中疑惑。

不會吧……它轉轉金色眼珠，知道它不是普通爬蟲，可見果然不是普通人類，可它又不認識這兩個人啊，為何叫住自己？

正想不通呢，轉眼男子已經來到面前，“莫走~莫走”，他嘴里還在嘀咕著，一邊向外喘著大氣。

白蛇收回信子看他半晌，隨后疑惑道，“……你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