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突然聽到了一陣噪音，似乎是什么東西正在急速飛來。

一塊巨石突然沖破濃厚的毒氣，朝著獨眼怪物飛來。

獨眼怪物立刻中斷了眼中已經(jīng)瞄準了洛薩的射線，三根觸手一擺，想要躲開這塊巨石。

巨石卻仿佛擁有靈智一般，也改變了自己的方向，鎖定了獨眼怪物的移動方位。

獨眼怪物躲閃不及，眼中紫光大盛，似是要瓦解這塊巨石。

然而巨石實在太大，獨眼怪物沒法短時間徹底分解它。

在巨石被分解得還剩下一半大小時，它命中了獨眼怪物。

“各位……趁現(xiàn)在……快跑……”布里茨還有行動能力，它抱起癱倒不起的艾克開始向上攀登。

洛薩和扎克也緊隨其后，奧莉安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在洛薩懷中沉睡。

洛薩的狀態(tài)很差，他丟失了太多血來釋放血飛刀，而且因為獨眼怪物帶給他的恐懼，他很難燃起足夠的怒火來加速自愈，所以洛薩的臉色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一片慘白。

他們不斷向上爬，升降井非常長，他們以全速攀登也還是只爬了四分之一。

洛薩感覺后背一涼，一道紫光追上了他們，激光將巖壁射出一個巨大的凹陷，洛薩所在的巖壁失去支撐，開始向下墜落。

扎克急忙伸長手臂，想要抓住洛薩。

布里茨已經(jīng)斷掉一臂，另一臂必須抓住墻面，它只能祈禱扎克能夠夠到洛薩。

洛薩想射出鮮血抓住扎克的手臂，但又一道紫光在他背后閃爍，他知道，來不及了。

洛薩奮力將奧莉安娜推出去，人偶觸碰到了扎克的黏液手臂，扎克立刻回縮長臂，將奧莉安娜接住。

“洛薩!”

眾人毫無辦法，只能看著洛薩掉進漆黑的深井之中。

“我們該怎么辦？”扎克全身的黏液都在劇烈搖晃，似乎情緒非常激動。

“不能再下去……”艾克虛弱地道，“現(xiàn)在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布里茨背后的蒸汽管開始發(fā)出怪聲，似乎是堵住了：“不能……讓……洛薩……的……犧牲……白費……救……奧莉安娜……”

扎克看向自己抓著的人偶，人偶依舊在沉睡，狀貌安詳。

兩滴綠色的黏液扎克空洞的眼中流出。

“我們向上爬!”

……

洛薩拼命在空中扭轉(zhuǎn)身體，躲開了獨眼怪物的瓦解射線。

他不斷下墜，耳邊只有風的呼嘯聲，布里茨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眼中。

“我要死了嗎？”洛薩已經(jīng)很久沒思考過這這件事了，上次他體會到這種感情，還是他的氏族被屠殺的那天晚上。

洛薩毫不懷疑，那個獨眼怪物是可以殺掉擁有不死身的他的。

“居然為了救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偶死，真是虧大了啊……”洛薩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憤怒?不甘?后悔?害怕?還是麻木?

洛薩想到了弗雷爾卓德，想到了諾克薩斯，想到了皮城和祖安，想到了所有他認識的人。

“這是死前的走馬燈嗎？”洛薩曾在書中讀到過，艾歐尼亞有部分地區(qū)認為，人死前會在短時間內(nèi)回顧自己的一生。

洛薩并沒有掉落到升降井底部，他在空中被抓住了。

獨眼怪物的一根觸手牢牢地捆住洛薩，巨大的眼睛比洛薩的頭還要大上幾倍。

“開始分解觀察?！惫治镎f出這句話，一道精確控制了強度的紫光散射向洛薩的渾身皮膚，如同千萬把微小的手術(shù)刀，將洛薩的一切剖開。

“啊啊啊啊啊!”

洛薩的皮膚被完全分解，露出了肌肉組織，但少許的血液依舊凝聚在洛薩體內(nèi)，皮膚開始慢慢復生。

“自愈能力……來源……有待分析；血液控制……來源……標本不足無法分析……”

獨眼怪物再次射出激光，這一次洛薩的肌肉也被分解，只剩下內(nèi)臟和骨頭。

“全身神經(jīng)組織移除……目標失去感受能力?！?

洛薩的慘叫停止了，因為他已經(jīng)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嗯?”

獨眼怪物的一根觸手解剖開洛薩的心臟，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東西。

那是一道紫色的晶芒。

獨眼怪物對這股能量再熟悉不過了。

虛空的力量。

“就是這道力量把我引到這里的……”獨眼怪物仔細觀察著它，“高度濃縮的虛空之力……出現(xiàn)在一個人類身上……有趣。”

獨眼怪物繼續(xù)瓦解洛薩的肉身，他想要得到更多信息。

“風?”

獨眼怪物的身邊，一陣微風拂過。

只是一陣微不足道的氣流，卻引起了它的警惕。

“沒有氣流涌動的先兆……這風從何而來……”獨眼怪物的眼睛掃視著周圍的一切，想要找到微風的來源。

又是一陣微風。

再一陣，又一陣。

獨眼怪物還沒有找到微風的起源，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不斷旋轉(zhuǎn)的氣流包圍住了。

“魔法能量……未探明……生物探查……無結(jié)果……”獨眼怪物向風卷射出一道瓦解射線，不間斷的氣流被撕出一個豁口，獨眼怪物抓著洛薩鉆了出去。

但風并沒有停止，氣流速度越來越快，在空間有限的升降井中壓縮提速。

獨眼怪物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它迅速往下方飛離，但一股強大的吸力卻扯住了它的身軀。

升降井內(nèi)不知何時已經(jīng)匯聚起了一道龍卷風，風暴越轉(zhuǎn)越狂猛，獨眼怪物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掙脫不出這風的束縛。

“受到不明攻擊……準備撤退……”獨眼怪物死死地抓住洛薩的殘軀，紫色射線在巖壁上射出一個大洞，同時吹散了風墻。

它逆著風飛離，射線不斷擊潰一直阻撓它的氣流。

無形的風雖然力量超凡，卻無法抵御紫光的瓦解，那是連空氣都能抹除的恐怖。

獨眼怪物離它轟出來的巖洞只剩不到三米的距離，下一秒它就可以離開這莫名出現(xiàn)的龍卷風。

怪物的獨眼中，一只青鳥的倒影翩然而至。

青鳥嘴銜風線，輕扇羽翼，繞著獨眼怪物飛舞騰挪。

獨眼怪物感到全身上下被纖細的氣流纏繞，就像它的周身有一股小型旋風，緊貼著它的身體。

獨眼怪物的速度越來越慢，甚至比它在艾克的時間立場中時還要遲緩。

獨眼怪物不斷射出紫光沖破風線，但每有一處被突破，青鳥總會及時地重新編制出新的氣流，將獨眼怪物留住。

“轟隆……”

整個祖安下層開始搖動，獨眼怪物知道，是那個名為墨菲特的巖石元素生物站起來的動靜，它恢復了。

“戰(zhàn)力評估……巨型元素生物……和……不明元素生物……勝率低……”獨眼怪物不舍地看了觸手中的人類一眼，它還沒有來得及分析這個人類體內(nèi)的虛空能量成因是什么，不過現(xiàn)在必須舍棄掉他逃走了，不然很有可能會被留在這里。

獨眼怪物丟下洛薩，三根觸手沖破風線，一齊在空中上撕開一個裂口，裂口中布滿了詭異的紫色，像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通道周圍的氣流被瞬間堙滅，任何風都吹動不起來。

獨眼怪物用觸手撐住裂口，鉆入其中，裂口立刻閉合起來，怪物離開了這里。

洛薩殘破的身體沒有落地，他被風托住，靜靜地躺在風中。

青鳥站到洛薩的肋骨上，它緊緊地盯著洛薩胸膛內(nèi)那濃郁的虛空紫芒。

天藍色的光芒在青鳥體內(nèi)浮現(xiàn)，它慢慢變大，慢慢蛻化，最后化成了一位女子。

女子的容顏宛若神明般完美，如龍卷裹云般的長發(fā)在她頭上隨風飛舞，尖尖的耳朵證明她并非凡人。

女子全身的衣物很少，僅著白色的胸衣和掛著流蘇的下衫，她有擁比雪還要白的肌膚，比天還要蒼綠的雙眸，比神還要出塵的氣質(zhì)。

如果洛薩能看到她，哪怕僅僅是感受到女子觸碰他的柔夷，或是在他身上輕撫的微風，他都能猜到這個女子是誰。

風之女神，迦娜。

可洛薩現(xiàn)在什么也感覺不到，他全身的感官都被獨眼怪物抹除，連動都不能動。

事實上，洛薩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

迦娜輕觸著洛薩骨頭上漸漸重新長出的肌肉，雙眼之中滿是憐憫、痛惜與悲愴。

她橫抱起洛薩，飛向祖安下層。

巖石巨人墨菲特此時已經(jīng)站起了身，它身上的傷還未完全恢復，但已經(jīng)基本無礙。

“迦娜，風暴與氣流之神，”墨菲特向迦娜行古老的禮，“感謝您驅(qū)趕走虛空怪物?！?

迦娜單手向前一伸，這代表她拒絕了墨菲特的行禮：“山之民，你不用禮拜我。我現(xiàn)在的力量已經(jīng)遠不如以前，神之名已經(jīng)不適合我了。”

“您永遠是神?！?

“不要向比自己弱的存在卑躬屈膝，親愛的山之民墨菲特，這會招來很多問題?！卞饶嚷陆担铺厣斐鍪纸幼×怂?。

“這個孩子被虛空侵蝕了嗎？”墨菲特發(fā)現(xiàn)了洛薩體內(nèi)那高度濃縮的虛空之力。

“這不是一般的虛空之力，如果是，他早就不存在這世上了?！卞饶扔檬种篙p輕點了一下洛薩心臟里的晶芒。

“迦娜女神……”墨菲特急忙想要阻止。

“沒事的，墨菲特?！卞饶日故局氖种?，“看，沒有被吞噬，這虛空力量被一道精妙的魔法包圍住，不會影響周圍。我無法強行剝離它，這樣可能導致包住它的魔法破裂，虛空之力不能泄露?！?

“怎樣強大的法師才能做到這種事?”

“不知道，但把虛空的力量放進一個人體內(nèi)絕對不是智舉，他會受到虛空的注視，日后還會遇到更多虛空生物?！?

她撫摸著洛薩的額頭，盡管那片地方還是森森白骨，她的眼睛也充滿了憐愛。

“他是一個好孩子，他和他朋友們并肩作戰(zhàn)的身姿美麗得令我落淚。”迦娜的聲音有些顫抖。

“作為小家伙，他們確實做得很好。”墨菲特用自己粗糙的手指輕輕碰碰洛薩，“我們該怎么辦?”

迦娜拭去自己眼角的淚珠，“我想給他一個機會?！?

“機會?”

“將他放進祖安底層的毒池吧。”迦娜抱起洛薩，“那里的劇毒可以掩蓋他體內(nèi)的虛空力量，讓他不被虛空盯上?！?

“毒池……他承受不住……”墨菲特在祖安地底待了很長一段歲月，它知道祖安最深處那堆積了數(shù)百年工業(yè)廢料的毒池有多么可怕，祖安瘋狂的科學家們把無數(shù)魔法煉金實驗產(chǎn)生的副產(chǎn)品投向這里，任何有肉體的生物跌進去的下場都是未可知的。大多數(shù)情況下直接會死，但也有可能變異成一些莫名的東西，墨菲特見過不少，比如喋血的瘋子，或者嗜殺的巨鼠。

“他有很強的自愈能力，我也會動用力量幫他治療，他不會死的?！?

“可您的力量本就不多，不應該浪費……”

迦娜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關(guān)心，墨菲特，但我還是有吹走祖安灰霾的力量的，今天祖安中層的毒霧就被我吹走了很多?！?

“我不是質(zhì)疑您的力量，我是希望……您能活得更久一點……”墨菲特很少與他人說話，它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但它盡可能地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我已經(jīng)活得夠久了。”迦娜回憶著自己的一生，“而且即使未來我因為再也沒有人信仰或者力量耗盡而死去，我也并不后悔我選擇的人生，盡力去拯救我能拯救的一切?！?

她飛離墨菲特的手掌，向祖安最深處飛去，只留下一陣微風。

墨菲特目送著迦娜離去的背影，它一語不發(fā)，滿腔愁緒最后化作一道長嘆，回響在毒霧彌漫的下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