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堂堂法律修訂者，實在太無聊，跑到邊陲小鎮抓賊，更多的也是為了收集野生的消息。本來以為抓幾個毛賊手到擒來，誰知道一再吃虧。不得不求助總兵頭子好朋友劉端。

“丟人丟大了吧，連個賊都抓不住！”劉端一番嘲諷，研究起毛賊的資料。

“我起初也覺得區區幾個毛賊，越接觸越覺得棘手。”

這些賊不傷人，只偷竊，甚至行竊被人看到了就立刻放下東西遁走。所以一開始沒人重視，可是屢屢抓不住，抓住了也是趕緊交出贓物表現良好沒幾天就被放了。

出去了還是干老本行，他們偷的東西也很奇怪，只偷書。

眾所周知，現如今的書都存于共享書宮，想看書進去看就行，想要擁有自己的書，那得一筆一劃抄錄。存進書宮的書是無法帶出來的。

這群毛賊一開始還是老老實實去看書的，可是后來不知怎么的，開始尾隨那些抄書的人竊書。而且極難抓住，一些人被抓住時咬斷一指吐在外面，任由人帶走，可是關起來人就消失了，經過周正的幾番查探才知斷指分身一術。沒見過世面的人固然覺得不可思議，然周正所見所聞比這更怪的都有，所以也就沒那么驚訝，沒點奇人異術，還真引不起他的注意。

“既然是斷指分身，那就防止他們斷指不就好了。”劉端有點疑惑。在他看來，定身符這么好用的東西，難道還不能阻止他們自殘？

“這些毛賊很聰明，上當了一次，就早早的把斷指留藏別處，平常行事和常人無異，只有一些人發現了立刻報官。等人到賊沒影了。定身符再好用，那也不是人手一張的，何況那些人的機警遠不是普通人可以抓住的。”

“所以現在你們手上？”

“一個活口都沒有……”周正嘆氣。

非是周正無能，而是賊卻有兩把刷子，劉端心中已無疑問，正視這次任務。“那你現在？”

“一路不通一路通，只盯不抓，跟著。”

兩人一番喬裝打扮到了此地的共享書宮里去看書，果然發現不少九指神偷。

甚至還有幾個執卷和旁人議論著時事：“嗨，九指神偷一日抓不著，這書宮的抄書位子就一日無人敢坐啊！”

“聽說這里的事已經驚動上面了，上面來大人物了。”

“是啊是啊，希望你這個消息夠準確，每天往返書宮其實挺費事的，我們家族派我來抄錄回去給家中子弟學習用，好不容易要完成回家了，殺出了一群竊書賊，天殺的。”

“唉！在下出身寒微，不過抄些孩童啟蒙的書籍給村里做些貢獻，竟也遭了如此毒手，可恨我身單力薄，哎……”

眾人頓時語氣恭敬起來，敬畏此品格高尚：“這位兄弟，非是你勢單力薄，我們家族兄弟何其多，也沒守住。賊人太狡猾。還有異術傍身，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敵手的。”

“對，我親眼看見一根斷指長出個大活人，嚇得人一哄而散。這些事情還是交給大人物吧，我等只能自認倒霉重抄一份了！”

那九指聞言道：“既然要抄書，何不開始啊，位置空著呢，大人物來了，料想賊人不敢如此大膽，光天化日行竊吧，更何況大人物一來，必然先來此處盯梢，此處安全了！”

那人是有意無意瞟了周劉二人幾眼，目光與常人無異。

周劉二人來了興趣：“這位兄弟言之有理，料想此刻此處肯定安全無比。劉兄，我二人不也是來抄書的嗎？什么毛賊，我就不信還能從我手上偷了東西去。”

眾人對他兩的反應有勸有跟，周正掃了周圍一眼，就向抄書位走過去坐下，桌上自有筆墨和空書，書宮設此位，以見大君對學子的愛重：你抄下來的才是你的。

毛賊坐在周劉二人身邊，與他們談論所抄的書中內容。

一位手下喬裝的人出聲不善：“這位兄臺有書不看也不抄，不知來此為何，若是來影響我們抄書的，豈非太沒素質了些。”

一看這抄書位旁邊的白墻上皆是標語：“請勿喧嘩，保持肅靜！”怕人看不懂還有一些漫畫畫的噓聲手勢。

九指也不糾纏也不對罵，只低頭認錯，脾氣好的很。“各位勿要生氣，在下才疏學淺，看也看不懂，這才向這二位兄弟請教，打擾了各位，小弟有愧。不如今日的午飯，小弟請各位吃吧。外面下雨，出去吃飯也麻煩。”

“誰要你請吃飯，請你安靜抄書就好了。不懂就問本也是好事，我只是覺得你聲音大了些。”

“要請的要請的，在下這就去，你們不要再生氣了。”

九指走后，那手下看周正臉色并無異常，便低下頭虛心抄書。

周正忽的想逗一逗他：“抄的何書？”

那人抄迷了去，竟沒有反應，后桌踢了他一腳他反而怒目相向。

周正側頭看，是律書。便也收起了玩笑心思，剛好看到劉端遞過來的白紙：“天公作美！”周正不解，執筆畫了個問號。

劉端笑而不語，畫了一坨屎。

二人便先后去了廁所。

漫天細雨，便是天公作美，劉端的神識可在雨水之中漫開，如同現在，雨到眼到。他清楚的看見那些人離了書宮去干了什么。人不少，各處竄，不同的是等他們再次匯聚于書宮門口，都已經是全須全尾，斷指也都接上了。

“到門口了，我們回去看看他們是想干什么？”劉端就往回走，周之等了一會兒才往回走，一回去就看到那人輕手輕腳把吃食放到眾人桌上，其他人也都加入了抄書行列。抄完一本就放進腳邊的書包里，再抄一本，和別的抄書人無疑了。

劉端可是用神識鎖定這些人呢，他們抄的什么書都看得清清楚楚。周正可沒時間陪他們耗在這兒抄書，問那抄了律書一遍遍的手下：“律書上可有說竊書何罪嗎？”

“沒有！”那手下將借來的律書遞到周正手里：“屬……我抄了五遍，確定里面沒有。”

周正接過書，一頁一頁翻閱，此書由他所著，有沒有他心知肚明，他如此大聲，便是想要立法了，這些賊人不竊書了，是因為看穿了他們的身份，他也不必在遮掩。最后一頁，他拿出自己的判筆一筆一劃寫上：“竊書者，五雷轟。”

偷個書，熱愛律書的眾人在思考如此量刑是否重了些，那些經理抄書著書之苦的人拍手稱快。只有那些人無動于衷，依然抄書。

“大事不妙了。”周劉凝重對視：非我族類。

自君臨研制了身份證，每個人都有了身份證，而國家頒布法令，每個人都能收到通知，這幾個人的反應，不對勁啊。只能說明他們不是大君本土人。而大君本土人，管你是人或別的什么精怪，只要你接受大君律條，接受身份證的存在，便是能夠收到這條通知的。

人群里大家都認出了周正的法律之主的身份，紛紛拜倒。那些人后知后覺往外沖，有幾個人習慣性拎了別人的書包，除了書宮便是驚雷閃電如長鞭當空劈下，被劈的外焦里嫩。

正欲上前控制，那外焦里嫩的焦尸就從不遠處全須全尾的復活了。看熱鬧的人活見鬼，天雷也跟蹤劈下，可惜死一次活一次，五道雷過后人還是跑了。

周正求助的看向劉端，劉端閉目，瀟瀟雨中，他的神識無處不在。看見那些被神識標記的人，雨水化彈，直擊眉心。把控力度，使人暈而不死，這招他屢試不爽。可是……

那水彈加身，他并沒有看到人倒地，一如剛才周正頒布法令后這些人的平靜。

看到劉端的震驚，不急細問何事，只安排人能跟則跟，不要動手。終究，這些人入了海，便沒了蹤跡。

自從他領悟了水法以來，無往不利。周正也很震驚，五道天雷都劈不死的東西究竟是什么呢?

話分兩頭，神偷一伙入了水，變如魚得水。連天上滾滾的天雷也奈何不了他們了。他們歡快的游啊游，游到了水底一個白霧繚繞的小島上。小島被泡泡包裹著，游魚被隔絕在外。神偷們輕輕一吻泡泡便接納了他們。泡泡里的世界與外面無異，瑯瑯的讀書聲傳出來，神偷們欣慰的笑了。

神偷們將濕書晾開，裊裊的水氣蒸騰而起，孩子們一涌而出，抱著書看了又看，有些字不太懂，又轉頭向大人請教。

世間悲慘之事，如今又多了一件：好讀而無書！

大人們用自己的一知半解教習孩子，何不將孩子送往人類世界讀書呢，因為外面的世界機遇和危險并存，孩子們化形不能，還拖著長長的尾巴。

可是外面的知識也實在有趣，倘若真的與世隔絕，與自取滅亡無異。

世界之外的世界被他們稱為天外天。一個生命不向外探索便要向內探索，無窮無盡的探索乃生之歷程，動則生，靜則亡。是以高山湖海無永靜，不過是個子一呼一吸的時間不一罷了。

是以高山養人人養虱。

劉端凝重，不知怎么辦了，周正心思活，也不問原因，只說天雷都無奈和，恐怕只能大白天下集思廣益，還是向君臨求助吧。

來的是徐耀和塵不染，塵不染一直和劉端道不同不相為謀，已經許久不曾來往了。師兄弟二人再見，才知道那份信任未曾逝去。

“還以為你現在夠強大，便在也用不上我了！”

“師兄……”

周正自是與徐耀攀談起來，這位文臣之首，想來公務繁忙，來此是周正萬沒想到的。塵不染有識妖之能，被請來理所當然。想當初徐耀初獲妖身就被他盯上了。若他志在天外，成就恐怕還要遠超劉端一大截。

“不用見怪，我是人變妖，現在手底下做事的小妖也不少，如果作怪的是妖怪，我應該能幫上一些忙！”

“那就有勞了，請進來坐吧！”

老規矩，看過了現有資料。塵不染和徐耀就打算先會一會這些小妖。

現在小妖入海，不知何時還會再現，幸而劉端在他們們身上做了標記，若是雨天再現，劉端便可察覺，海岸邊天氣常變，盯住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難事。

出師不利，海岸邊是賊人的地盤，剛一見面徐耀就被人抓了去。

塵不染直接亂了方寸，真是關心則亂。

月華似練，水底世界一片熱鬧，因為他們自認為綁了個有學識的人而狂歡。

而為人師者，又是一只狐貍，最最擅長蠱惑人心。

他會在不經意間說起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又偶爾指點一兩個人早早化形，更是展示出書中許多眾人平常無法理解的妙法。

一番教導，被此界達人嘲諷，如何如何厲害，現在不也被困此界。你可不要誤人子弟。

是啊，一個世界的未來，怎么肯放心的交到她的手上？

盯著的人還不少，孩子們接受的，自然也不全是他的理論，他謙卑道：“不過是個戀家的階下囚胡言亂語，諸位且當玩笑吧！”

可惜沒人把這當玩笑，因為很多孩子已經生了外向之心，下場自然是停課，大人們一直商議怎么處理。還沒商議出結果，孩子們便已經不服了。“說要學外面知識，卻將外面與自界隔絕。既然是天外天，自是更大的天地，為何要龜縮此安不敢出去闖蕩。”

“誠然如父輩說，我等尚無自保能力，理應更加努力學習，對外面的世界足夠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們的目標一直就是走出去。”

“冗長的生命，有限的資源，我們的世界，卻已經容不下我們了。現在的子孫已經無法孵化，永遠沉睡在水底，有我們在，他們連孵化的資格都沒有了，先生說，在外面，大人總是在外面的，家是留給孩子的。可是我們已經有這么多孩子了，我們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們只是沒有能力出去闖蕩的大人。”

此話一出，人心皆悲，腳底下踩的哪是什么石頭，是他們的孩子啊。從前他們無知，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現在知道了，他們已經游離在傳承和永生的邊緣，原來這一切的破局辦法，也不僅僅有父死子生，還有辭舊迎新。只要他們離開，這個世界就會煥發新的生機。

話是徐耀說的，理卻非徐耀所悟。這是塵不染修煉到頂峰的感悟，他生來便是外向之人，與劉端不同，所要走的路也截然不同。

周劉二人，在此界達到了自己領域的巔峰，便是世界的守護神，是天道的一份子，而塵不染，若他不離開這個世界，那么這個世界的修仙之力全都集于他一身，后面便再難出現他這樣的天賦型人物。

他之所以還沒離開，是因為徐耀的定位還沒找到或者說找到了卻不明確。作為外來者，他也許也是外向型選手，但是他的任務還沒完成，或者說他的成就點還沒滿。

他們還在等一個契機，一個可以結伴遨游天外的契機。

界中之界對別的小世界也是有了解的，徐耀不算是一無所獲，這個小世界與外界的聯系并沒有完全隔絕，因此徐耀偶爾也可以和外界聯系，不像野生完全杳無音訊。

君臨也趕往此處，同來的還有皇后娘娘。肉眼可見的二人并無夫妻之實，娘娘的爹也來了，不當官了，當女兒的隨行廚師。妥妥的女兒奴。

陳映竹向君臨打聽徐耀的事，君臨坦誠相待，得知和自己一樣的地球人冉璐和徐陽已經涼了，心里有點奇怪，同為地球村成員的便只剩下自己和徐耀了，就想找人聊聊，奈何聽說人被抓了，真是命運多舛。

“映竹姑娘，聽說你和徐耀來自一個世界是嗎？”塵不染的問題，讓陳映竹愕然，地球人這個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嗎？“啊……呃！是，，，是的吧！”

“阿耀他修煉到了瓶頸，卻無飛升的跡象，可能是你們有什么任務還沒有完成。姑娘你怎么聲名不顯呢，莫非你們的任務線還不同嗎？”

“啊…啊…”我就是一條咸魚啊，我就是來混吃等死的，難道其他人都有任務？“我志不再修仙，我是來體驗平凡的一生的，任務也有，就是我沒做，那個任務太難了。”

“方便說一下什么任務嗎？也許正是你的任務……”他省略的話陳映竹也知道，不就是覺得自己拖后腿了嗎？

陳映竹有點生氣：“告訴你也沒用，我的任務是拯救地球，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嘛。一個世界統治者怎么可能接收大批外星人來和自己搶資源？更何況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是哪位。”

塵不染：“！！！！！！”震驚

“那你來此找阿耀，是為了這個任務嗎？”

“對啊，發布任務的人說參與這個任務的人有六個，算上冉將軍，徐家兄弟和我，也才四個，還有兩個人完全沒頭緒。”

也不是陳映竹沒頭腦，而是君臨的君王之氣越發重了，信仰值也在日益上升，面對他的人只能選擇忠、誠。

他或許也是要到巔峰了，只是還差點什么。

或許是和野生有關系吧。

征調了全國各地的善水者，全力營救徐耀。

——

“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須臾卻入海門去，卷起沙堆似雪堆。”

九指神偷出沒越發少了，周之推斷必是家門生亂，或許還與徐耀有關，得到徐耀的回應更是知道大戰即將開始了。

說是大戰，不過是單方面的碾壓。善水者集結，法術使得海水沖岸，那些人的力量不敵，只能隨波逐流，等待著退潮的時機在逃，可惜這一次，他們沒有機會了。去水留沙，只耗著他們，他們便也經不起耗了。

故意放了些漏網之魚，君臨坐鎮，周劉謀劃，將每一個人都用對了地方，自然是事半功倍。所以，等到那個小世界被鎖定被包圍的時候，徐耀只是笑看了塵不染一眼，就面對著孩子們說：“孩子們，這便是我的依仗，我的后盾，我的靠山。我曾說過的，并不是謊言，文明只會融合于更高的文明，越小處規則越大，越大處規則越小，現在，你們愿意和我成為一個世界的人嗎？”

“圍而不傷，那些逃回來的大人感到羞愧。他們既無傷人的能力，也無傷人的心，所以也被善意對待。”

在所有人的心墻倒塌之后，這個世界的界也沒有了，陳映竹一個一個給大人小孩辦了身份證，她早知這已經到了全民修仙的時代，她還是愿意當一條咸魚，她就是想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