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過后中秋。這一個月以來,每日讀書、習經、作畫,無聊時就下棋作樂,或是去少有人煙的后山玩耍,倒也過得充實且歡樂。
乞巧節那日,路過水粉胭脂鋪,少年生平第一次買起了女兒家用的東西。當他帶回來送給湛天青時,湛天青卻是滿目不解地盯著他。
少年很是尷尬,卻依舊面作鎮定的模樣:“以后出去能用上,可遮你額上的牡丹花。”
湛天青不解:“不是有帷帽?”
“麻煩。”少年努力掩飾著內心的小慌張。
“這些東西不更麻煩嗎?”
“那也不可能每回都能靠這頂帷帽。”
“好像是這個理,那我就——收下了?”
“好。”
小蓮花躲在一旁看著這副場景,捂著小嘴一個勁兒地笑。
自那日窮儒生事件后,湛天青忽然覺得自己的牡丹甘露簡直就是人世間的靈丹妙藥。
她自是知道這牡丹甘露能夠強身健體治百病,但她卻耗不起這有限的靈力。但她腦子里的那句話又一直回響在她耳邊:“世間疾苦,于心不忍。”
于是,她在中秋節的前幾日開始忙前忙后。
時間一晃,轉眼即是中秋。這回出門,湛天青可比小蓮花兒都還要積極。
她帶著慕北冥和小蓮花在街頭擺攤,給那些鰥寡孤獨者和病痛患者免費贈送她親手做的——加了少許靈力的牡丹花月餅。
慕北冥和小蓮花先是不知情,以為湛天青只是單純地想發月餅。但見她明顯是在挑人發放,就忍不住開口詢問,湛天青這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目的說了出來。
“這么多人中,你怎么知道哪些是目標人群?”慕北冥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蓮花也是一副很想知道的模樣,抬起頭來呆呆地望著她。
“你猜。”湛天青又學起了老和尚那套。
“……”慕北冥面無表情地盯著湛天青,那兩個字實在把他逼得不知要說什么才好。
今日的湛天青學著世間凡人也涂起了胭脂水粉,除了更加明艷動人之外,也遮蓋住了她額間那朵閃閃的的牡丹。
湛天青被少年的目光盯得內心直發毛。
少年的雙眸里泛著淡淡的金色,在他的目光下,她明顯感到自己的精魂有些許的顫抖。
恍惚間,她有一種自己存在于少年眼睛里的錯覺。
湛天青好不容易凝聚精神力強行回過神來,立馬就別開了他的目光。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恐慌。
“不過是被看了一眼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興許是這幾天太忙,消耗了些許靈力的緣故!”她如此自我安慰。
而慕北冥這邊,他自己并未感覺到任何的不妥,只是在湛天青別開他的目光后,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入定走神。至于這神到底走到了哪里,他自己卻并不知情。
“好了,別看了!告訴你便是!”湛天青厲聲到。
因為剛剛那一瞬的事情,湛天青心里到底還是生出了濃濃的怒氣!雖然她真的很憋屈,但她確實也不知道要如何發作出來。于是,她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將之吐了出來。
她降低了聲音,確保不被周圍的人聽見:“一是看面相,二是他們身上都有味道。”
“什么味道?”慕北冥和小蓮花整整齊齊地同聲詢問,兩張不同的臉擺著一模一樣的好奇狀。
“自然是鰥寡孤獨和疾病的味道!”湛天青沖他們翻了個白眼,“一個人是什么樣的生活狀態,他就會散發出什么樣的味道。”
“咦?有沒有人說過你倆長得很像?”湛天青又一個晃眼,竟看到他倆長著同一張臉!
“沒有。”慕北冥和小蓮花又是異口同聲,并且還同步地搖了搖頭。
湛天青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還是覺得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覺。如今怎么看都覺得他倆很是相像。
屆時,有人過來詢問他們的月餅如何賣,小蓮花一口回絕:“不賣。”
“賣賣賣!小孩子不懂事,不給他吃就在這搗亂呢!”湛天青學起了商販的模樣,虛假地賠著笑。
那人也沒計較,再次問到:“多少錢一個?”
“十兩一個,十兩。”湛天青伸出手來,兩根食指交叉到。
“呵,什么月餅這么貴?十兩,你知道十兩是多少錢嗎?”
“知道知道,就是十兩!”
“你傻嗎?十兩自然是十兩銀子那么多錢唄!”小蓮花一見到這人就沒什么好感。
“不不不,不是十兩銀子,是十兩金子!”湛天青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再次伸出手來比劃,“十兩金子,你知道十兩金子是多少錢嗎?”
“小娘子,你這是明目張膽地坑我呢!”
“呵!我這月餅本是萬兩黃金一個的呢!”
“你……”
“你什么你?話都不會說,想來定是個胸無點墨的!”
這人便是那日在紫靈寺對窮儒生出言不遜的肥丑男,湛天青正替那儒生以牙還牙呢!
“小娘子好生硬氣!本少爺今日是吃定你這月餅了!并且就連小娘子你,我也是要一塊兒吃了去的!”
湛天青聽著他那惡心的腔調立馬變了臉色。她目光輕蔑,口氣堅硬且帶著不屑:“你沒有這個本事!”
“呵呵,也不打聽打聽爺是誰?爺沒本事難道你有?只要你乖乖過來,爺今晚就讓你嘗試嘗試什么叫做本事!”
肥丑男一說完,他那幾個隨從就一起猥瑣地笑了起來,聲音比肥丑男的還要刺耳。
“果真是人丑還下流!”慕北冥目光凌冽,臉色極臭。
湛天青側身看了一眼慕北冥,他看向肥丑男的目光又讓她出現了之前的那種幻覺。她立馬側身回去,不再看慕北冥的眼睛。
肥丑男自然是沒什么道行,慕北冥這一眼過去,他當場就有了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直接抖著腿嚇尿了褲子,整個人一下就癱軟了去。
“走……快……快走!”肥丑男嚇得說話都困難。
聽到肥丑男發了話,隨從們馬上就逃。
“扶……扶……扶我!”
此言出口,有且僅有兩人戰戰兢兢地倒回來扶起了他,而其余幾個依舊只自顧自地逃走。
小蓮花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
聽到小蓮花的歡笑聲,湛天青也跟著“噗嗤”了一下。
“衣冠狗彘!”少年收回目光,冷冷一笑。
“慕北冥?”湛天青盯著少年試問了一聲。她總覺著今日的慕北冥很是不同于往常。
“何事?”
“無事,”本是想一問究竟的,但話到嘴邊,湛天青又咽了回去,“咱回吧!”
“嗯。”
“小蓮花兒,還剩些月餅,都給你。”湛天青把余下的月餅都包好。
“今日怎么不見你說要吃月餅?”少年這才發現小蓮花的反常。
“青姐姐說這是給那些可憐人吃的,我是不會搶他們東西吃的。”小蓮花一臉童真。
回去的路上,湛天青心思重重,慕北冥也沉默不語。
或許是牽連著某種默契,小蓮花今日也沒有因為吃上月餅而開心。
三人安靜地走在喧鬧的街頭,引來人們的頻頻注目。
“那不就是之前戴帷帽的姑娘和她對面的小郎君?看,那個粉嫩嫩的小男娃也在呢!”一家飯樓上,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婦人對她身邊的中年男子說到。
中年男子朝著窗外看了一看:“哪呢?”
“那呢!人家仨那么俊你都看不見,真是老眼昏花!”婦人伸出一根手指朝著少年一行人指去。
“看見了,紅衣姑娘和白衣少年,還有那個送花的小男娃。”
“真美啊!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好看的人!姑娘和少年好看,他們生的小子也好看。”
“別瞎說,人家小男娃那天都說了是哥哥姐姐。”
“呵!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我看倒不像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