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我叫楊崢！我爹叫楊延德！我要狀告李向堂！他想要殺我！”
“公堂之上，不得滿口雌黃。你要狀告李向堂試圖加害與你，可有確鑿證據？如果你是污蔑構陷，罪加一等。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當然想清楚了。我有錦衣衛的人佐證！若非是他們湊巧路過，仗義相助，我已經死于非命?！?
王懋德暗暗的皺皺眉頭。
錦衣衛的人真的只是路過嗎？真有那么巧合？
你們錦衣衛自己專做齷齪事，怎么可能救人？
“知府大人，我們的確是剛剛辦完皇差路過此地。發現有五個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潛入牢房，以為他們要劫獄，于是尾隨跟蹤。”段志旋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楊崢的意思，信口拈來，“沒想到，這五個黑衣人，居然是進入牢房里面秘密殺人。我等覺得不對，于是將黑衣人扣下?，F在五個疑犯都在我等掌控當中。如果知府大人需要提審的話，我立刻派人提來。”
“不著急。”王懋德緩緩的說道，“楊崢，你且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道來?！?
“好。事情要從我認識侯方域開始說起……”
楊崢就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王懋德越聽越是心驚。
這件事牽連甚廣??！居然還有侯方域？
侯方域的背后，是復社，是侯恂，還有其他的東林中人啊！
說來也是巧了。這個王懋德，素來潔身自好，倒也沒有依附什么黨。所以，他在常州府，其實沒有什么存在感。就是同知李向堂，也沒有怎么拿他當回事。因為李向堂素來和東林中人交好。背景極強。沒想到，這一次，李向堂居然鬧出那么大的事情來。
若是常州府內部的事務，倒也可以掩蓋一二?？墒?，錦衣衛正杵在那里呢！
任何事情，一旦是錦衣衛插手，那就是上達天聽的存在。任誰都掩蓋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侯方域要殺你，李向堂動手？”
“對！就是這樣的！”
“你有何根據憑證？”
“知府大人，我本來以為，我們互相毆打，最多也就是進牢房吃頓苦，呆幾天就出來。沒想到，侯方域居然要我的命。我現在想起來，他是要殺我滅口??！他生怕我將自己聽到的一些話傳揚出去，對他造成極壞的影響。”
“此話何解？”
“我，我，我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
“什么話？”
“侯方域曾經跟我說，當今皇帝生性多疑，不學無術，剛愎自用，刻薄寡恩，冷酷無情，殺人如麻……”
“混賬！閉嘴！”
王懋德聳然一驚。
這還得了？在背后非議皇帝！
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這個侯方域是瘋了嗎？
“我還沒說完呢……”楊崢意猶未盡。
“你住嘴！”王懋德急忙喝道。
段志旋立刻硬邦邦的插嘴，“知府大人，我們錦衣衛想要知道，侯方域到底說了什么?！?
“你……說！”王懋德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我當時就不服氣了，忍不住反問，你們這樣背后議論皇上，不是正人君子所謂。不好。侯方域說，有什么不好的？我們復社就是專門依靠罵皇帝出名的。我們在背后罵他怎么樣了？如果有朝一日，我當面見到他的時候，我還當面罵他……”
“真是混蛋……”王懋德已經忍不住想要掐死侯方域了。
這簡直就是自己找死啊！死的不能再死那種。
然而，王懋德也知道，東林中人的確很張狂。
從萬歷后期開始，東林中人的勢力就非常強大，確實不怎么將皇帝放在眼里。
即使在魏閹氣焰最囂張的時候，東林中人也沒有屈服。就連魏閹都沒有辦法。
自從扳倒魏閹以后，東林中人氣焰大盛，侯方域年輕氣盛，說出這樣的話毫不奇怪。說不定還有更加過分的呢！有時候人狂起來真是沒邊。
幸好，他王懋德素來和東林中人保持一定距離，倒也不怕。
但是，這件事一旦上達天聽，天知道崇禎皇帝會作何感想。
“楊公子，繼續說?！倍沃拘f道。
“我當時很生氣。他居然說皇上壞話。我很不高興。于是說，既然你們那么有才華，那么有本事，那怎么不見你們出來幫助皇帝解決問題？結果侯方域說，這有什么難的？我只需要一招，就能讓天下太平。我說，你吹牛。他說，我們復社的人早就研究過了，只需要將一條鞭法完善一下，徹徹底底的實行攤丁入地，完全將丁稅改成地稅，取消人頭稅。從此以后，都是按照田畝數量收稅，再也不按照人頭收稅……”
“你，你住口！”
王懋德感覺事態越來越嚴重了。
侯方域這是要找死嗎？胡說八道。怎么什么話都往外冒？
還攤丁入地？
將丁稅改成地稅？
還取消人頭稅？
你侯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來著？這些話，是你應該說的嗎？
你是嫌命長了嗎？
“楊公子，繼續說?！倍沃拘蹇凇?
“我，我，我當時記得就這么多。有很多暫時想不起來了?！睏顛樛嵬崮X袋，“哦，對了，侯方域還說到一件事，說是攤丁入地以后，縱然是皇莊也不能免除。不管是誰的地，哪怕是皇帝的，都必須按照規定繳稅……”
“你，你閉嘴！”王懋德不得不再次制止。
“對了，侯方域還說，這不是他一個人想出來的，”楊崢才不會閉嘴，繼續說道，“還有方，方，方什么智，陳，陳什么貞，什么冒漿之類的。是他們幾個相互討論出來的結果。他們自稱是四大公子，其他人的才華都不如他們萬一……”
“你，你，你閉嘴！”
王懋德簡直是恨不得親手捂住楊崢的嘴。
沒辦法，事情太嚴重??！
放什么字？方以智！
成什么針？陳貞慧！
什么冒漿？冒辟疆！
他們和侯方域，正是自稱四大公子來著。
作死?。?
真真正正的作死！
一個侯方域，已經是牽連甚廣。現在，還牽涉到其他三個人……
王懋德忍不住擔心劊子手不夠用！
這一刀下去，估計幾千人少不了。
“對了，還有其他復社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名字！”
“你，你，你可以閉嘴了嗎？”
王懋德感覺有點虛脫。
求你，真的，你不要再說了。
你每多說一個名字，可能就是一百條幾十條人命??！
“我沒說錯啊！你為什么不讓我說？難道你也是侯方域一伙的？你也是侯方域的同黨？”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我可以和侯方域對質?！?
“你可有人證物證？”
“沒有。”
“既然沒有人證，沒有物證，你憑什么說是侯方域所言？”
“……”
楊崢似乎是愣住了。
對啊，人證、物證呢？根本沒有第三個人聽到啊！
王懋德也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沒有認證？沒有物證？
那你就算是告御狀也沒有用。
問題是……
這種事情，需要認證物證嗎？
皇帝需要嗎？
需要嗎？
需要嗎？
“知府大人，此事需要詳細調查?！倍沃拘蹇谡f道，“只需要審查行兇之人便知?！?
“你說，你說?！蓖蹴掠袣鉄o力的朝楊崢示意繼續。
他的內心暗暗的怨念。
為什么會有錦衣衛牽扯其中？
現在有五個黑衣人落在錦衣衛的手里，那才是天大的麻煩啊！
一旦錦衣衛奮力追查起來，幕后之人想要瞞天過海，不容易。
須知道，錦衣衛查案，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一路順藤摸瓜的追查下來……
王懋德不寒而栗。
他當然不是侯方域一伙的。
此時此刻，他也不想和侯方域有任何的交雜。
這是潑天的大案啊！
難怪侯方域要急巴巴的殺人滅口。
如果是傳揚出去的話，天知道會引發什么樣的驚濤駭浪？
王懋德眼看著段志旋叫過來一個錦衣衛，低聲吩咐幾句，顯然是亟不可待的報告去了。
報告給誰？
你說是報告給誰……
錦衣衛是誰家的人？
“我是沒有說完嘛！”楊崢擺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侯方域還說了，他們復社下個月就在虎丘開會，提出攤丁入地的建議。他們目前正在江南游說，準備說服更多的人接受他們的主張。他們還準備向朝廷上血書，要求在全國推行攤丁入地。如果朝廷不答應的話，他們就絕食抗議！”
“你……”王懋德希望自己趕緊暈過去算了。
混蛋啊，這都叫什么事……