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漸漸散去,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也變得明亮了些許,視野隨之變得更為開闊。徐陽已從那位古怪老人口中得知了這里的情況——十八層地獄,乃是所有手刃人命者必經之地。在這里,根據罪行的輕重,鬼魂會被分配到不同的層級。那些殺戮較少者,起初會被判為“無期“,即被送至第十七層。然而,通過量刑與表現,他們有機會獲得減刑。而在這里,“表現“的衡量標準竟是集齊一百零八顆人頭。
據說,這里的鬼魂皆為魂體,無呼吸、無心跳、不會饑餓,亦不會哭泣,唯有痛感尚存。老頭向徐陽傳授了內視自己魂靈的方法,于是徐陽閉目凝神,只見自己原本心臟的位置,竟有一抹淺藍色的火苗在靜靜燃燒。老頭告知,這魂靈若是對著胸口打出十拳,便會熄滅。因此,這里的鬼魂見面便是互毆,每只魂出了十拳就會筋疲力盡,需數十個數方能恢復。正因如此,鬼魂們才會結成小隊,彼此約定互相幫助,以期早日脫離這苦海,并承諾絕不互相傷害。他們專門攻打那些新來的、落單的鬼魂。而當小隊遭遇另一小隊時,便看哪邊人數更多。
身上的人頭越多,魂靈的顏色便越深邃。若不幸被打死,則前功盡棄,一切需從頭再來。而且,被打死的鬼魂會隨機傳送到這個域的另一個地方。每死一次,便要在挨十拳的基礎上再多挨一拳。這殘酷的規定,仿佛是對這些魂體無盡的折磨與考驗。
“老頭,你現在能挨多少拳了?“徐陽帶著幾分嘲諷的目光落在老頭身上,而老頭卻面色如常,對他的嘲諷無動于衷。“剛才沒有我,你就去了另一個世界了。“老頭淡淡地說道。
徐陽不以為意,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那又怎樣?“老頭無語地望向天空,隨即低語:“又要下雨了。“徐陽也抬頭望向天空,只見視野開闊,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直插云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這兒還會下雨?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徐陽疑惑地問道,但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回答。他看向老頭,只見老頭雙手抱頭,瑟瑟發抖地蹲在地上。
徐陽想要伸手拉他起來,但剛伸出手,一滴雨就落在他的手上,隨之而來的是鉆心的疼痛。那雨滴還沾在他的手上,他已經沒力氣去拉老頭了,整個手又癢又疼。雨滴是在他的左手手指上,他只能右手打左手,擦掉那顆水滴狀的液體后,依然痛癢難忍。
徐陽無計可施,左手用力地打著那些巨大的石柱。老頭的情況更糟,整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趴在地上,翻來覆去地蹭著地面,身上的衣服都被蹭破了。在老頭還算清醒的意識里,隱約聽到鐵鏈和什么東西摩擦的聲音。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徐陽抬頭一看,只見貼在石柱上的鐵鏈由于振動而發出聲音。
徐陽一把抄起蜷縮在地上的老頭,然后全力一躍,想要抓住那根鐵鏈。雨越下越大,淋在身上又癢又疼。老頭身上被自己抓得血痕累累。徐陽一次又一次地與鐵鏈失之交臂。他想放棄老頭了,也許自己跳上去的機會更大些。至于為什么要上去,是因為站得高看得遠。不管是因為視野變闊才看見這鐵鏈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既然看見了,徐陽就想上去看看。這種完全陌生、什么都不受控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果斷地放下老頭,再次全力一躍,終于抓住了鐵鏈。他咬緊牙關,向上攀爬著。每一步都充滿了艱難和痛苦,但他沒有放棄。他必須找到出路,必須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隨著他一步步向上爬升,視野逐漸變得開闊起來。他看到了更多的石柱、更多的鐵鏈、更多的未知和危險。但他知道,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夠找到答案。
徐陽艱難攀爬,終至鐵鏈末端,俯視茫然的老頭,輕聲呼喚:“老頭,你還好嗎?“老頭茫然四顧,一時未辨其聲源,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答道:“我沒事了,你在哪呢?“徐陽指向上方,老頭抬頭環視,終于鎖定徐陽位置。正當此時,徐陽似要松手,做出泰山壓頂之勢,老頭本能伸手欲接,徐陽急呼:“快躲開!“
老頭未及躲避,徐陽穩穩落地,落入一個無溫的懷抱,氣氛頓時尷尬。自幼至今,未曾有人如此護他。徐陽言道:“上面有鐵鏈,我們上去看看吧!“老頭點頭應允:“好。“徐陽抄起老頭,輕輕一擲,老頭未及反應,與鐵鏈失之交臂,重重摔落。徐陽白他一眼,略帶不悅:“真沒用!“
老頭略顯尷尬:“我自己來。“忍痛欲起,卻被徐陽打斷。徐陽再次抄起,用力一擲:“抓穩了,再掉我不管了。“這次,老頭緊緊抓住了鐵鏈,回應道:“抓住了!“徐陽放下心來:“你往上爬一點,我來了。“老頭依言上行,再往下看,徐陽亦已跟上。
“趕緊爬,別磨蹭。“徐陽催促道,“我剛剛爬了一段,很費力氣。盡量別說話,別回頭,心無雜念往上爬。“老頭默默攀爬,兩人皆欲一鼓作氣登頂。然而,現實總比理想骨感。爬到一半,老頭因無力抓握鐵鏈而滑落,一屁股坐在徐陽臉上。待爬至三分之二處時,老頭實在撐不住撒了手。
猝不及防之下,徐陽一手提住了他的衣領。“你個糟老頭子能不能爭點氣?快要登頂了,這時候想放棄?你是腦殘嗎?說不定爬上去就脫離苦海了。你連自己死了多久了都不知道,在下面打打殺殺有意思嗎?“老頭剛剛結結實實摔了一跤,那滋味真的很難受啊——死又死不掉,簡直痛不欲生。現在爬了這么高,要是摔下去,就要感受摔成一灘肉泥再慢慢長好的痛苦了。
趕緊抓住了鐵鏈淚流滿面。徐陽見他兩眼咕嚕嚕冒著血水一陣惡寒移開了視線專心致志地往上爬。老頭跟在他身后速度慢了很多。
“你再掉下去我可就不管你了剛剛在地面上扭得跟條蛆一樣很疼吧!“徐陽言語中帶著責備。老頭沒吭聲徐陽向下看了一眼見老頭還在便繼續往上爬。
終于登頂了!真是不容易啊。“徐陽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那灰蒙蒙的天空,老頭在他身后靜靜地坐著,目光深邃。
徐陽環顧四周,上面的視野開闊,雙目猶如裝上了望遠鏡,將下方的一切盡收眼底。原來,這些石柱宛如一個個巨人,自胸口以下深埋土中,與復活島的石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樣的石像組成了一片石林,而下方卻似乎還在下雨,一堆鮮血淋漓的鬼在地上痛苦地翻滾。看著那雨,徐陽心中不禁涌起疑惑:為何下面雨聲潺潺,上面卻一片干燥?
徐陽看了一會兒,終于覺得累了,便癱坐在老頭旁邊。老頭停止了哭泣,面無表情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沒有解脫。唉。“徐陽見狀,連忙安慰道:“至少不會被那古怪的雨淋了,看開一點。“然而,老頭卻似乎有些幽怨地回應:“被淋習慣了,其實也沒那么疼。“
徐陽咬緊牙關,故作威脅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這話似乎讓老頭想到了什么,他挪了挪屁股,離徐陽稍遠一些,默不作聲。徐陽不再理他,躺下后一氣呵成地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這里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困惑和疲憊,仿佛有無盡的力量無處發泄,卸了力后卻又感覺身體被掏空了一般。
老頭雖然不知道上面是否會有危險,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打起精神來護衛著徐陽。夜色漸濃,兩人在這片神秘的石林之上,各自懷揣著心事,靜靜地等待著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